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作者:司马紫烟    更新:2021-12-05 02:40
  香君道:“柳老爷,你是不是早就择定我了。”
  “不!未来之前,我想到的是妥娘,那女子有胆有为,放得开,却又一片忠义之心,那知道我到南京,才知道她已香消玉殒了。”
  香君沉吟片刻才道:“我也可以做的。”
  “香君!你的才具更胜妥娘,只是有一点,你的态度太拘谨,容易闹性子。”
  “我若是另有目的,自然就不会了,以前我是不甘心做那一行,才没好神色。”
  “遇上你不顺眼的客人,你也不能使性于了,尤其是对那些鞑子,你更得小心应付才是。”
  “我能的,我只要在心里不把他们当人就行了。”
  “不行的,你必须在心里不把自己当人,那样你才能忍受一切的屈辱。”
  “好,我尽量去学着做。”
  “还有,这是危险的事,一日事发,逃不掉被抓到后,就要杀头的。”
  “道算什么,我不怕,我早在那一次跳下媚香楼时就死掉了。”
  柳敬亭一叹道:“香君,我知道侯朝宗使你太失望了,哀莫大于心死,你的心已凉了,所以我才会提出这些建议,不过你还要考虑一下,如何应付他呢?”
  香君一咬牙道:“我不见他。”
  “那是不可能的,你公开出来陪酒待客,他怎么会不知道,而且也一定会找来的!”
  “来了我当作不认识他。”
  “这怎么可能呢?”
  “柳老爷,您放心好了,我不会被他说动心的,他来了,我自然会有跟他解决的方法的。”
  “也别太绝了,香君,他仍是一个人才,如果他肯到厦门去,你就不妨跟他去。”
  “为什么要我跟着去呢?”
  “去坚定他的志向,督促他把一切的力量贡献出来,他在左侯军中策画谋略,都很有见地,只可惜左侯年事已高,大权落在其子左梦庚的手上,使他才无所用,郑延平却是个礼贤敬才的人,他去了,定有发挥的。”
  香君道:“好吧,我尽力就是,看他自己了,但首先,我要回去把媚香院再开起来。”
  卞玉京道:“香君,你决定了没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往前走出一步,就无法回头了。”
  “决定了,我也决不会回头的,玉京姐,你怎么样,是否也去帮我的忙。”
  卞玉京道:“不了!协助延平中兴,我愿意尽力,但我不回旧院去了,我这头发剃掉了,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红尘中了。”
  柳敬亭道:“京娘不出去也好,你已经皈依三宝,我可不能做佛门罪人,再说你这个地方也很隐蔽,可以藏身,万一有人犯了事,逃到此地来,希望你能收容他!”
  卞玉京只合什念了声“阿弥陀佛”。
  媚香院又在秦淮旧址开了起来,由李香君当家。
  小香扇坠儿原来就是秦淮的大红人了,重披歌衫,再挂艳帜,越发的不同凡响了。
  她比以前成熟,比以前美艳,也比以前活泼,像只花蝴蝶似的立刻就风靡了金陵的权贵们,成为红遍一时的名歌妓了。
  李香君重出的消息,使很多人大为震动,有的人兀自不能相信这回子事呢!
  “小香坠儿又出来了,那怎么可能,她从前那么个倔的脾气,血染桃花扇,是多么的令人惊佩惋惜,她怎么会出来应酬那些鞑子们。”
  这是位形容枯瘦的老先生,可是很快就有人提出了证实道:“是真的,她还是在旧日秦淮的媚香院开业,生意好得不得了,门前车水马龙,一大早就有人排在门口,等着去跟她见一面的。”
  “别扯淡了,强煞了也不过是个婊子,那有一大早就登门,排着队去见她的。”
  “是真的,因为她现在的身价高了,一到下午,早就被那些新贵或是旗下的将军们写条子叫堂差召出去了,要见着她,只有趁上午她空闲的时候。”
  “见她又怎么样呢!她难到又比别的窑姐儿不同。”
  “哈!老先生,她是与众不同,因为她有名气,有号召力,许多人慕名而来,总想见她一面,跟她谈几句话,花上十两银子,买一个回乡后向人吹嘘的得意事,算来也是值得的很。”
  “什么!打一次茶围要十两银子,你没说错吧,以前最多只要一两银子,秦淮河的窑子涨得这么快。”
  “秦淮河的窑子及行情如旧,也许还跌了些,您若是上别家去打茶围,一两银子足够了,但是要进媚香院,却要十两银子,打赏还在外,她在进门外的粉墙上贴了张告示,注明了价钱。”
  “胡闹,那有这种规矩的。”
  “本来是不兴这规矩的,听说香君原来也没有收这么高的茶费,后来因为求见的人太多,她不胜其烦,才贴了这张字条,原来用高价来挡住一些人,好图个清静,那知生意不减,反倒多起来了。”
  “唉!天下大乱,乃生妖孽,那些人的银子莫非是没处花了,非得往那儿送不成。”
  “老先生,说来您也许不信,每个人从那儿出来,都说那钱花得值得。”
  “值得个屁,那李香君的脸上有花。”
  “老先生,您有所不知,这钱是真的值得,因将她现在是红透了半边天的名女人,而且她结交的都是些权贵臣宦,有些人是来钻门路,想托人情,请她帮忙说项的,这钱自然花得不冤枉了。”
  “托人情,走门路,走到旧院去了?”
  “老先生,您也许不信,那还真管用,我有个同乡因为言语上触忤了赵之龙,叫衙门里锁了去,他家就是一个独子,他老子急得不得了,托人花了许多冤枉钱,都没放出来,最后去托了她,第二天就放了人。”
  “她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老先生,这可一点都不假,赵之龙狐假虎威,投靠了辫狗来欺压同胞,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汉奸,骂他的人,都被他抓到牢里,安上个暴民的罪名,可是他总拗不过他的主子吧,香君在他主子面前求的情,他也只好放人了。”
  “这么说来,这个香君还真是有两下子了。”
  “可不是,这位姑奶奶岂仅是有两下子,简值可说是神通广大了,有几位相公,以前是侯朝宗的朋友,也都是那个什么复社的,听说她又出来了,想去责问她一番的,可是跟她一谈后,回来就不同了,不仅自己不再骂她,遇上了别个骂她的人,还跟人打架呢!”
  这位老先生终于动了神色道:“好!我倒要去开开眼界,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个神通广大法。”
  “老先生,您要去,倒是要趁早,去晚了,就是您肯花十两银子恐怕还是会排不上班呢!”
  两个人是在一所茶馆里谈话的,老先生惠了茶资,一脚走到了旧院,他好像是轻车熟路,迳自来到了媚香院,在贞娘主持时,因为她们母女双双挂名,又都是大红大紫的花班魁首,媚香院就比别家气派些,现在气派更大了。
  门口不但有很多人出入,居然还有几个戴着红缨帽的公人在巡逻着。
  这位老先生不禁又有点犹豫了,正不知道是否要进去,忽地背后有个人轻轻地拉他的衣服,低声道:“这位莫不是黄太冲黄相公吧!”
  “不!我不姓黄,尊驾认错人了。”
  老先生连忙否认,可是看清了对方后,他明知道再否认也没有用,这个人太熟了,轻叹一声道:“苏老爹,原来是你……”
  “唉!河山面目已非,人那得不变。”
  “简直变成两个人了,走!进去吧,香君这孩子看见你后,不知该会有多高兴的妮!”
  “我进去方便吗?”
  “怎么不方便,香君还是从前的香君,对往日的各位朋友思念得紧呢!”
  他拉了黄太冲,一直走了过去,那几个公差还冲着苏昆生弯腰行礼,黄太冲笑道:“苏老爹,你也高升了。”
  “黄相公,开什么玩笑,我这是沾了香君的光,她认我做师父,跟我学曲了,我其实是给她跑跑腿,但是这个的父的名义,倒是方便不少,进出不受盘诘了。”
  “怎么!进出媚香院还要受盘诘吗?”
  “差不多的人都要问两句的,因为前几天有几个地痞流氓在她门口闹事,后来被官人抓了起来,那位主管南京防务的将军祁善,就派了几个公人来将她守门。”
  “她有这么大的身价吗?”
  “这孩子实在很可敬,她在这儿开业是应柳敬亭的请求……”
  “柳麻子,听说他到福建去了。”
  “是的,他在郑成功的帐下很受器重,前些日子,他秘密来到江南……”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就放低了,一直进到一间精致的小屋子里,才算说完,笑笑道:
  “黄相公,你坐一下,我去告诉香君去。”
  黄太冲满脸的惊奇之色,呆呆地坐着,他似难初以相信刚才苏昆生告诉他的话了。
  眼前一阵明光,满身鲜丽的香君进来了,黄太冲举目望去,香君的形貌依旧.只是往日的憨稚之态已不见了,照得成熟而稳定。
  但此时的香君却不安定,乍见故人,她难禁兴奋,而且又有着几分悲愤道:“黄相公,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要不是苏师父告诉我,我真不敢认您了。”
  “唉!国恨家仇,颠沛挫折,那样不使人老?胡子是我留起来的,再加上风霜侵蚀,忧愤煎熬,烈日炙晒,使我黑了,眼角多了皱纹,就老多了。”
  “您才三十出头,那里就老了。”
  “的确是老了,我的心老了,当然,胡子是我自己染白了的,那是为了避人耳目,否则我真不便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