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作者不详    更新:2021-12-06 13:40
  这种了解,她似乎是在暗示,建立在他从自己以前的世界中所得到的知识。也许,她希望他的那个遥远世界成为他现在工作的一个参照。至于说到有关过去的记忆,他可就无能为力了。
  还有,她那句“我们就是我们的过去”是什么意思?也许她只是想简单地说明,费瑞人是由他们的过去造就的,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是的,但费瑞人却是他们不曾记忆的过去的产物。他们的记忆已经在过去的那场灾难中消失了。可是,他,托勒却能够记得。他知道,可能比此刻活在这个星球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得更多,关于他们种族的起源与历史。帕雷塞伯特是要他记住他们自己所记不起来的事情——他们的过去。
  这有那么重要吗?最终,她的目的又何在呢?他们不能改变过去。即使他们能够完整地记住使他们的祖先离开圆屋顶的那些事件,或者再往前追溯,他们离开他们以前的家园——地球而来到这里的殖民之旅,除了接受这些事实之外,他们又能于些什么呢?回到历史学家这个熟悉的角色上,托勒经过严肃认真的思考,终于为费瑞人的行为找到了答案:不了解过去的历史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预料将来。他们表面上看似古怪的行为中隐含着他们民族丰富的历史。许多地球上的古老文化表明过去对于现在和将来都有着重要影响。除此之外,不会有什么惊人的解释了。
  可是,如果人被完全割断了与过去的联系会是什么样子呢?也许,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单向的、了无声趣的未来,丰富的由各种信息所交织的过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片空白。而且,当历史的悲剧以某种方式重演的时候,他们因自己对历史的无知而无法加以制止。
  他对此想得越多,也就越为自己推断出来的结论感到不快,这无法解释他在短暂的滞留期间所看到的一切。另外一件事同样也令他感到费解:旅行者所受到的奇特接待。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让他感到困惑。
  如果费瑞人真的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对过去完全无知,他们为什么不日日夜夜地从他那里汲取信息呢?他们应该把他看做是一个装满了各种各样他们所应知道的——根据他的理论——令人着迷的事物的信息库:他们过去家园的种种细节、他们殖民主义的鼻祖、殖民地早年的状况,以及他们与圆屋顶分裂的悲剧所造成的根源。
  令人费解的是,费瑞人——事实上,圆屋顶下的人也是如此——并没有对诸如此类的事情表现出明显的兴趣。这让托勒感到无比的困惑——后来,他把自己放在他们的地位上加以猜测。如果一个奇怪的外星人在一天早上出现在他家的门口,对他说“嘿,我是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间来的,我从你们的星球经过随便来拜访你们,我能解决时间之谜”,他会是什么反应呢?“想要知道你们的星球上生命的起源,嗯?来,还是问我吧。”
  想到这些,托勒觉得费瑞人的反应是相当聪明的。也许,这个自称是从他们过去的家园地球上来的人,早在你给他说出有关基因的秘密之前,就已经在附近的精神病院注册了。迄今为止,他在这个星球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似乎把他当成了普通的观光者,托勒觉得,这是最让他迷惑不解的事情。托勒和他的同伴们是从地球上来的啊!然而这个星球的居民们对此似乎毫无感觉。
  也许,他推断,他们对此的了解不会超过一个来到他们门口的旅行者了解要多。
  但帕雷塞伯特仍然对此伸出了她那长长的。精于打算的手指——托勒的诚实对于他们的生存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他的身份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那么以什么样的方式,或者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去做他不得不去做的事,就是托勒自己的事情了。
  可这又是什么事情呢?托勒此刻面对他现在的命运,也彻底没了主意。
  第四天下午快要结束的时候,飞船开始了它的下降过程。托勒和激动不已的库拉克站在栏杆边,看着飞船从苍白色的天空缓缓地下降着。他们脚下,正北方向是亘古不变的地平线,沿地平线铺开的是一片厚厚的森林,它是那么稠密,又那么幽深,像是一块蓝色的地毯。
  与这片森林紧相毗连的就是那条被贝斯洛称做“丑陋的鳗缅河”的河流。沿着这条河向南,托勒知道,就是那个高耸人云。如一座宝山一样闪闪发光的圆屋顶。
  托勒看了一眼库拉克,见这位宇航员人迷一般地盯着正南方。
  “我不明白它,你呢?”
  库拉克回过神来,回答说:“不……它离我仍然很远,虽然就在我的脚下。”
  “你不要去了,我和凯琳就能找到,你可以呆在飞船上——”
  “不。”库拉克的脸因发自内心的气愤而扭曲了,托勒为他的这种反应感到吃惊。
  “嘿,都行——怎么都可以。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不会强迫任何人去干他们不想干的事情。”
  “你不要想那么容易就把我甩掉。”库拉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可看起来就像是毗牙咧嘴的死人一般,托勒觉得一丝寒意从脚跟升到了腹部。
  “我并没想要甩你,库拉克。”他回答道。
  大地离他们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了。随着距离的靠近,河流变得宽阔起来,渐渐地到了他们的脚下,再后来就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接着映入他们眼帘的,便是他记忆中那荒凉的松绿色的山峦和绵亘的草地。终于,在离地面还有一千米的时候,飞船垂直地降落下来,像一只气球落在了孤零零的山顶上。宽大的舱门打开了,舷梯也在地面上展开。
  飞船静静地飘动,又垂直升上了天空。达到一定高度后,发动机的声音停了下来,球形飞船向着西北方飞去。对于飞船的离去,他们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他们已经同费瑞人道过别,从舷梯上走了下来。一个小小的、三个轮于的运货车跟在他们后面。运货车上安装了自动导引系统,它被设定在这支训练有素的团体后面四米远的地方跟随着他们。
  托勒根据手中的地图,判断着他与河流的方位,认出了那条黑色的曲线就在他左面约一公里的地方。“一直往前走,朋友们。再走上两个小时,我们找个地方宿营。如果运气好的话,我想我们明天下午就能达到圆屋顶了。”
  “正中我意。”库拉克边说边将目光投向远方。他开始向前走去,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托勒看了他一眼,随后对凯琳说:“我有点为他着急,他情绪反常。”
  巫师的目光从托勒游移到库拉克身上,随后收了回来。“我感到恐怖……而且——我不知道……”她的头低了下去,“对不起。”
  “不要这样。那不是你的过错。我有点害怕,你怎么样?”
  凯琳点了点头,双臂抱着肩膀。站在这冷漠的山峦之中,人显得格外渺小与软弱,就像是迷了路的孩子。
  他将她搂人怀中:“现在一切都好了,相信我,什么都不会发生到我们身上。”
  他们相互拥抱了一会儿,托勒想起了他们漫长的跋涉之初,她是怎样像一个孩子似的依赖他。现在,他们又要重新面对一个陌生而令人压抑的世界了,可那是她的世界,他在那里需要她,就像她在外面需要他一样。托勒更紧地抱住她,接着,连想也没想,就把他的唇伸向了她的唇。
  吻是短促的,但它却在托勒的心中逗留了很长时间。他抓住她的手,跟着已经消失在绵延无际的山峦间的库拉克往前走。他们移动的时候,自动车嗡嗡地响着,传感盘上的透镜也旋转着测算与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一旦与他们的距离超过四米,它便向前滚动几下,保持一定的速度跟在他们的后面。
  第二十八章
  库拉克刚吃完饭就把简易小床铺开了。他们坐在颗粒状燃料点燃的火边,将他们的食物加热。费瑞人为他们准备了所能想到的在艰苦旅途中所需要的一切。虽然只有二十公里,但他们的储备却足以让他们穿越整个大陆。托勒心想,如果我们最初的旅行就有这么丰富的储备,该有多好。
  饭食虽然简单,但他们吃得很饱,而且,他们几乎是在寂静无声中吃完这顿饭。
  凯琳依偎在托勒的身边,库拉克则坐在他们的对面。此刻,他正在埋头吃着,手机械地在盘中进出。托勒觉得,这位宇航员似乎在避免与他的眼神接触,不过,他把这一切都归因于摆在他们面前的疲惫与紧张。有几次,托勒想同他说话,却没有激起他的任何反应。库拉克弯着高大的身躯坐在火边,将盘放在膝盖上,目光交替着从火边移到黑暗的天空,又从黑暗的天空移到火边。
  终于,他们把饭吃完了,夜的苍穹为他们送来了满天繁星。托勒和凯琳也学着库拉克的样子,从运货车上拿出简易小床,并在火边铺开。睡袋的底部是软泡沫,上下两层是加热材料制成的毯子。疲惫的旅行者躺在两层毯子中间,整夜都能睡得很舒服。
  但托勒睡得井不好。他躺在那里,长时间地聆听着山谷间那巨大的寂静,见那亮得让人难以置信的星星也正从天空注视着他,天穹就像是一只擦得锃亮倒扣着的铁锅。
  他不能不想即将展现在他面前的一切,情不自禁地想他也许完不成这个任务,却要像个傻瓜似的以为自己会与众不同。他没有计划,没有武器,也没有任何可以指望得上的帮助。对于未来的一幅幅图画在他的脑海中更迭,他两手枕着胳膊,凝视着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