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更新:2021-12-06 15:49
  再见吧,朋友。”
  我惊呆了。“没听说过这种规定!太不可思议了!我千辛万苦到这里,竟然被自己团会的旅馆拒之门外!我这把年纪了,经陆地桥才出了埃及,到了这儿,人生地不熟,还没有东西吃……”
  “你干嘛不事先跟我们联系一下?”
  “我不知道有这个必要。”
  “可是新规定……”
  “让你那新规定见鬼去吧!”我大叫起来,“我要住宿!我在你们出世之前就已经开始瞭望了,居然拒绝我……”
  “冷静点,伙计,冷静点。”
  “你们总有个角落让我睡个觉……总有点面包屑让我吃吧……”
  我的语气从咆哮变成了恳求,然而他的表情却从冷漠变成了蔑视。“我们没有房间,我们没有吃的。最近有传言说我们就要被解散了,因为我们只是无用的奢侈品,浪费圣意的资源。我们没什么大能耐。如今罗马的瞭望人过剩,我们的配额都短缺,要是我们让你住进来,配额就更紧张了。”
  “但是我还能去哪儿?我能够干什么?”
  “我建议你,”他冷冷地说,“到罗马王子那儿去恳求怜悯吧。”
  第三章
  从旅馆出来,我把这事儿给戈尔曼讲了,他笑得前仰后合,瘦瘦的脸上那些条纹变得通红。“罗马王子那儿去恳求怜悯!”他不停地说:“罗马王子——那儿去恳求怜悯——”
  “这是惯例,运气不好的人就是可以找当地官员帮忙,”我冷冷地说。
  “罗马王子根本没有同情心,”戈尔曼告诉我,“要是你饿了,他会把你的四肢剁下来给你吃。”
  “也许,”阿弗卢埃拉插话了,“我们该去找找‘飞人旅店’,他们会给我们东西吃的。”
  “他们不会给戈尔曼的,”我说,“我们必须相互照应。”
  “我们可以把食物拿出来给他,”她说。
  “我看还是先到王子的宫里去为好,”我不改初衷,“弄清楚我们现在的情况,然后,如果必须的话,再临时想办法找住的地方。”
  她没再说什么,于是我们一起到了远在河对岸的罗马王子的宫殿。这是一座宏伟的宫殿,前面有一个巨大的露天广场,四周围绕着大圆柱。在露天广场,一群乞丐朝我们拥过来,有些甚至根本不是地球人。有个家伙胡须像绳子,满脸皱纹,鼻子也没有,朝我冲过来,嘴里含含糊糊地嚷嚷着,要我救济救济他,戈尔曼一把推开他,可是,没过多久,又一个长得同样古怪的家伙,皮肤坑坑洼洼的,还泛着冷光,手脚上都长有眼睛,抱住我的腿,念叨着圣意的名字请求我可怜可怜他。“我只是个瞭望人,还不是个穷光蛋,”我说着,指了指我的车,“我也是到这儿求人可怜的呢。”可是他仍然不松手,哭哭啼啼地述说着自己的不幸,声音倒还柔和,就是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终于,我不顾戈尔曼强烈的反感,扔了点儿吃的在他胸前的大口袋里。然后我们费力地朝宫殿的门口挤去。
  在门廊的地方,我们看到了更为骇人的一幕:一个残废了的飞人,瘦弱的双腿蜷曲着,一只翅膀半开着,另一只完全不见了。他嘴里喊着另一个飞人的名字,朝阿弗卢埃拉飞奔过来,扑在她身上,泪如泉涌,把她的护腿弄得又脏又湿。“担保我住旅店吧,”他恳求道,“他们把我撵了出来,因为我是跛子,可是如果你能担保我……”阿弗卢埃拉解释说她刚到这里,无能为力。可这个残废的飞人仍不放手,戈尔曼非常敏捷地把他像一捆干骨头一样提了起来,扔到一边。我们继续朝门廊走去,不久又碰到三个面色温和的阉人,他们询问了我们的来意后,便让我们进到旁边的警戒线里,警戒线由两个瘦小的索引员牵着,他们俩同时盘问起我们来。
  “我们是来求见王子的,”我说,“求王子给我们恩赐。”
  “接见日要在四天以后,”右边的索引员说,“我们将记录下你们的请求。”
  “我们没有地方睡觉!”阿弗卢埃拉突然叫了起来,“我们饿坏了!我们……”
  我制止住了她。这时戈尔曼正在他那大口袋里摸索,掏出来一把闪闪发亮的东西:一些金块,上面印有鹰钩鼻、大胡子的头像。
  这是他在废墟里挖出来的。他扔了一枚给刚才拒绝我们的那个索引员。那索引员把金币吹了吹,大拇指滑过明亮的金币正面,接着迅速地把它塞进衣服的线缝里。另一个索引员满怀期待地等着,戈尔曼微笑着也给了他一个。
  “也许,”我说,“可以在里边安排一个特殊的接见会。”
  “也许吧,”一个索引员说,“先进去吧。”
  于是我们进入空旷的中殿,沿着中心走廊往前走,便是后殿。
  王子的宝座就安放在里面。这儿的乞丐更多……他们手里拿着世袭的特许状……还有成群的朝圣者、传信员、史学家、乐师、记录员、索引员。我听见有人在低声祈祷,闻到一股浓浓的薰香味,还感觉到地下锣鼓的震动。戈尔曼告诉我,在过去的纪元里,这儿曾经是古老的宗教——基督教的教堂,而且尽管是罗马世俗政府的所在地,它仍然保持了一些神圣的特征,这不禁使我更加怀疑他是伪装成丑人的史学家了。可是我们怎么才能见到罗马王子呢?我发现在我左面有一个装饰华丽的小礼拜堂,一排由气宇轩昂的商人和地主组成的队伍正慢慢朝里边走去,再往前看去,有三个头骨安放在一台询问器上面……一台记忆库的输入装置……旁边有一个身材结实的记录员。我让戈尔曼和阿弗卢埃拉在走廊等着,然后排进了队伍。
  队伍移动得很慢,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我才到询问器面前。
  三个头骨茫然地盯着我,里面还有营养液,冒着泡沫,汩汩作响,维系着已经死亡,但是功能尚存的大脑,因为现在里面几百亿染色体连接体充当着无与伦比的记忆器的角色。记录员看到队伍里有个瞭望人,很是惊讶,但是未等到他开口发问,我先脱口而出了:“我刚到罗马,来求王子恩赐的。瞭望会拒绝了我,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受到接见?”
  “四天以后再来。”
  “我已经不只四天睡在路上了,现在我必须要好好休息休息。”
  “公共旅馆……”
  “可我不是无会人!”我打断了他,“公共旅馆是不会接纳我的,瞭望会在这儿设有旅馆,而且我被‘瞭望人旅店’拒绝是因为团会最近出台了新的政策,另外……你明白我的处境吗?”
  记录员不耐烦地说:“你可以申请特殊求见。可能会被拒绝,但你可以申请。”
  “在哪儿?”
  “这儿,说明你的要求吧。”
  我把我在公共场合的称呼告诉了头骨,以及两个旅伴的姓名和身份,我们的处境,这一切都被头骨接受并传送到城里的各级大脑里。我完成以后,记录员说:“要是批准了,会通知你的。”
  “这期间我们该呆在哪儿?”
  “恐怕就在宫殿附近为好。”
  我明白了。我可以加入那群呆在露天广场不幸的家伙中去。他们当中有多少人请求过王子的特殊照顾,几个月,甚至几年过去了,却依然还在那儿苦苦等候王子的召见?他们睡的是石板,吃的是讨来的面包屑,靠着一线愚蠢的希望生活!
  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返回到戈尔曼和阿弗卢埃拉那儿,讲了事情的经过,说现在我们还是随便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戈尔曼是无会人,任何一个专为他们这种人开设的又脏又臭的公共旅馆都欢迎他,阿弗卢埃拉也许可以在飞人团会的旅店里找到住处,至于我,只有睡在大街上了……这对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然而我还是希望我们几个不要分开,我已经把我们当一家人看了,尽管这对于一个飞人来说是很荒唐的想法。
  我们朝出口走去,这时我的时钟轻轻响起来,我又该进行瞭望了。无论我在哪里,环境如何,嘹望时间一到,我就必须抛开一切马上开始瞭望。于是我停了下来,打开瞭望车,启动仪器,戈尔曼和阿弗卢埃拉站在我旁边。进出宫殿的人脸上都带着嘲讽的笑容;瞭望的名声不太好,因为我们已经瞭望了这么久,所谓的敌人却依然从来没有出现过。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不管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可笑。有些人认为是虚空的形式,却是另一些人一辈子的事业。我努力使自己进入状态。世界从我身边消失,我进入了太空,沉浸在熟悉的快乐里,搜寻那些熟悉或不太熟悉的地方。我的思维无限宽广,快速穿行在无数星系之间。有一支舰队失踪了吗?这些军队在训练是为了征服地球吗?我每天要瞭望四次,其他同伴也跟我一样,只是时间上有些许差异,这是为了避免留下没人监视的空当时间。我不觉得这是愚蠢的职业。
  我刚刚结束瞭望,就听见一阵洪亮刺耳的喊叫:“罗马王子驾到!回避!回避!”
  我眨了眨眼睛,喘了一口气,彻底从刚才的状态中摆脱了出来。一队阉人抬着一辆镀金御轿,从后殿出来,正沿着中殿朝我这边过来。御轿两旁是四个衣着华丽的宦官,他们戴着漂亮的面具,前面是三个矮而壮实的大块头丑人,他们的喉咙经过改造后,声音很像牛蛙从共鸣囊发出来的。我急忙收拾我的东西,越急越笨拙,这时丑人们已经很近了,喉咙里牛蛙般的声音震耳欲聋。戈尔曼试图帮帮我,我朝他嘘嘘嘴,意思是不是瞭望会的人是不允许碰我的仪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