第12章
作者:[英]阿瑟·克拉克    更新:2021-12-06 17:49
  影片的情节使美国政府付出了和平时期创记录的费用——每一分钟影片都花费了高达数百万美元的代价。
  冷漠无情的镜头清楚地照下了一座飞越峡谷的、造型优美(太优美了!)的大桥,以及一辆被受惊的驾驶者停在半途上的孤零零的汽车。用不着大惊小怪!只不过是大桥发生了整个技术史上从未听说过的异象而已。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数千吨重的金属构筑物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从侧面看上去,大桥好像不是钢的而是橡胶的。高达数米的长长波浪在沉重的结构上缓慢地起伏着,使它好像成了一条发怒的巨蟒。顺沿峡谷刮来的风,带着人耳听不见的振荡,激起了构筑物的谐振。在几小时的过程中,振荡逐渐地增强,可是谁也预想不到它会导致怎样的结果,而倒霉的设计师们本来可以预料到的结局,眼下却正在愈来愈临近了。
  突然之问,荷重钢索在这些足以致命的长鞭的打击下断掉了。大桥的路面塌落到了万丈深谷之中;构筑物上的各种装饰件旋转着向四面八方飞去。甚至在影片保持正常放映速度的情况下,灾难的实况也好像是用慢镜头映出的;这种场面的气势是无法形容的。实际上,整个事件只不过延续了五秒钟而已;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横跨塔科马峡谷的大桥从此在技术史上取得了它那供人借鉴的地位。两个世纪之后,它的生命最后瞬间的照片被悬挂在摩根的办公室里,标题是:“我们最差劲的成就之一。”
  对于摩根来说,这并不是笑谑而是座右铭,它随时提醒他:到处都可能潜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当他们设计直布罗陀大桥的时候,他仔细地研究了卡尔曼关于塔科马惨祸的经典著作。这堂课并没有白上:即使在来自大西洋的最猛烈的飓风袭击之下,在振动方面也始终没有出现严重的问题,只是路面向一例偏移了一百米,而这种情况是同设计数据严格相符的。
  可是,设计宇宙升降机是面向未知的一个非常大胆的飞跃,出现一些不愉快的意外情况几乎是无法避免的。计算升降机轨道下部所承受的风压并不是什么难题,但还应考虑到货载在运动时所引起的振动,以至于太阳和月亮的引力变化作用下所产生的振动。按照所谓的“最坏情况的分析”,所有的这些因素——再加上偶然发生的地震,都是不仅需要逐项加以计算,而且是必须综合地加以考虑的。
  “这种货运量规范的全部模型所得出的结果都是一致的。”沃仑说:“振动逐渐地增强,然后大约在五百公里的高处断裂。必须大幅度增加配重的质量。”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要增加多少?”摩根问道。
  “一千万吨。”
  凭着工程上的直感经验,摩根的估计也是这个数字。现在,电子计算机证实了它。一千万吨!他的眼前出现了以塔波罗巴尼的天幕为背景的雅克卡迦拉山。需要被送上四万公里高空的是如此巨大的悬崖:幸而这并非是绝对必要的,还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摩根一向鼓励他手下的工作人员尽量发挥独立思考的精神,这是培养责任感和减轻领导者自身工作量的唯一方法。因此,他的同事们常常提出一些摩根本人所未能想到的解决方法。
  “我们该怎么办呢,沃仑?”
  “可以利用设在月球上的弹射器。不过,这种方法既费时间,而且费用也高。必须动用月球的土壤,然后再造到所需的空间轨道上。此外,还会产生心理学上的问题……”
  “这我明白。我们不应该有第二个圣·路易斯·多明哥。”摩根沉思地点了点头说。
  这是南美洲一个小城镇(幸而是小城镇)的名字;一块预定供地球附近某个空间站用的月球土壤,意外地落到了这个小镇上。看样子,这是由于没有瞄准目标而造成的,这样一来,地球上就出现了第一个人工陨石坑。这一事件造成了二百五十人死亡的惨剧。从此以后,地球上的居民对于“宇宙发射”就持强烈的反对态度了。
  “要是能够利用某个空间轨道合适的小行星,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沃仑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注意到有三个这样的小行星。但是,最好那里能有制造超级纤维用的碳。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石二鸟’了。”
  “一石嘛……似乎是大了点儿,但这种设想我很欣赏。月球上的弹射器恐怕不适用——否则,我们倒是可以把它借用几年。当然,采用这种办法不可避免地要损失一部分货载。假如您的小行星质量不够大,我们倒还可以利用升降机本身把短缺的质量补送上去。当然,最好能够不消耗这么多的动力。”
  “这种方法可能是最经济的。”
  “真的吗?”摩根问道。停顿了一分钟以后,他又补充道:“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宇宙工程师们可就要恨死我了。”
  “几乎跟圣巴拉卡尔玛一样地恨我。”摩根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
  其实,这话他说得并不公道。对于真正的宗教信徒来说,是根本不许有仇恨的感情的。在那儿,当他们在庙里的时候,乔姆·戈持贝尔的一双眼睛所表示的也是另外一种意思:要毫不动摇地斗争到底。
  是的,要用凡是可用的手段进行斗争。
  第十八章判决
  在保尔·萨拉特所具备的许多品质之中,有一点是颇为令人厌烦的;他会高兴地或者伤心地——随着事件的性质而定——在最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打电话来询问:“您听过新闻了吗?”拉扎辛哈有时恨不得回答他说:“早就听过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剥夺保尔那点小小的欢乐。
  “喂,这一次是什么?”他毫无热情地问道。
  “第二频道正在播放马克辛娜·杜瓦尔同参议员柯林兹的谈话。看样子,咱们的摩根博士惹上了麻烦。我请您马上收看一下。”保尔急切地说道。
  拉扎辛哈揿了一下按键。保尔那激动的面孔就换成了马克辛娜·杜瓦尔的影象。她坐在人们非常熟悉的演播室里同全球建设协会的会长谈着话,后者明显地在为某种事情而感到愤懑。
  “……柯林兹参议员,现在国际法庭的判决已经作出……”传出的是马克辛娜的女低音。
  拉扎辛哈揿下了“记录”按键,关闭掉收音部分,并随后接通了同亚里士多德之间的私人通联线路:
  “早安,亚里。我想了解一下国际法庭今天就斯里康达山庙宇一案所作的决定。请扼要介绍一下。”
  “结论一:庙宇土地的永久租用权是得到塔波罗巴尼国法律批准的,同时也获得了世界法律的承认,登记号为二0八五。上款一致通过。结论二:由于所设计的空间轨道塔构筑物会在具有重大历史文物价值的境域内造成噪声和振动,因此,它同民法典的条文有抵触。在现阶段,公众舆论对该项设计方案的呼声还不足以影响本法庭的意见。此款通过的票数为四比二,一票保留。”
  “谢谢,亚里,书面的副本不要了,再见。”
  发生的全部情况完全在预料之中。可是,拉扎辛哈竟然无法分辨自己的心情——他究竟是感到高兴呢还是悲伤?
  同旧时代保持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拉扎辛哈,颇为高兴地看到了这样一点:各种古老的传统仍在受到尊重而被保存下来。无论人们的信仰所采取的方式有多么古怪,它们总会受到千方百计的保护。不言而喻,这些信仰必须是不触犯公众利益的。
  与此同时,拉扎辛哈感到了一种轻微的惋惜之情。他几乎已经使自己深信,只有摩根那种近乎幻想的企图,才能把塔波罗巴尼(同时也就是整个其余的世界)从饱食无忧和自满自足的停顿境界中挽救出来。现在,法庭堵塞了这条道路。这种情况即使不是永久性的,至少也会在许多年内保持下去。
  操纵台上请求通话的指示灯已经亮了一分钟左右。拉扎辛哈揿下了按键。
  “您全都清楚了?”萨拉特教授问道。“这下子范涅华·摩根算是完了。”
  拉扎辛哈沉思地向着老朋友注视了几秒钟:“您总是喜欢过早地下结论,保尔,愿意打赌吗?”
  第三部钟第十九章月球开拓者
  “您是否知道,摩根博士,让您倒霉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坐在双轮车安乐椅上的那个人说道:“从根本上说,就是因为您不在那个星球上。”
  “依我看,”摩根反驳道:“这一点对您也同样适用。”
  人民火星财政部长①会心地微笑了一下:
  “不过,我在这里总共只呆一个星期。很快就要回到月球,到了那里,重力又可以恢复正常了。当然,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步行,但我想坐在车上要更好些。”
  ①本节及后文所提到的人民火星财政部长,“人民”一词是作者原用的,这位部长是设想中首先开拓了月球,然后又向开发火星进军的人类代表。
  “那您究竟是为了什么亲自飞临地球的呢?”
  “在某些情况下,亲临现场去看一下是完全必要的。同目前流行的意见相反,我认为单靠通讯联系是远远不能解决全部问题的。”
  摩根点了点头:部长说得有道理。在许多场合下,了解某种材料的组织结构,触摸一下石头和脚下的土壤,闻一闻森林的气息,让水珠沾一沾自己的脸面,对于人们所从事的设计工作而言,都会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很可能,到了将来某个时候,人们连这些也能通过无线电来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