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部 燕云(下) 第六十三章
作者:斩空    更新:2021-12-04 19:49
  息传到高强耳中时,已是正月二十八日,韩世忠与史了虎北口,山前州郡尽数被宋军占领
  送信的却是熟人,乃是之前曾在汴京会过的童贯麾下胜捷军统领官刘光世,亦即历史上南宋四大将之一不过这个刘光世胜仗打的不多,因此高强对他也不大待见,只是寻常以礼相待而已这日在悯忠寺偏殿的宣抚司驻在官署中见了刘光世,看他一脸风尘,样貌疲惫,倒似是经过了一番跋涉,高强便命他坐下说话,又命人赐了茶水
  刘光世喝了几口茶,气息顺了,方谢过了高强,仍道:“高相公,小将奉童宣抚之命来报,我西军自正旦日约期进兵之后,府州一军已克武州,童宣抚大军直入云中,辽兵虽有意劫粮,被我军王禀、辛兴宗二统制兵击走,而后大兵进围大同府城,三日后破城,其时为正月九日而后闻听辽兵西南面招讨司与西京部署合兵,自奉圣州来攻我师,童宣抚以为破之城难守,遂留兵屯驻,自率大军北上,与敌逢于桑干河北,辽兵不战而走,我兵追之,至于奉圣州则辽兵四合,众达数万,我兵转战已疲,兼粮草渐少,宣抚始有退兵之议近有董庞儿率军来助,兵势复振,得知高相公这里进兵顺利,宣抚因遣小将前来告以西路兵事,若相公有余力时,可出居庸关挠敌之后,则大胜可期”
  高强一面听,一面对着地图看嘴上虽然不说,肚里已经在骂童贯无谋了其实他虽然没有直接干涉西路军的军略,但其实已经为童贯解决了不少问题,首先董庞儿和耶律余睹等部在蔚州闹地天翻地覆,辽兵已经完全无法进入蔚州,童贯的右翼便得以保障;其左路有府州的折家军,也是一路劲旅,在两翼都保证安全的情形下童贯坐拥十余万久经战阵的西兵精锐大同府距离先前割让给大宋的应州又只有百里之遥任谁来指挥都是必胜之局
  但问题在于攻克大同府之后,童贯不应急进寻找辽兵决战,要知道这山后八州的情形和山前燕地不同,此处自唐朝以来就有不少边地羁部落,契丹人、奚人等塞外民族在这一地区为数甚众,枝蔓亦多,他们是辽兵的天然耳目和潜在地后勤补给甚至是兵源在这种地方想要和契丹决战地话,那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自讨苦吃,你打赢了,对方可以轻扬远遁,一旦吃了败仗就可能全军覆没,最是凶险不过
  “童宣抚亦是知兵之人,为何不先回兵蔚州招谕当地番汉诸部而后再行北上?”这话高强只是在脑子里转了转,却没有说出口,他地目光从地图上扫过看看童贯的进兵路线,这问题就已经有了答案:这家伙,他是想要攻打居庸关,而后突入燕京啊死太监是想要和我争功来了,先取大同,后取燕京,这算盘打的,克啷啷响
  “敌军几何?统兵之将何人?”
  刘光世见问,忙应道:“军前捉得契丹生口,道是西京留守萧乙薛统军,且得西南面招讨司援兵五千,总得两万多兵其兵一路掳劫百姓,尽取民马从军,故而全军皆为骑军,如今正是弓劲马肥之时,塞上遍地牧草可食,彼可不烦馈粮,来去如风,我兵数度意图围歼,皆被他知机遁去”
  高强点头,向左右问道:“诸公以为如何?”
  本作品k独家文字版,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多最最快章节,.种师道职责全军都统制,闻言即道:“燕地粗定,我兵得以转动,可以前军全队,并背嵬马军万骑,踏白马军万骑,四万兵出居庸关,取州、儒州、怀来等地,出奉圣州之后,与西兵夹攻,敌军无以退避,定然就擒”
  诸将亦纷纷点头,看来种师道这建议从军事上来说无懈可击高强正要发令,一旁转出耶律余睹,高声叫道:“且慢相公,某有一事不解,此番大宋悉兵数十万北来,为收取燕云故地乎,抑或灭我契丹乎?”
  高强一怔,拿着令箭的一只手就慢慢收了回来,皱眉道:“自然是为了要收取燕云故地,然而契丹不与,称兵来拒,我亦只得以兵相抗都统有何说话,但请直言”
  耶律余睹也不管殿中诸将投来的白眼,顾自道:“方今燕京、云中皆下,山前之地尽属大宋,山后则应、朔、蔚、云四州归宋,应山后汉家故地之中,契丹只得儒、、、武四州而已”其实这山后各州多已改名,例如州现在就叫奉圣州,武州则改为归化州,州则被奚王府占据为投下州,号为可汗州,但耶律余睹为了迎合宋人的情绪,皆以当初后晋割地时名称之,也算难为他了
  高强亦要经过
  从旁解说,方才懂得他话语中的玄机,当即点头称是白他的意思了,大约是劝自己见好就收,不要再扩大战事规模,剩下几个州郡可以乘胜去向辽国通过谈判索取果然见耶律余睹续道:“自大宋出师以来,所向皆降,百姓无兵戈之扰,足见燕地民心思南,合当入宋,我契丹主上本意交割山前山后汉家故地,徒以朝中宵小蛊惑,致中道而废如今王师既已得其大半之地,可即遣使申明前议,但得契丹许还余下州郡时,便可罢兵修好,安享太平”
  刘光世初时还不识得耶律余睹,听他在那里说道不须再战,心中不由得懊恼,便向一旁的刘琦问其来历,待得知是契丹逃人时,他武夫不管什么两国邦交,登时无明火起,喝道:“兀那辽狗,说甚话来?尔契丹若知我王师前来收复故地,自当双手奉上,退避塞北,而今擅敢兴兵抗拒,须是我家兴兵前去洗荡了方显我家手段尔妖言蛊惑,可是有意沮我戎机,行那缓兵之计?收声,否则教你知道知道三将军剑利不利”刘光世乃是西军大将刘延庆三子故而军中都呼三将军
  耶律余睹气得满脸通红,他在高强军中甚得高强礼遇几时受过这样的闲气?看刘光世不过是一个西军小将,有心不和他一般见识,只得强压怒火,向高强道:“方今前敌已交军情紧急某愿手书一封请相公火命使人送往那萧乙薛军中,此人与我故旧谅必见书退兵,仍祈相公告知西路童宣抚,不可贪功冒进,以伤两国邦交再请放回前日我契丹来使萧驸马,使归朝禀明南朝务结盟好,不兴刀兵之意则可重定盟约,交还奉圣州管下应有汉家州郡,则两国罢兵修好岂非美事?”
  刘光世年轻气盛,见这敌国逃人居然胆大至此,完全无视自己地警告,当时就想拔剑上前,亏得刘琦知晓高强对此人的看重,不容他胡为一把抱住刘光世低喝道:“不可造次且听相公处分”刘光世方才省起此处不是自家西军所在,悻悻然作罢,只斜着眼睛去看耶律余睹
  高强得余睹一言提醒心中亦以为然若照着余睹的建议,倒不失为一个双方都可以下地台阶,只不过有一个问题,目下大军白刃已交,童贯甚且遣使来求援兵可见战况紧急不容稍缓,怎经得起两国使节往来耽搁时日?若是援兵不出万一童贯有个闪失,说不定辽国以为宋军不过尔尔,又再翻脸来交战,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他正在思忖间,宗泽从一旁站起,拱手道:“相公容禀,相公奉命与童宣抚两路北上收复燕云故地,原系今上圣旨,王命在身,岂能自把自为?今辽兵逡巡奉圣州不去,相公既知军情紧急,合当以兵应援,不容有失至于与辽和好之事,自可待奉圣州收取之后,再遣还使者,告以燕云故地皆已归还我朝,方有意重修故交,且看他辽国君臣可识得天时罢了”
  余睹闻言大急,又待再谏,高强把手一摆,止住他说话,笑道:“宗承旨所言,正合我意耶律都统,不是我不欲结好,委实贵主信使不至,兵势方交,如何辄可分解地开?何不如此,都统不妨便将手书写就,我命将士快马前去,送达那萧乙薛军前若是他得信辄退时,我担保西军兵马收得奉圣州之后便止兵息马,不动干戈;若是萧留守执意不退,我亦无法可想,只得刀兵相见”
  耶律余睹何以要为萧乙薛着忙?原来此人亦是他友好之人,现今辽国宿将凋零,萧乙薛堪称是一代中的将才,自到西京以来四出征讨,所向必克,当地大小盗贼尽皆荡平,故而西京境内得以安定,兵众亦以此精强,观其能以两万多兵马牵制住童贯十万大军,便可知其才干耶律余睹走地是曲线救国的道路,可谓身在宋营心在辽,他自然不希望萧乙薛被宋军打垮,这一支劲旅还是要留到攻打女真的战场上去,方是用武之地
  如今见高强发话,情知无可挽回,只得低头应了,便即向殿中书吏索了纸笔,挥就书信一封,封好了交给高强高强持了书信,看看殿中何人可使,一眼就望见秦桧和张觉两个并肩站在角落,登时笑道:“秦节判近前来,我命你持此书信去往那奉圣州萧乙薛军中,宣示退兵之意,秦节判日前使于燕京而成,今次定当不辱使命”
  秦桧上次当了一回使者,辽人待之甚厚,又经过这几天与张觉为友,得知辽人百余年来仰慕中原王化,早已沾染了礼义文章,全不似塞上异族,亦已心安今次听见高强
  出使,他心下倒不似前次一般慌张,只是心跳加,说话要多咽几下口水方得:“下,下官得令,还请,还请相公命人佐助”
  你这厮是不能单独派出去地,谁知道你和人作什么交易……高强想了想,便命刘晏为使副,率本部敢勇百人与秦桧同行,此人忠心可恃,由他在旁,不怕秦桧会搞什么花样其实他冷静下来以后,也知道这时地秦桧和历史上不大相同,盖其未曾陷敌之时身家前程都和大宋绑在一处,大概连一丝卖国地念头也不曾有过然而高强就是看其人其名不爽,总是要让他直接站到两国交往的最前沿上,看看此人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面孔来,若是果真忠勤国事,也算是为他另一个时空中的作为赎罪一二,如果被高衙内捉到了什么把柄,哼哼那就对不起了高衙内的腰间宝刀可是许久不曾发市了
  秦桧领命便与刘晏出去收拾起程这边高强又道:“救兵如救火,便请种公领兵,史统制、韩统制一旁相助,点马步兵四万,出居庸关以助我师种公既行,若不见秦节判还报时,即是那萧乙薛不肯退避塞外当即行殄灭,不得贻误军机”
  种师道一声得令,上前领了令箭,便与同行诸将出殿点兵去了,刘光世忙上前谢过了高强,追着后面亦去
  原来高强攻下燕京之后,所部半数驻扎在宛平城内,半数驻扎燕京城中今次种师道所领之兵便是宛平城之兵当下诸将驰至城中不一刻传出将令去,各军即时拔营起行,沿途自有参议司近设立的兵站供应粮草不烦再行筹措
  刘光世问明此节,啧啧赞叹道:“小将在军中时,人都说高相公理财圣手,能点石成金,挥手落米,小将还不肯信今日见到常胜军许多兵马,一得将令便即登程,丝毫不以赍粮为忧,又燕地本是得州郡,沿途就有兵站供应粮草,方信人言不虚,若非高相公有此能为,如何能得此?”
  诸将闻之一齐大笑,种师道较为老成,只是微笑,向刘光世道:“尔自西军中来,说起来这参议司应付粮草之制,还是自西军始,当日老夫率军攻打臧底河城,便兴此制为何尔今日却不识其妙?”
  刘光世摇头道:“我军虽亦有参议司支吾粮饷,却只及军下便止,浑不似常胜军这般,当真是兵马未动,粮草已先行只不知大军出塞之后,这粮草当如何集运?”
  种师道笑而不答,竟是卖了一个关子刘光世一肚子地不解,只随着大军次第起行,三日后便到了居庸关下,却见道旁一路摆放着无数大小袋子,有许多大嗓门军士打着参议司的三公白旗上书公开公平公正六字,故此军中称为三公白旗,反复叫嚷“人携小袋,马携大袋”,行军中地军士们亦各守秩序,皆随手拿起一袋来系在身上,有马者则多拿一个大袋绑在马鞍上,如此且行且取,行军队列丝毫不乱有许多驮畜已经背负了粮袋在那里等候,只待领兵将帅持了参议司地令牌便可依例关领
  刘光世一时好奇,便也取了一大一小两个袋子,就马上打开看时,见小袋子里面装着地是炒好的小米,大袋子则是装的生谷子,显然小米是人食,生谷则是马料,不由点头道:“人马俱是二斗有余,携此行军,十日之内不烦馈粮矣此制我西军亦有之,只是高相公差兵之时,预先已于途中应用各处备好粮草,行军不烦,实属了得”说话时啧啧有声,显然对于高强有什么关于钱粮的秘技是坚信不疑
  时人多有迷信,因此诸将也不来笑他大军脚步不停,出了居庸关之后便要分兵,统领官刘唐率了五千兵去打儒州,大队进取怀来,可汗州此处乃是辽国奚王府投下军州,所谓投下者,乃是因为辽国北面官并无俸禄,随所治之处取民户为投下,可随意役使索取,如同部曲,契丹谓之投下这制度乃是北地游牧民族地传统,后来一直延续到蒙元之时
  既云奚王投下,自然有许多契丹地忠实民众,种师道之兵仓促就道,又不曾有大批辎重,故而招降不下之后,只得权且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具,直至两日之后,方始诸军齐攻,一举而下此城
  休兵一日之后,种师道正欲将兵起行,当有兵士来报,说道秦节判奉使归来,同行又有契丹使者一员,正在城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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