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死了，能够让梦音活，那也未尝不可。
  两人又转回病房，夏羽看着蒙头睡觉的萧梦音，直觉告诉他，萧梦音没睡。
  白荷想靠在夏羽身边，夏羽摆摆手，示意她到外面去呆上一会儿。白荷心里有些不愿意，不过嘴上没说什么，现在萧梦音是病人，当然要让着点她。
  房门轻声关上，白荷走了出去。
  夏羽拍拍萧梦音，萧梦音轻轻把被子拉下来，盯着夏羽笑了笑。
  “喂，滑头鬼。你到底在想什么？”夏羽问她。
  萧梦音做了个鬼脸，说：“你说呢。我的脑子在这里，你要是想知道，就打开看看。”
  “我可没有那种本事。我就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奇怪。”夏羽发出由衷的感叹。
  萧梦音盯着天花板说：“你知道吗？人家说，女人有几个时间段是最为特别的。一个是新婚，一个是怀孕，还有一个就是即将死去。那几个时间段的女人都会变得不可理喻。前两个的滋味，我估计是没有机会品尝了。不过最后一个我的感受倒是很真切。”
  说得真是伤感，夏羽忍不住轻叹口气。
  “喂喂，夏羽，别像老头子那样唉声叹气。又不是你要死，你现在的人生可是丰富多彩，不必担心。我死了，你的房子会清净不少。”
  夏羽突然站起来，往门口走。
  “干什么去？”
  “我去找个轮椅，我把你推出去，透透气，老是在这种地方，我怕你的人还没死，你的思想都死了。”
  过了不久，夏羽真的推来一把轮椅。他搀着萧梦音，让她坐在轮椅上。
  “走，我们出去看看。”
  夏羽一边给她整理衣服，一边说。
  好在这里是高档医院，有无障碍通道，否则就凭夏羽的那个小体格，要把萧梦音弄下楼还真是个事。
  住院大楼下面是个小花园，如今是冬天，万物萧条，池水都被冻住。
  萧梦音看看天，天色有些黯淡了，斜斜的夕阳照射下来，大地被没有温暖的光笼罩着，萧梦音不由得伤感起来，此时此刻的风景，就像是她命运的写照。
  “怎么了？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伤感了。”夏羽盯着前方问她。
  “是啊，什么事情都没有，只好去自作多情，哪像你，约会多得数不过来。被美女环绕，那有什么时间想想人生，想想未来。”
  此时此刻，萧梦音还是不忘了调侃几句。
  夏羽也看着天，天色昏暗，太阳已经摇摇欲坠。选择这个时候出来透气，觉得是个错误的选择。
  夏羽随口说：“快到圣诞节了吧。好像再过两天就是平安夜了。这一年真快啊，而且内容丰富。圣诞老人大概快来了吧。”
  “谁知道！圣诞老人有没有打电话通知我。小时候曾经在床头刮过一只袜子，大概是因为袜子太旧了，反正圣诞老人没有给我往袜子里面扔礼物。”
  夏羽轻轻笑着，说：“今年要不要试试？”
  “什么？”
  “等待圣诞老人的礼物。”
  “没兴趣。”
  夏羽停住脚步，转到轮椅前面，看着萧梦音，萧梦音不想和他目光相交，于是掉转了头，把侧面留给夏羽。
  夏羽伸手，把萧梦音的头扶正，说：“不要逃避我的目光。”
  “不逃避就不逃避，你还能把我吃了。”
  “吃是不会的，不过……”
  夏羽俯下身在萧梦音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萧梦音的脸立刻红了起来。以前都是萧梦音吻夏羽，而且那些吻都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可是现在，夏羽毫无征兆地在自己的额头上这么一吻，萧梦音实在是不知所措。在萧梦音的思想里，爱情这玩意，还不如一碗热腾腾的炸酱面。可当爱情真的降临时，她有绝对远不是那么会回事。
  萧梦音把头低下，她决定心在跳。这好像是第一次夏羽主动吻她。她也感觉出这个吻中的含义。
  夏羽很平静地说：“马上就要圣诞节了。之后是元旦，还有春节，再接着是元宵节，还有很多很多个节日，我想那个时候能够和你一起度过。”
  萧梦音不说话，也不看夏羽。
  “夏羽，我……”
  萧梦音刚想说，夏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夏羽快速地打开手机，里面传来了白荷的声音：“夏羽，快点把萧梦音带回来，洛童不行了。”
  夏羽答应一声，迅速转到萧梦音背后，推着轮椅，往住院大楼走去。
  第六章 接受
  重症监护病房外，白荷正在等待夏羽和萧梦音，当她看到两个人如约而至的时候，立刻迎上去，说道：“你们总算来了。”
  “怎么样了？”夏羽问。
  白荷看了看萧梦音，萧梦音立刻说：“别看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荷说：“医生说，问题很严重，可能洛童撑不住了。”
  萧梦音咬着牙说了一句：“恶有恶报。”
  说归说，她还是把脸别了过去，看得出，她也有些动感情。
  医生走出来，脸上全是无奈。
  夏羽走上前去，问他：“怎么样？洛先生怎么样了？”
  医生摇着头说：“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他说要一位姓萧的小姐去见见他，可能是最后一眼了。”
  夏羽看了萧梦音一眼，意思是问她要不要去。萧梦音冷哼了一声，说：“死就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夏羽蹲下身，低声对萧梦音说：“梦音，还是去看看吧。这次错过了，你可能会后悔的。”
  “后悔？为什么？”萧梦音继续用鼻子哼着，“就算是真的错过了，我也没有什么后悔的。那个混蛋早该死了。”
  萧梦音如此决绝。夏羽无言以对，甚至他感到，空气也在此刻变得凝固。
  白荷忽然说：“萧梦音，你这么做太不尽人情了。”
  “不近人情？什么意思？”
  白荷气呼呼地说：“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好吗？”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萧梦音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荷说：“你看看，这个世界多美好，而你呢，却这么消极的对待这一切。”
  白荷的手安在萧梦音的肩膀上，用力摇晃着她。
  “你给我清醒清醒，里面的那个人是你爸爸。是你的亲生爸爸，就算是他做过那么混蛋透顶的事情。你也应该去见一见他。”
  白荷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萧梦音不知所措，她愣愣地看着白荷，不知道该说什么。白荷很用力摇晃得头晕眼花。她抬起手，说：“好了好了。白荷别这样，我去见见他就得了。”
  没想到问题被如此轻易地解决。
  夏羽转到萧梦音背后，推着轮椅，进入病房。
  室内，洛童躺在病床上面如纸色。各种仪器放在一旁，伴随时间的流逝，他的生命也快要走到终点。
  看到萧梦音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似乎亮了一下。
  “梦音，”洛童的嘴里挤出两个字。
  “是我。”
  说话间，萧梦音到了洛童身边。
  洛童艰难的笑了笑：“梦音，你好吗？”
  萧梦音点点头。
  洛童再次伸出手，想要拉住萧梦音的手，而萧梦音没有伸手。现在的洛童只是一个病人，他没办法强迫萧梦音，如果萧梦音不愿意，洛童的一切愿望都会落空。
  夏羽把手放在萧梦音的肩头，示意她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毕竟洛童只是个将要死去的人，就算萧梦音对他有多么大的恨。现在也不应该计较。人，只要一死，什么就都没了。对于一个即将失去一切的人，仇恨还有意义吗？
  萧梦音摇着头，双手十根手指握紧，她一点也不想伸出去。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又不想拒绝。洛童是她的父亲，实实在在，这是绝对无可更改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可以变化，唯独血缘，是一生一世都变不了的。
  洛童有叫了一声：“梦音，对……不……起。”
  嘶哑的声音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即使是这个人做过多么过分的事情，即使他不值得原谅，你又怎么能拒绝他如今的请求呢。
  萧梦音抬起手，可是，他的手和洛童的手还隔着足有半米远。谁也主动地把手再伸出去。萧梦音不愿意，洛童呢，他没有能力再伸出去。
  夏羽走过去，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洛童握着萧梦音的手，老泪纵横。
  “梦音，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三个“对不起”过后，萧梦音也哭了。
  她没有原谅洛童，只是被如今的场景感动。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洛童的手突然变得有力气了，他紧紧握着萧梦音的手，不愿意分开。
  “梦音，我要死了。我这辈子什么都没有得到，一切都是虚幻的。我没什么可骄傲的。唯独你，你让我感到骄傲。你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按照自己的方式快乐和悲伤，我觉得你是那么优秀。所以，梦音，你不要死，至少要抓住每个活下去的机会。”
  洛童慢慢地说，一字一句深入人心。
  洛童的心跳越来越慢，仿佛随时可能离开这个人世。而萧梦音呢，她什么都不说，也不看洛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好像天地间什么都没有，好像她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梦音……”洛童叫着她的名字。
  “不必这么叫我，我不想接受你的东西，不管是脏器还是金钱，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你不是恨我吗？如果那样，你应该拿走我的一切，你应该报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