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美]杰克·威廉森    更新:2021-12-05 02:50
  她的叫声显得烦闷而孤寂,当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时,回答只是一声轻轻的痛苦的昵语。我划燃了一根火柴,发现她在车后跪在盖的身旁。
  “他死了,”她抽泣着,“盖死了!”
  汤姆咕哝着醒了。我们都爬进了车,在微弱的火柴光下检查盖。他木然地躺在那里,没有呼吸和脉搏,他的手掌已经冰凉了。凯莉往他脸上泼水,握着他那毛茸茸的四肢,往他嘴里吹气做人工呼吸。但他没有活过来。
  在此期间。我闻到一股味道,是盖身上那谷仓般的味道,腥臭,比雾的味道还浓。
  我忍受不了那味道,便爬出了车子。我又看到了雾,虽然月亮已经下去了,它仍然发着冷光。月光正悄悄地升上一些小岛,有一片雾舌正在舔着峡谷,轻轻拍打着离车不足100码的公路。
  我大叫着警告他们,汤姆爬了出来,但凯莉却不愿离开盖。
  盖太重了,我们无法搬动他,凯莉呆在车中,徒劳地守着他,直到汤姆以我父亲那浑厚的嗓音给她讲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内容是个小娃娃是如何为了一碗小米稀饭而被狼吃掉。
  “我想我们应当自救,”她沙哑地低声说道,“虽然我看不出我们能做出什么来。”我们在尸体旁帮她,可她突然又扑向了尸体,还哭喊着,“盖!盖!”
  她趴在他身上哭了很久,直到一条雾舌伸到了我们旁边的水沟里,恶心的家伙包围了我们。
  凯莉静静地如梦游一般挪动着脚步,于是我们沿着山路把她带上了峡谷以离开雾气。
  就在我们离开车子时,我的脚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我听到了叮当声。我弯下腰把那玩意儿捡了起来,在四面体的微光下,我看到了一个发出暗淡光辉的六面体脑袋和几条线一样的脚。
  它是一只死去的金属蚂蚁。
  我把它递给凯莉看,满心希望她能使它死而复生。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种责备之意,我赶忙把那只金属蚂蚁放回到了黑暗之中。
  在寂静和失望中,我们回到了峡谷,四面体的光足以引导我们沿着马路前行。汤姆和我拿着毯子,水壶和一些食品,他严重地喘着气,慢慢地点燃了他身上最后一支烟。
  我停下来往后看了一眼。我们在高处,那狂暴的白色的海岸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风暴卷起来了一样,在下面猛烈地撞击着岩石,浪花被撞得粉碎。我战栗着听到汤姆咕哝着用依地语做着祈祷。我们跟在凯莉后面蹒跚地走着。
  我们在一个山洞中扎下营。
  我发现在火堆边上有捆柴,凯莉却担心火会引来太空蛇。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凯莉却说我们应当节省食物。我啜了一小口水漱了漱嘴,然后钻进了毛毯。
  汤姆很快便打起了呼噜,可凯莉却没睡,她盘着脚坐在洞口,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到冷。她手捧四面体,悲伤的眼睛望着我这个方向,她的惨相使我感到十分伤心。
  她那赤裸的身体在神奇的四面体照耀下显得十分诱人,但此时此刻的我却只能对她怀有一丝冷漠的、凄凉的情怀。在我们周围的破碎世界中,欲望本身正在消亡。我所感到的只是对她的一种怜悯,一种母性的想去安慰她的冲动。我还清晰地记得她孩提时的岁月,她那时是多么的天真可爱,对金叔叔则充满了对孩子头儿般的热爱。可此刻,在这阴暗的死气沉沉的氛围里,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最后我也睡了,虽然我曾想替她守夜。我醒来时又被冻僵了,四肢麻木。四处依日是漆黑和死寂,四面体的光消失了,汤姆的呼噜声也没有了。我小声地叫着汤姆和凯莉的名字,还四处摸索着,寻觅着,但没找到任何人,连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我害怕地颤抖看,光着脚跌跌撞撞、摇摇摆摆地跑出了山洞。我看见了空中闪烁的猎户星,知道午夜即将过去。星光照耀下的公路看上去空荡荡的,我叫了一声,却只听到了从远处山崖传来的微弱的回声。
  我摇晃着往前走时,脚趾头踢到了一块石头,疼痛反而使我从恐惧中冷静下来。我一瘸一拐地走回山洞找到了我的鞋子,然后走出来开始再度寻找凯莉和汤姆。
  我还是没有找到他们,雾的味道使我不得不在峡谷口停下来,它仿佛就是一堵令人窒息的罪恶的墙。我爬上了一块岩石想看看车子在什么地方,那疯狂的白雾正在撞击着它,它在那发着冷光的雾气中时隐时现。
  阴郁的冷静在我心中升起,我停止了徒劳的叫喊,又回到了山洞。我因为害怕而抖得更厉害了,蜷缩回到毛毯中,漫无目的地等待着白天的来临。
  我想,汤姆和凯莉因为想救盖而双双丧生了。我能想像到雾在升到太空蛇们所占领的高地时的情形:浓雾充满了整个世界,抢夺了人类生存的最后一个空间。也许我已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了。或许我也是余日无多了,因为我正身处在这荒凉的如同雾一般死寂的死亡陷阱里。
  奇怪的是我觉得我对以后的命运已经无所谓了,我的存在好像已成了一种抽象的东西。我回头看了看睡了一宿的山洞,觉得自己的生命是无意义的,单调而蹩脚的,充满了可怕的失败和挫折,现在的我是一个孤零零的旁观者了。
  只身子影的我开始产生了对汤姆的嫉妒之心,他总能抓住一些我不能得到的好的东西。他似乎是在各方面跟我完全相反的人,他总是有胆有识,还喜欢自吹,但他的生活显得比我的有价值。也许我俩的父亲是对的,也许我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孬种。
  我回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慢慢地,我进人了梦乡。在梦中,我看到了我和汤姆在最高的桑迪亚坡向下滑。在冰天雪地里我显得僵硬而笨拙,汤姆则远远地把我甩在了后头,我对他滑雪的姿势和技术又是羡幕又是嫉妒。由于对自己缺乏信心,我笨手笨脚,连弯都转不好。梦中的我正越过山脊,滑入漆黑的,满是松树的峡谷。
  但我突然听到一个女孩用甜美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最初我以为是苏丝,回头一望却发现是凯莉。她正赤裸着美丽绝伦的身体,没穿滑雪板,光着脚站在雪地上。接着,凯莉飞速地向我滑过来并且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手。我知道我们可以一起转弯了。
  这时我醒了,残酷的现实把我那不切实际的美梦撞得粉碎,根本没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丝阳光射入了被烟灰熏黑的山洞,带来一丝温暖。四肢已经被冻得麻木了,我处于完完全全的孤苦怜仃之中。
  四肢僵硬不能站立,头脑麻木不能思考,我只得从洞中爬到了没有什么热量的太阳光下。我靠在洞外的一个岩石旁坐了一会儿,搓揉着麻木了的肌肉。感觉好些后,我小心地喝了水壶中所剩下的水的三分之一,拖着犹如灌了铅的脚沿路寻找汤姆和凯莉。
  在峡谷的出口处,我能看到超光速粒子终端站的顶部,它从粉红色的蘑菇状的雨层伸向无云的气流层。它摇晃着,在太空蛇的阴影下就像一个正在退去的高空海市蜃楼一样。
  我沿着空荡的马路走到雾的边上,没有发现任何他俩的踪迹。表面起伏的雾在白天看上去要比在夜晚安静得多,活跃的小气泡在阳光下散开成为淡蓝色碎布状的块状气体四处散去,但它那恶臭味让我感到恶心。
  雾退去后,我看到了我们的车子,仍有几条雾舌在舔着轮胎。在那些退去的雾下面,我看见了几块淡红色的黏土分布在公路和岩石上。
  由于这让人作呕的腐臭味儿,我不得不用水浸湿了手帕捂在鼻子上当面具,然后飞跑到了车旁。
  盖的尸体已不翼而飞,我想可能是汤姆和凯莉回来把它取走了。接着我又看到地上有一摊血,是从旁边一块腐烂的皮毛上流出来的。顿时,我想到盖的尸体可能还在——还有一根从盖灰色的手掌上掉下来的破手指。我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挠了挠盖的那个尖耳朵,盖松散的牙齿就像碎石一样满地都是,但是我找不到盖尸体的主体部分。
  我被吓得连连往后退去,心想尸体一定被雾中某种不知名的生物给吞噬了,我继续上路寻找起汤姆他们。我警觉地留意着,想找到任何有关汤姆和凯莉的痕迹,却发现了另一个令我吃惊的东西。
  湿润的红色黏土般的液体溅散在车后的马路上,最初我以为是退去的雾留下的,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血红色的土块——那液体是盖的血,是有人把盖的尸体拖走时留下的血迹。
  奇怪的是那条红色痕迹的方向,它离开公路穿过一条堆满了金属蚂蚁的沟,向一个斜坡而去,我顺着血迹走着。
  我爬上了斜坡,看见了汤姆和凯莉。那个场景使我震惊。亮闪闪的金属蚂蚁横七竖八地躺在一块白色的圆盘状石头周围,凯莉盘着腿坐在石头的一边,裸露的身体上血迹斑斑。汤姆则站在石头的另一边,赤裸着腰部,就像一个劫匪。在他们中间放着已被剥了皮的盖的尸体。
  我屏住了呼吸,不敢叫出声来,迷惑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眼前这一幕像是在举行某种宗教仪式,那块闪亮的白色的石头正像一个讲坛,凯莉则是一个疯狂的女教士,汤姆是祭祀教士,盖的尸体就是他们的祭祀品!
  我浑身不停地颤抖着,充满了恐惧。我以为凯莉由于伤心而精神错乱了,于是我趴在了一个大石头后面看着。盖那已被剥了皮的头就枕在凯莉的腿上,凯莉把闪亮的四面体靠在盖的前额处,汤姆站在旁边,嘴里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