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英] 约瑟夫·德拉尼    更新:2021-12-06 16:19
  他们都是大个头,我充其量也就他们肩膀那么高。
  “喂,小伙子,格勒戈雷先生在哪儿?”技工见到我马上就问道,声音里面充满了焦急,同时举起了手里的灯笼,用怀疑的眼神向门里张望了一下。从他们精明的眼神就知道,对他们隐瞒实情是没有什么用的,所以我就照实说了。
  “他……他病得很厉害,”我解释道,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打颤。“他发高烧,躺在床上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所以他让我来代替他完成这里的工作。我是他的徒弟,叫汤姆·华德。”
  那个技工飞快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就像是师父打量新徒弟到底适不适合以后的工作一样。然后他的一只眉毛向上挑了挑,没进了他平顶帽的前沿下,而那个帽沿还在一直滴着雨滴。
  “那好,华德先生,”他说道,语气里面分明有一种强烈的蔑视,“我们听从你的吩咐。”
  我伸手到后兜里面掏出那张石匠所画的图纸。技工把灯笼放在靠东边的地板上,一边有点儿玩世不恭地摇了摇头,一边看了他助手一眼,然后接过了那张图纸开始查看。
  石匠的图纸标明了所要的坑的尺寸,这个坑的尺寸一定要和放到里面的那块石板严丝合缝。
  看了一会儿,技工又摇了摇头,然后跪在灯笼旁边,把那张图纸靠近灯笼好看得清楚一点。最后他站了起来,眉头紧锁。“这个坑应该挖九英尺深,”他说道,“而这张图纸上说的却是六英尺。”
  看来他对自己要干的活儿已经驾轻就熟了。对于一个普通的异形怪物,六英尺深的坑就够了,但是对付一个吸血的异形怪物——也就是最危险的那种,则至少需要九英尺深。我现在所面对的就是一个吸血怪物,这从神父的惨叫声中就可以知道,但是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挖一个九英尺深的坑了。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我解释道,“早上之前这个坑一定要挖好,要不就来不及了,神父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一开始这两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还信心满满的,但是听我这么一说,忽然变得有些慌张了。我在叫他们来的信里已经把大致情况说清楚了,他们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我是以史布克的名义把信送过去的,目的就是让他们能够尽快赶过来。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小伙子?”技工很严肃地问我,“你能干得来吗?”
  我直直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好让我看起来充满自信。“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你看,我现在已经有一个很棒的开始了,”我说道。“我已经雇到了这里最好的技工和他的助手。”
  看来我很会拍马屁,这话正合他的心意,他立马笑得乐不可支。“石板什么时候能到?”他问道。
  “天亮之前就能送到,石匠会亲自把它弄过来,因此在他到来之前我们一定要准备好。”
  技工点了点头,说道:“华德先生,你带路吧,你想让我们在哪儿挖坑呢?”
  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最初蔑视的口气,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也想早点儿把工作做完,我们所想的都是一样的,就是早点儿把坑挖好。时间很紧,所以我赶紧掀起我的兜帽,左手拿着史布克的手杖,带着他们走进寒冷的毛毛细雨之中。
  他们的双轮马车就停在外面,所有的工具都在车上用一块苫布盖了起来,套在车上的马很耐心地站在雨中,身上还是汗气腾腾的,显然是急着赶路的结果。
  我们穿过泥泞的院子,沿着一条李树围成的树篱往前走,最后到了一棵很老的橡树下,那已经是树篱的尽头,快到教堂墓地的边界了。坑的位置要接近神圣的地方,但是又不能太近,最近的墓地在二十步之外,所以选择在这儿是最合适的。
  “挖坑的位置要尽量靠近那个地方,能靠多近就靠多近,”我指着那棵老橡树的树干说道。
  在史布克的眼皮底下我已经挖过很多坑了,所以即使是在紧急情况下,我也可以独立挖好一个坑。但这两个人是挖坑专家,他们挖得会更快,这样就可以节省更多的时间。
  在他们回去取工具的时候,我推开树篱,在墓碑中穿行,向老教堂走去。这个老教堂已经很多年没有修理过了,屋顶上瓦片残缺不全,神父门上的油漆也多年没刷。我推了推教堂的侧门,伴随着呻吟声和嘎吱嘎吱声,侧门打开了。
  那个老神父还在原来的位置,躺在离祭坛很近的地方。那个女人跪在他的头边低声哭泣。与刚才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教堂里面充满了烛光。看来那个女人把教堂里面所有的蜡烛都找了出来,然后把它们都点燃了。这些蜡烛至少有一百根,五六根一簇,成堆地点燃着。她把它们摆放得到处都是,长椅上,地板上,窗台上,但最多的还是祭坛上。
  当我把门关上的时候,一阵风吹了进来,所有的烛焰都在风中摇曳起来。女人抬头看着我,脸上满是泪水。
  “他快要死了,”她说道,声音里面充满了痛苦。“你为什么这么迟才来呢?”
  从她的信送到我们在齐本顿的家算起,我用了两天的时间才赶到这个教堂。从齐本顿到赫尔索大约三十多英里,本来是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的,原因是我在接到信后并没有马上动身出发。其实应该本是史布克来做这个工作的,但是他已经病得连床都下不来了,而他又不放心我一个人过来。
  通常情况下,史布克是不会把一个还没有完成一年学习的学徒单独派出去干活的,而我只有十三岁,做他的学徒还不到六个月。这份工作是非常危险的,一般都是与我们称之为“黑暗”的势力做斗争。我已经学习了如何对付巫婆、幽魂、异形怪物,以及其它在夜间出现危害人们的东西,但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我能行吗?
  制服一个异形怪物,如果做得好的话,那将是一件很顺利很简单的事情。我已经看见史布克做过两次了。每一次他都能雇到最棒的帮手来帮忙,而工作都完成得很顺利。但是这次就有点不同了,有很多复杂的因素。
  首先,这个正在被怪物吸血的神父是史布克的哥哥,也就是在春天我们过境赫尔索时遇到的那个。当时他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来祷告,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而史布克连看都没看他,因为他们已经有四十多年没有说话了,似乎已经恩断义绝。但还是那句古话呀,血浓于水,兄弟就是兄弟,这就是为什么他最后决定让我单独过来的原因。
  “可恶的神父!”史布克当时咆哮着喊道,“为什么他们要坚持那些荒谬的理论呢?为什么他们总是爱管闲事呢?他老想自己去对付一个吸血的异形怪物,真是自不量力,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是我份内的事情啊,每个人各司其职,干好自己的工作,这不是很好吗,干嘛要越俎代庖?”
  最后他冷静了下来,花了几个小时来给我讲解需要做的每一个细节,告诉了我要雇佣的技工和石匠的姓名与详细地址。他还告诉我要去请一位医生来,而且非他指定的那位不可。这可又是件麻烦事,因为那个医生住在很远的地方,所以我必须给他写信,让他在接到信后马上动身来这里。
  我低头看着那个妇女,她正在用一块布轻轻地擦着神父的额头。神父油腻而稀疏的白发全都挽到了脑后,眼珠在眼眶里面不停地转动着。他当时并不知道那个女人派人来请史布克,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坚决反对这样做的,如果真的那样,这会儿他也就看不到我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从女人的眼里滴下来,在烛光下晶莹透亮。她只是神父的女管家,并不是他的家人,神父一定是待她很好,要不她怎么会如此伤心欲绝呢?
  “医生一会儿就到了,”我安慰那个妇女道,“他一定会帮助神父缓解疼痛的。”
  “他的一生已经够痛苦的了,”她接着我的话说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这使他的内心充满了负罪感,每天惶惶不可终日。他明白自己是个罪人,也知道自己死后将去哪里。”
  不管他过去怎么样,或者做了什么,这个老神父也不应该得到这样的报应啊!不光是他,任何人都不应该遭这样的罪。无论他是逞一时之勇还是愚不可及,他敢挺身而出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当异形怪物开始作恶时,他尝试着用神父的那些工具来对付这个怪物:铃铛,圣经还有蜡烛。但这些对于这些家伙——根本不起作用,这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没有什么伤害,因为异形怪物一般都不会理会神父和他的驱魔咒语。但这次有点不同了,这个异形怪物在那里不断地作恶,而神父就像以往一样——坚守他的信条,非要管一管这个怪物。
  但这回他碰上的是我们所对付过的最危险的一类异形怪物。通常我们都管它们叫“吸血怪物”,它们的主要食物就是牲畜的血液。但是当神父试图对付它的时候,它就朝神父下手了。它在瞬间就变成了“膨胀怪物”开始吸食神父的血,他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很幸运了。
  地板上有一条“Z”字形的裂缝,从祭坛上面一直延伸到了神父身外三步远的地方,裂口最宽的地方约有半个手掌那么宽。异形怪物在顶开一个裂缝以后,就在这里一把扯住了神父的脚,然后往下一拉,把整条腿拖进了裂缝,直到在膝盖处卡住为止。现在,那个异形怪物正在下面吮吸神父的血,同时也在慢慢吸走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