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董妮    更新:2021-12-04 17:08
  莫非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完全的黑暗、彻底的绝望,只有感觉未曾断绝。
  匡云南忍下住叹息,他已无力再为西荻国尽一份心力了。
  好遗憾,他们五兄弟本来说好要一起重建西荻国的,让百姓们过着像兰陵国一样富裕的生活,像北原国那般平和的日子,如今……「唉!」长喟出口,他明白愿望从此只能是愿望,再无实现的一天了。
  「早知如此,就下该蹉跎光阴。」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呢!除了国家、百姓,还有……魏芷瑕。
  下晓得她怎么样了?明明怕他,又坚持救他,弄得自己既疯且癫,迳往死路上凑。
  如果她别这么傻、如果她懂得一点人情世故、如果她能学得狡猾些、如果……他们不曾相遇,她该仍是个天真无邪的傻姑娘,日日无忧无虑地嬉游山林间,也下会弄成这样了。
  「瑕儿?」忍不住轻唤她的名,悲伤在体内发酵。凡人皆以为死亡就一了百了,谁知什么也没结束,他还是想她,思念依旧啃噬心肺。
  过去的他实在是太自大了,以为她没有他不行,不料真正软弱的是自己,失去了她,他的人生顿觉无限漫长。
  「相公?」一阵细柔的嗓音忽尔响起。
  「什么人?」他惊呼。
  「你醒了吗?相公。」
  熟悉的呼唤,是魏芷瑕。但奇怪,她的声音怎么不抖了,她不怕他了吗?
  匡云南呻吟一声,努力睁大疲惫的眼,想在这片黑暗中瞧出一点端倪,但却还是无能为力。
  「相公,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她摇他、碰他,确是下存半分畏惧了。
  他愣了一下,感觉到她热热的喘息吹拂在耳畔。奇怪,死人还会呼吸吗?不可能吧?除非他们没死。
  呛咳了两声,他发出一记无力的气音。「唔……这是什么地方?」
  「姥姥,他醒了。」她欢呼。
  匡云南觉得有什么东西卷住自己的腰,接着他的身子就像离弦的箭飞了出去。
  「呃!」最后落在一只绵软的垫子上。
  紧接着,一双枯干的手在他身上摸来赠去,直揉到大腿根部。
  「你做什么?」既唤姥姥,应该是个女人,岂能随意对男子动手动脚。
  「害羞啊?」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后,姥姥一掌击向他胸膛。
  仿佛一柄烧红的刀子插进心窝,匡云南咬牙闷哼一声,四肢体肤像要被割裂了。
  「胆气倒下错,忍得住不叫出来。」姥姥又是一掌打下。「看你能忍到几时?」
  「呃!」匡云南白眼一翻,连呕数口鲜血,叫是没叫,不过却昏了。
  第十章
  光线窜进眼帘,终于,他可以视物了。
  匡云南伞坐起身,慌张地左右张望,昏迷前他记得听见魏芷瑕的声音的,怎醒来就下见踪影了?
  「找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转头,迎上一张五官不全、面目全非的脸庞,心脏狠狠一抽。到底是怎么样的折磨,竞让一个好好的人变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你是第一个见到老身的脸,却没吓得尖叫或昏倒的人。」老妇人这么说。「不过自从老身变成这样后,也只见过两个人。」
  匡云南莞尔一笑,显然磨难并未让老妇人失去对人生的希望,她依旧开朗过日。「见到姥姥尊容却尖叫又昏倒的人是谁?」
  「不就是你一醒来便到处找个不停的小娃娃。」老妇人的独眼里闪着温柔的光彩。
  「瑕儿!」下知道为什么,他背脊忽然窜过一阵寒颤。「姥姥与瑕儿……」记得被魏泉生追杀到最后,魏芷瑕背着他跳进七星湖,所以这里应该是湖底的某处洞窟喽!但却奇异的干爽舒适,他不得不佩服万物之奇,湖底竞藏了处可以住人的桃源仙境。
  「我说我是她娘,你信下信?」
  他瞪大眼,一张脸乍青乍白。「我信,你们的眼……很像。」那独眼温柔而深邃,眼神充满天真与欢乐。茫茫人海中,他只在魏芷瑕与这位老妇人脸上见过。「但瑕儿说你死了,为什么?」
  「大概是她爹跟她说的吧!」老妇人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儿。
  但匡云南却下死心。「请告知详情。」
  「你好奇心这么重啊?」
  「为了瑕儿,我必须了解。」对于他与她之间的未来,他一直很茫然,他爱她,却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的寿命,万一他死了,是该让她回到魏泉生身边好?还是让她留在西荻国?
  若留在西荻,他相信他的兄弟会照顾她,令她三餐无虞;可他们一定不会去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她也许就这么独身一辈子了,那该有多寂寞?
  每思及此,他就想把她留在魏泉生身边,尽管姓魏的是个混蛋,可仍是她的亲爹,该会为她的未来打算才是。
  可如今见着她的娘,明明没死,魏泉生却坚持说她死了,为什么?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妇人轻喟口气。「你爱听我就告诉你吧!瑕儿她爹会说我死了,是因为把我害成这样、丢进七星湖的就是他。」
  匡云南倒抽口凉气。
  「瑕儿的父亲本是我魏氏一族旁支的远房堂哥,早已离开翔龙宫多年,不过他们还是会每年定期回宫省亲。那年我十八岁,与魏泉生相遇,一见锺情,但翔龙宫有规定,宫主得要由长女继承,因此长女是不能出嫁的,唯有招夫入赘。初成亲时,我们也是恩恩爱爱,直到瑕儿出生,你也知道,瑕儿不是聪明灵巧之人,为了栽培她成为下一任宫主,我费了很大的苦心,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她身上了,不知不觉便冷落了相公。而就在这时候,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他想杀我,与其双宿双栖。然后结果你知道了,我中毒,被扔进七星湖,但谁知这神惊鬼惧的地方竞别有洞天,湖底的潜流把我带进这个地底洞窟,我侥幸未死。而魏泉生乘机霸占的宫主之位,也被我弟弟抢走,如今双方斗得如火如茶,怕是没有那快结束吧?」她说得很轻松的样子。
  匡云南听得瞠目结舌,遇到这么多事情,为何她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你不恨吗?」
  「怎么可能下恨?想当年我可也是个顶顶有名的大美女,一觉醒来却变成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可怕模样,恨得都快吐血了,日日夜夜诅咒魏泉生不得好死,期待有朝一日啃他的骨、喝他的血。」她耸肩一笑。「我啊!什么可怕的事都做过,但结果如何?还不就这样。」
  他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事情竞能让她看破一切苦难,还回原本的清明?
  「你真没慧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还不懂。」老妇人啐他一口。「原因就在我女儿,你的宝贝瑕儿身上。人啊,天天骂、夜夜咒也是会累的,就在差下多五年前,瑕儿偶然落湖,来到这里,我救了她,从她那里得知魏泉生的小情人原来是我弟弟派去离间我夫妻感情,藉以谋夺翔龙宫的。魏泉生千方百计陷害我,结果却什么也没得到,我高兴死了。更以为瑕儿的到来正是老天看我可怜,特地找个人来帮我报仇,就卯起来敦她武艺暗器、兴风作浪之法,谁知她……」她呵呵笑了起来。
  他差不多明白了,天真是化解暴戾最好的方法,而纯洁恰可洗去一切的罪恶与仇怨。
  「瑕儿小时候,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她,笨死了,别人敦一遍就懂的东西,她得教上十遍、百遍才学得会,我常常觉得很丢脸,为什么会生出这样一个蠢女儿?后来我落了难,她意外来到这里,明明已不认得我、又怕我怕得要死,可规定她要日日来这里练功,她还是乖乖的每天风雨无阻、跳七星湖过来被我又打又骂。」
  「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对下对?」匡云南想起她的冒死相救,是那样的执着与义无反顾。
  「对啊!好蠢。」老妇人笑骂,眼里却闪着泪光。「我都变成这副模样了,也没脸再出七星湖,但她还下远千里给我买衣送被、找灵药、寻仙丹,结果一趟游过来,多数东西都湿得可以直接当垃圾扔了,留下来的下到一半。」
  「她给我买过一张长榻,嫌人家送货要三天才到,就从三十里远的地方一路扛着走回来。」那个笨丫头,蠢得好教人心疼。
  「我啊,老是骂她,有钱也不给自己留一点,迳买东西给我这把老骨头做啥儿,难道我还能带进地狱下成?」
  「她常彻夜为我熬药,也不睡觉,我很担心她的身体,只得不时盯着她休息,她……」胸口涌上一股怜惜,他心疼地闭上眼。「我真担心她,哪一天我死了,她该怎么办?」
  「这就是你一直对瑕儿若即若离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瑕儿告诉我的啊!」老妇人哈哈大笑。「这傻丫头是藏下住话的,她有什么心酸、委屈,都会跑来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唉!好快,明明下久前还是个小小娃儿的,转眼间已长得亭亭玉立,也会为爱愁思、为情烦忧了。」
  匡云南无言地低下头,好久、好久。「我……活不久了,我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为她安排一条最好的出路。」
  「但你别忘了,你认为的好,对她而言并不具有相同意义;就像我,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洞窟一待就是十年,在别人眼里,我或许凄惨到不行,可对我而言,这段日子,尤其是最近五年,有个可爱的女儿又勤劳又孝顺地陪着,竟成了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她轻吁口气,神态是满足的。「况且我要提醒你一句话,人生事谁能看得透,万一哪天瑕儿遇到意外,比你早见阎王,你岂不是要后悔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