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美]詹姆斯·冈恩    更新:2021-12-06 13:39
  这群建筑物包括一座戏院、一个会议中心、一家旅馆和数家商店。所有这些建筑物由一个地下停车场为工作人员和来来往往的人提供车辆停泊处。建筑群的中央是一个喷水池,一根根水柱喷向高空,煞是好看。有的时候,当风力较大时,从喷水池里喷出的水,会零零落落地飘洒到旁边的坐椅上或者那些路经池旁的路人身上。
  这个广场很干净。身穿制服的勤杂工在坐椅和石头垃圾桶之间穿来穿去,手上拿着扫帚、橡皮管、上光布和塑料袋。广场像是沙漠中的绿洲,给人一种愉悦、舒畅的感觉,但即便如此,由于大街上的团团废气从这里穿过,再加上从经常燃烧的那条河方向飘过来的烟和雾,广场上空的空气很不尽如人意,污浊的空气弥漫空中。
  约翰逊在办公大楼入口处的外面停了下来,好像是在适应一下从空调世界进入现实世界的差别。空调世界是一个想像的世界,他已经把它置之脑后;现实世界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世界,他正在朝它一步步迈进。约翰逊现在看上去很整洁。在他来这里之前,范恩斯医生,即那个称为公爵的人,告诉了他怎样用公共厕所,以便让他在公众眼里不丢人现眼。范恩斯对约翰逊不需要刮胡子修面羡慕不已。“罗杰洛不会对此介意,”公爵对约翰逊说,“但那些穿制服的广场工作人员,如电梯工人和接待员,也许会找你麻烦。所以,千万注意那些穿制服的人,因为他们总以为手中的权力很大。”
  约翰逊正要穿越广场,朝垃圾场边的那条河方向走去的时候,一个女性的声音穿过建筑物的混凝土和石头的屏障,清脆响亮地传到了约翰逊的耳边。“比尔,”这个声音叫喊道,“约翰逊!”
  约翰逊转过身,看见一位女士从会议大楼那边急匆匆地穿过广场,朝他奔来。这是个漂亮美丽的金发女郎,身穿一套灰色的夏装,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她是个沉着、冷静的女人。她的一只手臂下夹着文件夹子,另一只手臂上挂着一只灰色皮包。她长着一双灰色的眼睛,走近约翰逊后,双眼仔细地打量起他来。
  “比尔,”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远看见你时,我就知道是你,只是我不能确信。”
  约翰逊彬彬有礼地看了看她,但没办法认出她来。“我们互相认识吗?”他问。
  几乎在这同时,她也问道:“你认不出我了,是吗?”
  听了约翰逊说的那句话后,她带着一丝尴尬之情大声笑了起来,过后马上停住,再朝约翰逊看了看。“你没有变,”她说,“也许,变得比以前悲伤了一些。”
  “对不起,”约翰逊抱歉地对她说,“我本该知道你是谁,但我似乎把好多东西都忘了。这是我的神经问题,因此,我正在寻求治疗。”
  她把一只手放在他夹克衫的袖口上。“唉,比尔,”她说,“你曾经告诉我,说你会忘记我,而我当时不相信。我没办法相信你说的话。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度很密切。我还留给你一台盒式录音机和一盒磁带,磁带上录了我的一段留言。你记起来了吗?当然,你记不得了。”
  “你看,我又在喋喋不休地讲个没完,我知道这一点。一般情况下,我可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有意装着心神不安,茫然不知所措,但我确实从未想到过会再次看见你。上次我们一起做了那事之后,我感到自己受了伤害,先是愤恨,继而悲伤,而你现在竟然认不出我来了。这一切对我来说实在叫人受不了。”
  “我理解。”他说。
  “对你来说,这肯定要更糟糕。”她同情地说道。这时,人们开始在他们附近停住脚步,怀着好奇的心情,注视这两个非同寻常的人。“噢,不,并不是更糟糕,只是不同而已。”她用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嘴唇,好像是要用这种方法,不让话从自己嘴里蹦出来似的,“你不知道,我好多次以为看见了你,于是就对着一个男人叫、跟在一个男人后面跑,直到打了照面才发现自己搞错了,人家都是陌生人。假如我们俩人一起呆上几分钟的话——不过,现在也没什么用处了。我的心绪太烦乱了,我……”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要振作一下精神,平静地与约翰逊交谈交谈。“你是比尔·约翰逊,是吗?”
  “是的。”
  “我接受你不认识我这个事实。我的名字叫弗朗西丝·米勒,是美联社的总编辑。我在这里参加一个会议。会议的主题包括什么?对了,包括污染问题。现在,我住在希尔顿宾馆。想起希尔顿宾馆了吗?在纽约的那个希尔顿宾馆?……不,你当然记不起来了。好了,我得去休息了。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今晚我一个人的时候,你得来看我。尽管你记不起来了,但为了纪念我俩一起做过的事情,你要来看我。”
  “我会想办法来的。”他说。
  “啊,上帝!”她失望地说,并转过身来不再看约翰逊,“我知道你会想办法来的。但这样一句话就够了吗?”说完,她几乎是跑着朝宾馆的入口处走去。
  约翰逊和公爵俩人又一次背靠河岸坐在一起了,观望着河面上燃烧着的火。有时,彩色的幽灵越过河面,蔓延到岸上;有时,鬼火似乎慢悠悠地荡到河边,但像是它们的魔力到了岸边就不起作用似的,鬼火在岸边犹豫了一阵,然后才蹦跳出来,与幽灵携起“手”来。
  “罗杰洛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公爵说,“有的时候,激情过于火热,也许,激情强烈得叫人难以忍受,但我对女人身上的这种激情不介意。有的人也许会对此介意。”
  “我喜欢她。”约翰逊说。
  “她准备帮助你吗?”
  “她说她打算帮助我。”
  “她是个自信的女人,也许太自信了一点。但问题是,她目前为止还没有必要正视任何失败的事情。不过,假如你要在接受别人帮助的事情上取得成功,你必须有自信心。”
  “我能理解这一点,”约翰逊说,“假如我真的相信自己在幻觉中看到的东西,假如我真的认为自己需要别人的帮助,那么,我必须看上去有自信心,即使自己实际上并非如此。信念是这一切的关键。”
  “确实如此。”
  “那还有污染问题,这是个大问题。”
  “要是你看到它将以怎样的方式而告终,也就是你在幻象中看到的那种结局,那确实是个大问题,”公爵同意约翰逊的看法,“但世界上有些事情你对它们没办法,这样的情况下,你不要去多想它们。实际上,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属这一类。”
  “但假如你能对一些事情做点什么的,那该怎么办?”
  “那将会是一种困难的局面,你说是吗?”公爵说,“但污染不像是属于这类情况的,它是工业化的自然结果。污染刚开始时,规模不大,因而似乎不要紧。人们以为海洋和大气层是‘存放’废料和废气的‘污水池’、‘污气桶’,容量无限。只是后来才发现,‘污水池’和‘污气桶’里的东西不断增加,直至它们再也无法容纳。”
  “难道人们不可以停止他们开始的方式吗?”约翰逊问道,“人们不要死,人们不要把水、空气和食物都用完、耗尽,人们也不要把鸟、鱼和动物都斩尽杀绝。”
  “但只要人们能从这些事情中得到乐趣,或者能从中赢利。那么,他们还会照样子一直做下去。问题在于,从事污染活动可以赚钱,而停止污染行为则要花钱——花好多好多的钱。任何一个人停止污染活动并不解决问题,他只会使自己破产。这就是那个名叫格雷特·哈丁所说的‘平民百姓的悲剧’。”
  “以人们分享一个牧草地为例吧。在牧草地里,每个人原先要放牧多少牲畜就可放牧多少。但假如把太多的牛放到这片牧草地上,牧草地就不能提供足够的草给牲畜吃,这样一来,牧草地遭到毁坏,没有一个人可以在它上面放牧。在牧草地上增加一两头或者三头牲畜不会损坏牧草地本身,但个人的赢利却得到了增加。因此,每个放牧人的理性行为选择就是增加他的放牧牲畜,因为在他看来,他个人这样做对牧草地的影响十分微小,而同时他个人的收益却得到了可观的长进。我们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
  “政府怎么办呢?难道政府不应该想想群体的利益吗?”
  “政府当然应该。60年代和70年代的一段时间里,政府确实为此做了一些事情,情况因而得到了改善。但政府和人民并不是一回事。政府更关注的是各行各业的经济、大公司的效益,和它属下的政府机构。相比之下,主张全社会利益的人,无论在阐述他们的观点上,还是在财力资源上,都难以与特殊利益集团相抗衡。何况,长期以来,人们并不愿意为了将来的好处而暂时推迟现在的享受。要知道,全社会利益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且没有突出的中心;相对而言,赚取利润或者避免损失则是更具体、更明确的目标。”
  “不,”公爵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还大声笑了笑,“我想起著名不可知论者赖尔夫·G·英格索尔对原教旨主义牧师的一次答复。牧师巧妙地问不可知论者,假如他是上帝的话,他将怎样改进这个世界。‘这个嘛,’英格索尔回答说,‘我要让大家身体健康起来,而不是去染上疾病。’因此我在想,我们要等到能够从污染消除方面赢利的时候,才可能解决污染这个问题。”
  他们俩人把目光从河面上的火光,移到那老头儿做的一个雕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