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作者:钫铮    更新:2021-12-06 17:16
  冕良被K了。
  骆远均怒,连广东鸟语都飙出来,“你鬼上身吗?你还是那个待人谦逊,体贴有礼,善解人意的韩冕良吗?亏我一向那么信任你,只要公司有你在,我出差在外也非常放心,可是你今天做了什么?你居然把我老豆关在门外?点解?”
  冕良惭愧,“对不起。”
  远钧又说,“我不止一次跟你们说过,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嘛,无论是谁走进来,都要好好听人家说话。就算不是我爸,也不能怠慢。韩冕良,你的耳朵一向很镇定的啊,今天是怎样?堵了吗?要我找人给你做管道疏通是不是?”
  冕良汗颜,“对不起。”
  远钧嗓门加大马力,“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专业你懂不懂?我把公司整个后勤和对客户服务都交给你,你现在连最基本的都不能处理了吗?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冕良回不上话。手指揉揉太阳穴,勉强分析自己。为什么呢?他的确平常不会这么没耐心。对,主要原因是气老板没尽责工作,自顾自去散心放员工在这里卖命。但这是他有问题,公司是老板的,她想怎么经营是她的事情,拿薪水的人没任何权利质疑老板。做不开心可以辞工,不想辞工还是要做足本分。
  是他不对,所以,他还是那句“对不起!”
  远钧气势汹汹,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咬牙切齿,“我告诉你,少拿那三个字搪塞我!”
  冕良偷眼瞅瞅几乎被气出火眼金睛的远钧,极心虚气短之补充,“我又不知道你有爸爸。”
  远钧闭闭眼睛,颓然坐下,“韩冕良,你不会以为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冕良现在想用头撞墙了。
  骆远均终于放生,“算了,我看你还是去冷静一下吧。回头我们再谈。”
  冕良一个晚上没睡好。
  他不是个情绪化的人,大多时候,也都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这次确实是不知道抽什么风。可是,马有失蹄,人有失控对不对?大概是又工作又学习的忙太累了。
  他给自己找好理由后,顶着黑眼圈一大早去敲隔壁邻居的门,道歉先。
  骆小姐大清早在忙上网,问冕良,“吃早饭没有?”
  冕良摇头。
  远钧让冕良自己去冰箱里找可以吃的东西,手里敲着键盘不知道在忙什么。
  本来怕老板给自己脸色看,没想到还招待早餐,不错!冕良振作精神,给自己拿了牛奶面包,想想,还帮远钧拿了果汁。坐在她电脑桌前,冕良开口,“昨天的事情。很对不起。”
  远钧瞥冕良一眼,等他继续。
  冕良说:“我道歉不单纯是因为失礼于你父亲,是因为我昨天的状态不好,大概是压力大了点吧。以前虽然也是又打工又上学,但以前的工作没现在这么繁琐,何况刚刚转系,我不太适应。所以,昨天做错事。嗯,我想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我会好好调整的。”
  远钧不吭声,盯了冕良好一会儿,盯得冕良胸口发凉,不知道这女人是想干嘛。谁知,末了远钧竟问他,“韩冕良,你居然回到这个世界了?”
  老板一开口,就知有没有。韩冕良浑身发毛,“什么~~意思?”
  远钧感慨,“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的?你完全不象是活着的人,眼神是空的,拎着书包在巷子里晃来晃去。你走路撞到人,人家骂你你听不见。我有次差点被一辆摩托撞到,你拉开我,我向你道谢你充耳不闻。我每次到你家摊子上,你妈都要重新向你介绍我一次。我常常觉得,你很象只是从这个世界路过,打算随时消失的外星来客。韩冕良,这样的你,也会感受到压力和被情绪困扰吗?”
  冕良尴尬,脸红干笑,“嘿嘿,哪有那么严重?”
  远钧喝果汁,对冕良摇摇头,象是个很无奈的姐姐那样,“这次就算了,你最好别再让我发现你有下次。不然我不会轻易放过你。”说完,继续忙自己的,“再给我几分钟,我送你去学校。”
  冕良道,“早上十点才有课,我不用那么早去。先回公司吧。”顿一顿,忍不住小抱怨,“你应该早告诉我一些你老爸的事情,这样我也不会一直误会,你和我一样是~~”冕良想说,和我一样都是老爸英年早逝的孩子,想想不吉利,硬拐个弯问,“你爸他怎么会没有你的电话?”
  “你忘了我上个星期手机不是丢了吗?哼,幸亏他知道给我妈电话。”
  “哦,我是忘了。”冕良今天很有聊天的欲望,“你爸爸哪里人?”
  “日本人,”远钧满足冕良的好奇心,“在日本丰田会社任高职。”很炫耀,“又有气质长得又帅对不对?”顺便霸道,“不许说不是。”
  “确实确实,气质形象都是一流。”因为对老板的爸爸略有歉意,冕良表现的也非常狗腿兼谄媚,“而且中国话说得不错。”
  “他在中国长大的,当然说的很好。”
  “哦,”冕良有了好奇心,“你几岁时候爸妈离婚的?”
  “什么离婚?她们就没结婚过?”
  冕良瞪大眼睛,硬混着口水将问题硬吞下去。天啊,在三十年前民风保守的中国,没结婚骆远均是怎么来的?
  远钧大方解惑,谈起自己的身世。
  远钧的妈妈骆韶青年轻的年代,靠着父亲的关系参军,在军队认识一个不错的男孩子,两人情投意合,骆韶青带着如意郎君回来见父亲,打算结婚。骆老爷子爷觉得对方家世很好,小伙子人也不错,何况生的斯文清俊,这事儿也就定下了。
  谁知平地起风云,那年中日建交,居然有日本老人寻亲寻到骆韶青未婚夫头上。良人身世曝光,原来他竟是日本人的孩子,被中国人秘密收养才得以活命的。
  骆老爷子反悔,婚事告吹。老人家可是在军队干了一辈子,抗日战争下来的,怎么可能会同意?老爷子发话,死都不要有日本血统的女婿。甚至不顾女儿有孕在身,非棒打了这对鸳鸯不可。
  骆韶青生下远钧后,骆老爷子生怕女儿再有机会和日本女婿有牵连,秘密被硬送去德国念书,日本女婿几次上门求见,都被挡了回去。时间慢慢过去,远钧生父也另外再婚,有妻有子。
  远钧说,“我十四岁那年,姥姥姥爷相继过世后,才和我爸相认的。我爸对我还不错,常送礼物给我。不过他和我妈是没啥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好惊人的故事,冕良模模糊糊想起钩子的漫画,时间的回纹针~~原来,并不是在命运里失散的情人,都能如尤查斯和沙丽,走到那样的结果。试探着问远钧,“那你妈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直到现在遇上沈柏森?”
  远钧点点头,“差不多吧,也有过其他男朋友,但我妈最想嫁的还是沈柏森。”
  “哇,好可怜,”冕良感叹,“也就是说,你妈最想结婚的两次,一次被你姥爷阻碍了,这次被你阻碍了?”
  远钧面不改色心不跳,“对啊,所以我妈常说她的一生就这么被我和我姥爷给毁了。”
  “喂,你这样不好吧。”冕良为远钧妈妈不平,“她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啊。”
  远钧不讲理,“我没说不让她生活啊,难道她没有沈柏森就等于没有生活了吗?”
  “不是,我是说,她需要更幸福的生活。”
  “沈柏森就等于幸福了?那这幸福也太轻易没保障了吧?”
  “也不是,我是说~~”冕良词穷,气,“你真是不可理喻,驴投胎的是不是?”
  远钧耍横,双手抱胸,眉目清明,神态安定,“怎么,有问题吗?”
  这一刻,冕良似乎看到老板嘴角尖利的獠牙,也开始了解,他和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一国的。压下脾气,勉强答,“没有。”
  他和她之间只是从属关系,没任何权利对她的私人情感和为人处事有任何不满。虽然,她的固执和自以为是简直人神共愤,虽然,他因为昨天的事情而对她产生的一点点歉意现在是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他也不能有任何不满。
  吁口气,冕良转个话题,“还在忙什么?要不要我替你做,我打中文比你快。”
  “不用,很简单,就是在几个大的中文论坛发个征稿启事。跟企划部讨论过,下本书打算出国内原创的,看看能不能找到特别的惊喜。”
  “哗,”冕良喊,“你节奏也太快了,大家可都在等这个案子结束后可以享受一段快乐时光呢,要为中国原创做贡献也不需急于一时吧?”
  远钧笑,狡猾狡猾地,“我没那么远大的目标,纯粹就是不想让企划部的那几只闲人过得太快乐。”
  冕良无言以对,据他所知,企划部那几只男女过得并没有很闲好不好?做骆远均的员工真是度日艰难。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远钧对冕良小小交心片刻,她说,“别怪我昨天对你发脾气,我这个老板压力也不小哦。”
  “不会怪你。”冕良专心开车,其实他想说哪儿有胆子怪你。车窗外流过的树影苍翠,风凉爽的一如雨后清泉。
  远钧开心了,笑容明媚,对着车镜整理刘海,道,“这段时间我会很忙,要陪我老爸,还要忙着和徐医生相处,公司你帮我看紧点。”
  冕良小声嘀咕,“哼,相处就相处呗,干嘛那么信我让我看着?”
  远钧继续理刘海,随口讲,“你是老实勤劳的有为青年嘛,不信你信谁?”
  冕良又嘀咕,“这也能听见?”
  远钧终有所悟,“怎么,韩先生对我不满吗?干嘛总偷偷说话?”
  冕良死不承认,“我哪有偷偷说话,偷偷说话会让你听见吗?”
  “你就有。”
  “我没有……”
  无论有没有,骆老板还是变很忙了。冕良本来就是学生,在公司的时间不固定,除了开会时间,更难见到远钧。但他倒是有沉住气,一言九鼎,确实帮远钧看着她的公司。学业工作两头烧,疲累之下,晚上躺在床头,想起远钧说,你居然回来这个世界了?冕良也会对自己说,是啊,很奇怪,居然又回来了,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的呢。
  偶尔,夜阑人静之时,冕良蓦然醒转,听得邻室传来的细碎声响,想起正在相处中的骆老板和徐医生,心里也会油然升起一种特别的迷惘孤独感。摸着枕边的《白雪皇后》,想,安琪啊,这个世界,可能只有我还没办法放过你吧。因为,我还牵挂着,所以,你还在的,是吗?
  不日,“清河”发行的那本《自由爱》如期上市,宣传期内,居然还收到远钧征来的无数稿件,“清河”人仰马翻,所有人的时间都在高速运行中。企划部一位同事说,他看字看得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即使是一向心思单纯开朗的师妹慈恩,也需要每日喝几杯黑咖啡提神。仍然神采奕奕的似乎只有骆远均,她可真是精力充沛,铁人来的吗?冕良有时会寻思,这老板是不是有偷吸□□?要么就是有偷偷吃人~~
  当然,骆老板也并非毫不体恤员工,周末每人发了个小红包,还人手两张戏票,请同事们可携女友同去欣赏孟京辉的话剧。冕良没女友,手里的戏票多出一张,他确定母亲不要和自己看话剧后,就将多余的票送给其他有需要的同事,自己约师妹慈恩前往。
  冕良是不知道这次来看话剧的一对对情侣中,会有几对象他和慈恩这样,根本不是情侣但被看成是情侣的,但骆远均和徐建设那两人应该是一准的情侣吧。最妙的是慈恩,进戏院后还白目地过去跟那一对儿聊那么久,拜托,很打扰人家诶。冕良只是对着向他这个方向看的建设和远钧笑着挥挥手,就专心地对付手里的汉堡可乐。中午就因为忙而没吃好,晚上再不补补真怕会撑不下去。
  看完话剧出来,冕良又和慈恩找个地方把肚子填倒十成饱再安步当车的散散步,送慈恩回家。
  慈恩故意撒娇拉着冕良的胳膊,嗲嗲抱怨,“真讨厌,良哥干嘛不做我男朋友?”
  冕良慢悠悠说,“我做你哥不好吗?我觉得拿你当妹妹很幸福啊,所以,就很想这样和你相处。”
  慈恩撒娇,“良哥,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的,你还是向我妥协吧。”
  “我和你的不是友谊,那是亲情。“冕良宠溺的揉揉慈恩的长发,“我们认识快十年了吧,要是会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
  慈恩气馁,半真半假装哭,“啊啊啊啊,良哥你很讨厌呢。”
  冕良只是笑,配合慈恩的脚步,沿长街缓步慢行。前面街灯下停着辆铁灰色吉普,很象是远钧的那辆。这时候慈恩也喊起来,“咦,那不是徐医生和我们老板吗?喂,徐建设~~”
  原来是车子出了问题停在路边。冕良见徐建设开了车盖在那里看,心里发笑,这哥们看得懂吗?骆老板一向雷厉风行,从车里找出块塑料布,户外野餐用的那种,跟徐建设说,“每次车子抛锚,男人都会打开车盖看看,其实看又看不懂。好啦,让开。”说着话,弯腰将塑料布铺在车子底下。
  徐建设奇怪,“喂,你干嘛?”
  远钧拿出工具箱,“修车啊。”
  “啊?“徐建设满面惊愕,“不要吧,我们可以叫拖车。”
  冕良倒不惊讶远钧会修车,她说过她离家出走那年曾经在车队打过工,冕良惊讶的是她怎么能穿着那条贝壳粉的雪纺洋装去修车?那裙子又短又低胸,往车底下钻的时候不会走光吗?真是~~拦住远钧,“我来吧,我可是有多年修车经验的资深人士呢。”
  远钧根本不理解冕良用心良苦,“切,我可是天下第一的骆远均诶,在美国我自己的车可都是自己搞定的,程度会比你差?我自己来。”
  “还是我来!”冕良气往上冲,怎么这么笨呢?直接去拎远钧手里的工具箱。
  远钧不给工具箱,“才不要,这车是我老婆诶,当然我自己修放心点。”
  冕良背对徐建设,放在工具箱手柄上的力道加上几成,眼里已是渐露凶光,语气尽量保持温柔,“可是你穿这么漂亮,钻到车底下不是把衣服弄脏了吗?”
  “不怕。”远钧的目光迎着冕良的,一派无辜清正,似再奇怪冕良是抽了哪儿阵风?
  徐建设此时出面,“是啊,远钧,让冕良修吧,他修过我爸的车,是真的水准之上的技术哦。”
  “那好吧~~”远钧松手,冕良成功夺过那只工具箱,还不动声色地狠狠挖了远钧一眼。
  本以为钻到车底下就能保障邻家女孩儿身上的无限春光,谁知她如此不知好歹,竟不顾水泥地粗糙燥热,跪在车边趴在地上,卯足了劲儿问冕良,“喂,什么情况,看到是哪里有问题了没有?我跟你说……”
  骆远钧因俯身太低的关系,衣领下垂,上半身软凸而轻荡,露出一弯白嫩柔和的曲线,旖旎风光,尽在冕良眼前。想是远钧平素惯穿很安全的衬衫长裤,所以她本人毫无所觉,只管在那里唧唧歪歪。冕良却是吓得目不斜视,罔顾春光,卯足了劲儿修车。心里少不得憋闷窝火,寻思徐建设这小子这会儿是在干嘛?为啥不把他女朋友给拉走呢?哪儿有让女朋友这么跪在地上发疯的?
  影影绰绰听到慈恩和徐医生的笑声,不知道是在聊什么,靠在电线杆边上谈笑甚欢。冕良用力拧下一个螺帽,狠狠感叹,这个世界啊,不可理喻到极点。
  隔日,中饭时间,还是慈恩与冕良共用。慈恩八卦,“良哥,昨天晚上你修车的时候,我不是和徐医生聊天吗?你猜徐医生说什么?”
  冕良昨天睡太晚,这会儿正头痛,对八卦实在提不起兴趣,木着张脸往嘴里扒饭,略略摇头,无视师妹的问题。
  可慈恩很执拗地硬要说给冕良听,还用那种象是找到一张藏宝图样的神秘口气,“徐建设说,他觉得我们老板有意思哦,因为很象安琪。”
  冕良到抽口凉气,“哪里象?”一口气抽太快,几乎被饭粒呛死,上气不接下气咳半天才将整句话讲完,“放屁。”
  “徐医生说是坏脾气象。”慈恩没在乎师兄爆粗口,给冕良打开一瓶水,试探着问,“良哥,你觉得不像对不对?”
  冕良懊恼,“当然不像。”
  慈恩窃笑,“那就好,我真担心你也觉得我们老板象安琪,移情作用,也象徐医生那样喜欢她呢。”
  “鬼扯!”冕良想心平气和地反对慈恩,却不知怎地偏偏嘴软,有点虚张声势,“鬼扯~少鬼扯!”
  慈恩此刻心满意足,“良哥,我就知道,还是我们最配。快吃吧。”
  冕良胡乱塞几口饭,遂丢下饭盒,他已经没胃口了。难道真的会是骆远均被徐建设吃干抹净?还是当替代品被吃掉?想到决定好好和徐医生相处的骆老板,冕良突然觉得十分之于心不忍,真可怜,她虽任性顽固偏执,但总不算无可取之处。
  所以,现在,她的存在让他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