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作者:[美]威廉·曼彻斯特    更新:2021-12-06 15:43
  这个策略成功了。英国海军上将汤姆·菲利普斯爵士果然上钩了:他带领英国最新的主力舰、海军王牌“威尔士亲王”号和重巡洋舰“却敌”号直驶过来。他舰队里惟一的一艘航空母舰搁了浅,使舰队失去了耳目。开战后第三天,三菱式鱼雷轰炸机便把“威尔士亲王”号和“却敌”号击沉。盟国在夏威夷海面,算这两艘舰只战斗力最强,一旦被毁,马来亚自然是在劫难逃了。敌军进展越来越快,种种难以置信的传闻不胫而走,说什么日本的“猴子兵”就像“人猿泰山”那样,能抓住树藤像荡秋千那样从一棵大树荡到另一棵(其实他们不过用自行车而已)。与此同时,温斯顿·丘吉尔得到汇报,说新加坡的大炮都是指向海面的,不能掉头,他不禁惊惶失色。
  这些天皇的精锐部队势如破竹向南挺进,而本间雅晴中将的正规师团则在12月10日开始在吕宋岛登陆。是日也,菲利普斯葬身海底,而没有设防、毫无准备的关岛也陷入敌手。不足三周,本间的军队就已在九处登陆,麦克阿瑟宣布马尼拉为不设防城市,但话未说完,日本人便空袭马尼拉了。美军和菲律宾地方部队接着退到巴丹半岛。罗斯福想把麦克阿瑟救出来,他知道这位将军不好对付,但对他的将才还是很器重,于是命他前往澳大利亚。2月某夜,麦克阿瑟趁黑带着妻儿和家庭女教师登上一艘鱼雷快艇,仓皇出奔。被扔在巴丹半岛的士兵愤愤地唱道:
  『我们是奋战在巴丹的弃儿:
  没爹没娘,山姆大叔也不知去向,
  六亲断绝无依靠,
  既少大炮又缺枪。
  没人过问管他娘。』
  说来痛心,他们抱怨武器缺乏,这是近乎事实的。当时,防御体系已在瓦解中,巴丹半岛上惟一的美国部队是第31步兵团,只剩下636人。他们只好后撤到状似蝌蚪的科雷吉多尔海岛要塞,只有十架老式飞机,几艘鱼雷快艇。最高级的海军司令官汤姆·哈特海军中将过完了圣诞节就在第二天坐上他最大的军舰(潜艇“鲨鱼”号),挂上四星将旗,离开菲律宾。科雷吉多尔地堡里的官兵,起先还待在通讯部队的电台周围,但不用多久便走开了,因为广播的新闻实在令人丧气。香港陷落了,护士在大街上被日本兵强奸。威克岛也失守了。在詹姆斯·德弗罗少校指挥下,500名海军陆战队战士英勇地抵抗了两周,打退了敌军一次登陆冲锋,但没有援兵到来。元旦那天,海军中将哈特的潜艇在爪哇浮出水面,来到英国陆军元帅韦维尔的盟国统帅部时,日本鬼子已占领了新加坡,正准备对爪哇和苏门答腊采取行动。韦维尔把作战地图研究一番之后,就飞到印度去了。愤恨的荷兰人责备他把东印度群岛丢下不管,听天由命。
  命运确是十分悲惨。盟国舰队这时由一名荷兰海军将领指挥,舰长们要通过翻译才能听懂他的命令。17艘盟国军舰,没有空军掩护,出海去阻击日军。它们寡不敌众,毫无希望。盟军最大的舰只不过是两艘巡洋舰。可是,出现在海天之际的日舰,远远望去密密麻麻,仿佛一片佛塔,共有74艘,包括四艘战列舰和五艘航空母舰。这场爪哇大海战历时七小时,荷兰海将麾下的舰只有一半葬身海底,他本人也同归于尽。剩下的也很快被日本飞机收拾一干二净。最后两艘军舰(美舰“休斯敦”号和澳舰“珀思”号)想从巽他海峡逃脱,但海峡已被敌人封锁。3月1日晚,它们终于在战斗中被击沉。被敌舰团团围住的“休斯敦”号,在沉没时依然奋战不已,大炮轰鸣,直至船尾倾斜,舰上号手才挺立其上,吹响了弃船号。
  远处本土的美国人,对发生在太平洋上的战役,是难于理解的。珍珠港事件,也和阿拉莫之战【阿拉莫在美国得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市。得克萨斯州原为墨西哥一个省份,1835年美国人占领圣安东尼奥市。翌年,墨军围攻该城,守城美军150人全部阵亡。——译者】及“缅因”号事件【美国战舰名。1898年在当时的西班牙殖民地哈瓦那港被炸沉。——译者】一样,比它们所触发的那场战争,还要脍炙人口原因之一是,当时美国除了注意西海岸以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希特勒身上。另一个原因是不熟悉地理。硫黄岛的官兵,收到国内亲友的“胜利”邮简,发现发信人以为他们还在“南太平洋”作战呢。欧洲战场的地名是大家从小学时代起便熟悉的。可是有谁听过有个雅浦岛呢?依奥利巴瓦岛在哪里呢?什么新不列颠、新喀里多尼亚、新几内亚、新爱尔兰和新赫布里底斯,这些群岛谁能分辨出来呢!
  可惜美国教师在教学中没有教过这些地名。但也不能责怪他们。在航空时代还未来到之前,像威克岛、中途岛和硫黄岛之类的岛屿,是几乎没有什么价值的。直至1941年,只有美孚石油公司或利弗兄弟公司才会对太平洋上的群岛感兴趣。战争爆发时美国海军用的还是早已过时的18世纪的海图。不少海战事实上是由于不知航路深浅而失败的。海军陆战队在进入所罗门群岛时,得一边前进,一边测量。他们在那里打的第一场仗,连地点也弄错了。他们以为那是泰纳鲁河,其后才发现原来是艾卢河。
  一般人民对太平洋的印象,无非是B级影片的摄制人员所臆造出来:南海诸岛是充满异国情调的乐土,棕榈成荫,熏风时来。那里莎迪·汤普森和传教士混在一道【英国著名小说家毛姆短篇小说中的人物。——译者】,土著少女们穿着贴身的沙龙潜到海里采珠,就像著名电影女明星桃乐赛·拉摩演的那样。这种海外奇谈确是引人入胜,当然其中也有一星半点是符合事实的。那些少女们与其说是像桃乐赛·拉摩,不如说像李斯特饮水袋【帆布制的水袋。1947年美国军医比尔·李斯特所创制,故名。——译者】,但是,大多数参加过这场敌人称之为“大东亚战争”的老兵们,还能回忆起那里瑰丽的自然风光:比如说,瓜达尔卡纳尔岛茂密的丛林中白兰遍地,鹦鹉成群;布干维尔岛奥古斯塔皇后湾的火山硝烟时起;塞班岛上的火树红得可爱,等等。
  可是美国士兵到这儿来并不是要观光,他们是来打一场残酷无比的战争的。丛林美得愈是惊人,战斗就可能愈是凶猛,有些海岛简直是无法待下来的。比如说,有一队工程兵被派赴圣克鲁斯群岛进行勘查,准备开辟临时机场,就都染上了脑膜炎,全部丧生。战斗是在难以想像的自然条件下进行的。瓜达尔卡纳尔岛给地震震得摇摇晃晃,硫黄岛上火山的气流从山岩里喷出来,咝咝作响。在布干维尔岛,推土机陷在深不可测的海绵状的沼泽里。在佩勒柳岛,在激战最酣的时候,即使是在树阴之下气温亦高达华氏115度。有时候,天气比敌人更凶。格洛斯特角的一天雨量竟达16英寸。莱特湾大海战被一次特大的季候风所打断。一个月以后,一场台风又吹沉了三艘美国驱逐舰。
  任何战争都有它使人难以忘怀的特殊声色,这场战争也是如此,多年以后,在人们的记忆中已像模糊一片的万花筒,或者像随意辑存的一些旧照片,足以勾起沉思,有时还会在人们灵魂深处,引起可怕的回忆,使人感到心有余悸。当年驻守滩头前哨的部队,栖身在活动营房里,周围都是大海,仿佛漂流在动画片般的荒岛上的弃儿,证明最高法院法官霍姆斯称战争是“自寻烦恼”之说确实不错。还有当年舰船上那单调刺耳的广播,熏人的汗臭,空荡凄凉的兵营食堂;还有那些简易机场跑道,由大块大块孔状金属板铺成,像大型拼图玩具;还有那在榕树林里蓦地爆炸的炮弹,在赤道阳光下闪烁耀目的零式机翼的红膏药;还有因躲避敌人袭击而迂回曲折前进的军舰,使惊惶四散的含磷生物群放出光亮来;还有航空母舰飞行员在出击时争先恐后地在飞行甲板上跑,飞行帽在头上蹦跳,航程图夹在腋下的情景,如此等等。
  但是,对当过海军陆战队和陆军的人说来,使他们终身难忘的回忆,恐怕是一次半夜三更就开始的什么新的作战“行动”。那时的气氛简直紧张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他们从运输舰里的硬板床跌跌撞撞地爬下来,便胡乱吃一顿早餐,然后紧张地注视着被他们14英寸口径排炮猛轰的那边海岸,把重得要命的装备扛在本来已经酸痛不堪的背上,沿着货物装卸网,往下爬到那些晃荡不定的小得可怜的希金斯登陆艇上。他们紧张地盯着前面那块朦胧的大地,朝着什么一号红色滩头或二号绿色滩头全速前进,一心希望这次不要给暗礁绊着,变成日军机枪手的目标,同时又揣测着那里的地形不知是怎么样。有一点他们是清楚的,这个鬼地方又是一个炙热的鼓风炉,步兵又要受罪,但它也一定和所有其他海岛一样,风光绮丽,美景天成。
  自然环境这样独特离奇,也造成一些异乎寻常的伤亡。在格洛斯特角战役里,有25名海军陆战队是被倒下的大树压死的;舰艇沉没了,飘浮水面的水兵却被鲨鱼吞噬;在俾斯麦海海战中泅水逃生的日军在新几内亚登了岸,却被猎取头颅的土著剁成好几块。另一部分日军在瓜达尔卡纳尔岛竟被自己人煮了吃了。对打败仗的军队来说,热带丛林是残酷无情的,而由于美国海军力量日渐强大,被切断退路的一般都是日军。要是他们身陷重围,就只有吃人或吃草根树皮,在灌木丛中与毒蛇、鳄鱼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