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第十一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作者:梧桐疏影    更新:2021-12-04 14:29
  三年,月二十二日,河间。
  高畅军的军大营。
  连绵数日的秋雨停了已有两天,太阳重新驱散天穹的阴霾,露出了它红彤彤的脸,然而,就算是阳光照在身上,人们却也感受不到多少暖意。
  西北风刮得过于猛烈了,隐隐带来远方冬的气息。
  薛仁贵掀开帘幕,走进高畅的营帐,岁的他身上隐隐带着沙场的寒气,跟随高畅这么久,一心以高畅为他的偶像,高畅的言行举止,他一一在目,并且不自觉地模仿着,也还像一番模样,因此,被那些将军们笑称为小将军。
  小将军薛仁贵朝帐的高畅行了个军礼,朗声说道。
  “主公,崔安澜崔将军求见!”
  整个大帐,除了才进来的薛仁贵之外,只有高畅一人。
  他盘腿坐在席上面,闭着眼睛,正在默默地运功练气。
  虽然,作为主帅,亲自拿刀上阵的情况并不多了,高畅仍然不敢放松自己,毕竟,战场上的事情没有谁能说得清楚,要是真的需要他亲自提刀上阵那一天,他还没有恢复因为帮苏雪宜驱毒疗伤而损失的元气,那就悔之晚矣。
  所以,一有空闲的时间,高畅就运功打坐来恢复自己的实力,在这个时代,一个主将个人武勇如何?对下面那些小卒们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高畅的运功打坐并没有走火入魔这一说,也不怕有人打扰,这也是薛仁贵这个随身僮仆可以随时进帐的原因。
  听到薛仁贵的声音,高畅慢慢收住呼吸,神思从黑暗脱离出来,他睁开眼。
  “叫他进来!”
  “是!”
  薛仁贵退出去之后,一身轻便皮甲的崔安澜走了进来,作为敌情司的总管,他也捞了个将军的称号,虽然,他实际上并不带兵。
  这个时候,崔安澜的面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作为高畅的替身,随时准备为他去送命,一个有用的人,高畅是不会轻易让他送命的,因此,如今的崔安澜已经不是高畅的影武士了。
  当他知道高畅不需要他再做替身的时候,崔安澜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在左脸颊留下了一道两寸左右的刀疤,并且故意蓄了一把大胡,这使得他的面貌大变,乍眼看去,和高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会让旁人将两人认错。
  对崔安澜的行为,高畅虽然没有说什么,其实心是非常满意的,这是一个懂进退的人,若是他一直如此,高畅是不会亏待他的。
  当然,高畅并不会因为崔安澜这样做,就将安放在他身边的棋挪开,他相信世界上有忠心这种东西,但是,他并不相信世界上有永恒不变,没有任何杂质的忠心,人是善变的,所以,就算是面对再是忠心不过的人,必要的制衡之道还是要的,这样做,不仅是对自己负责,同时也是为那个人负责。
  崔安澜向高畅行了个军礼,从手拿出一个竹管。
  “主公,这是信鸽从乐寿带来的最新消息。”
  “你看过没有!”
  高畅离席而起,示意崔安澜将营帐一角的马扎端来坐下,他慢慢地另一边,坐在另一张马扎上。
  “属下还不曾打开来看!”
  待高畅坐下之后,崔安澜才坐了下来,他低下头,神态恭谨。
  “打开,念给我听!”
  “属下领命!”
  绣管内塞着一张帛纸,是位居乐寿后方的徐胜治写给高畅的密信,在信,他将境内各个流民聚居点被袭击,各个神庙被烧的消息传递给了高畅。
  念完之后,崔安澜一脸肃然。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在攻城受阻的现在,更不是一个好消息,在徐胜治信,隐隐指出,由于各地的秋粮并没有入库,征缴的粮草并不多,因此,位于河间城下的大军后勤供应会变得困难,若是十月份还没有能打下河间,后方就再也没有粮草供应了。
  崔安澜低着头,以为高畅要发雷霆大怒,然而,他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等到,他不禁偷偷抬起头,瞄了高畅一眼。
  高畅微蹙着眉头,在想着什么,不过,在他脸上,却丝毫看不到焦急和愤怒的神情,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必要的素质吧?只是,面对这样的坏消息居然也像若无其事一般,崔安澜对高畅的敬仰又添了一分。
  “知道了!”
  高畅瞧了崔安澜一眼,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多注意河间城的情报,顺便叫亲兵去将各营的主官叫来军大营议事!”
  就这样?
  崔安澜心有些疑惑,难道不对后方下达什么命令?就算是他也知道,后方发生的这些事情必定有阴谋,并非单纯的流贼侵袭,他相信高畅也知道这点,只是,为什么没有应对的措施呢?令人费解。
  不过,再是疑惑,崔安澜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已经习惯了遵从高畅的命令,高畅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只做分内的事情,至于自己的思想,那并不重要。
  崔安澜走了之后,高畅将薛仁贵叫了进来。
  他将一个装着帛纸的竹管交给薛仁贵,叫他用和乐寿方面联系的信鸽送回去,崔安澜也好,白斯也好,现在对高畅都非常忠
  是,高畅不会任由这两人独自掌管情报大权,屁股决在大多数时候,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所以,他另有一个简陋但是强悍的情报机构,不想那两人知晓的事情,就会交给这些人去做。
  “你顺便去叫尚海进来!”
  尚海是继诸葛德威,高怀义,大牛之后的又一任亲兵队长,他就在高畅帐外,薛仁贵出去不久,他就走进帐来。
  “尚海!你带着几个人,快马加鞭,往乐寿而去,告诉徐胜治大人,叫他按照原定计划行动!”
  “是!”
  尚海没有多说什么,干净利落地答应下来,行过军礼之后,走出帐去。
  大帐内,除了高畅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他来回地踱着步,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若有所思。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不知道这阵东风,别人会不会帮他送上门来呢?
  这是一个问题。
  高雅贤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宗族而已,为了这个目的,就算那些不想去做的事情,也不得不去做。
  最初,他在宗族弟召集精壮,给他们衣甲和武器,训练他们习武行军,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宗族不被盗贼和溃兵所侵害而已,并没有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野望。
  当窦建德率领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奔袭信都郡的时候,在窦建德和朝廷之间,他非常明智地选择了跟随窦建德。
  他若是不这样做,整个宗族就会在大军侵袭下化为齑粉,窦建德军虽然是仁义之师,只不过这个仁义只是相对于张金称,朱粲等吃人魔王而已,十万大军,光是一天粮食的消耗就不得了,这些粮食从哪里来?除了像他这样的大族不会有别的人。
  若是高家能像清河崔一般,窦建德也不敢轻易下手,可惜,高雅贤一家只是汉化的胡人而已,连郡望也算不上。
  在这乱世,要想不被人吃,只有去吃人!
  高雅贤别无选择,横下一条心,率领一千弟兵加入了窦建德的大军。
  窦建德这人的确不错,并没有以大吃小,吞并他的部曲,反而对主动投靠他的高雅贤非常看重,在各次战役之后,总会让他补充兵员,自己所获取的财物,也不独占,而是非常公平地分给大家。
  高雅贤的队伍虽然得到了壮大,实力有所增加,他心的野心却始终没有增长,他所做的一切,始终是为了保全自己,和保全自己的宗族而已。
  因此,在窦建德和高畅的明争暗斗,他选择了立。
  即便,在感情上,他更加偏向窦建德。
  在乱世之,只有强者,以及跟随强者的人才能生存以及成功,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可耻的,他遵循的乃是生存之道,而生存之道就是如此,虽然,有些残酷,以及不近人情。
  高畅统领大权之后,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暂且认高畅为主,至少在没有遇见更加强大的势力之前,他会紧跟随高畅的步伐。
  然而,当高畅筑坛称王的那一天,当在高畅的呼喝之下,连日头也被换去之后,高雅贤的心态再次有了改变。
  也许,这个人真的是神君转世?也许,他真是天命所归?
  有疑惑,有迷惑,有茫然,然而,更多的却是敬畏!
  这一天之后,高雅贤墙头草的心态有了根本的转变,他的心不再摇摆不定,而是决定铁了心跟随高畅而走,在他看来,就算高畅不是什么神君转世,也必定身怀**术,有着大能耐,那是太阳啊,难道说是遮挡就能遮挡的吗?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这样的人,若是做了敌人,足以让你连一个安稳觉也睡不好啊!
  所以,对高畅安排神官和军法司到自己军的行为,高雅贤一点也不抵触,甚至,他私下里恳求高畅将一些低级军官派到自己军,协助自己练军,变相地向高畅表示臣服,交出军权。
  对他的要求,高畅自然求之不得,不过,他并没有剥除高雅贤的军权,仍然让他统领全军,至少,他那以自家宗族为核心的亲兵营仍牢牢地控制在手。
  这样看来,高畅也不是像他的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冷酷啊!
  狡兔死,走狗烹!
  这个道理非常浅显,高雅贤自然明白,在他看来,自己若是不想做那条被烹的走狗,第一当然是要忠心,第二那就是所拥有的势力千万不能引起上位者的猜忌,这是另一种生存之道吧?
  高畅的军大帐,高雅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猜想高畅叫他们来议事的原因,整个大帐,只有他一个将军,他是最先赶到营帐的。
  目前的局势,高雅贤也知道对本方不利,前段时间一直在下雨,使得大军只能龟缩在营,无法攻打敌军。
  眼看就要进入十月了,进入十月之后,随时都会下雪,只要下雪,天气就会转凉,那个时候,若是还没有攻下河间城,就只能被迫撤军了。
  要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攻下重兵防守的河间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河间郡守王琮这个人,高雅贤非常了解,他是朝堂上难得的好官,不
  清明严正,而且劝慰农桑,兴修水利,为老百姓办了,深得河间百姓爱戴,这也是河间城在窦建德和魏刀儿的南北夹击,仍然牢不可破的原因啊!
  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本方都不占优势,也许只有那些对高畅盲目崇拜的将士们才相信高畅能够取得胜利吧!
  高雅贤虽然对高畅敬畏无比,也不相信高畅能在短期内攻下河间城,除非他拿出什么神奇的法术来。
  苏定方是第二个赶到军大帐的人,他的职位虽然是郎将,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高畅非常看重的人,独领五千人,日后前途无量啊!
  苏定方瞧见高雅贤,忙过来向他行礼,毕竟,他做过高雅贤的义。
  当窦建德看重苏定方,把苏定方从高雅贤那里要过去之后,为了不被窦建德猜疑,高雅贤主动放弃了苏定方义父的名义,现在,更是不敢以此自居了。
  对高雅贤这个义父,苏定方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最初,他只是想利用这个名义在窦建德军生存下来,然而,高雅贤对他的确不错,时间一久,他最初所感到的羞辱全都没有了,也真心地认这个义父,不料,世事难测,他先是被窦建德看重,逼得高雅贤表态,不敢以他的义父自居,后来,高畅上位,对他更加看重,让他独领一军,基本上和高雅贤平起平坐,高雅贤更不敢如此了。
  “卑职向高将军问好!”
  礼不可废,就算不能直呼义父,也不能视而不见。
  面对苏定方的行礼,高雅贤不敢继续坐着,他忙站起身,笑道。
  “苏将军好!”
  两人交谈了一会,气氛始终有些尴尬,当各营的将军陆续赶到之后,苏定方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这时,两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很快,三通鼓响之后,高畅走进军大帐,所有的将军都到齐了,大家腾地站起身,朝高畅行着军礼,高畅回了个礼,走到上头坐下,那些人才放下了摆在左胸的右手,坐了下来。
  高畅没有说话,锐利的眼神在各个将军的脸上轻轻扫过,大帐内一片寂静,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连呼吸声也细不可闻。
  “今日召集大家来此,无他,大军在河间城下已有一段时日了,前几日受阻于天气,无法攻城,这两日,雨已经停了,也应该准备攻城了!”
  高畅顿了顿,继续说道。
  “大家商量一下,看怎样攻城为好,若是有什么好提议,不妨说出来!”
  高畅和窦建德的风格完全不同,窦建德召集众将议事时,军大帐就像菜市场一样热闹,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时甚至因为意见不和,大打出手,只要不出大问题,窦建德也不以为甚,本来,大家都是草莽之徒。
  换了高畅坐在上面那个位置上,不晓得是因为他不芶言笑,还是神情冷酷的原因,底下的那些全身都是杀气和血腥味的将军们在他面前大多沉默寡言,噤若寒蝉。
  怎样攻打河间城,这些将军们也曾在心想过,不过,都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个时候自然不会站出来胡言乱语。
  高畅的嫡系将官们是对高畅保有十足的信心,就算他们想不出办法,也相信高畅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沉默不言,只是等待接受命令,领受任务而已;至于范愿等杂系将领,因为是第一次在高畅的率领下出战,更是不想当出头鸟,不要说是不成熟的想法,就算他们心有一定之计,也隐忍在心,不会说出来。
  毕竟,若是高畅依照自己的计策行事,成功了自然好,若是失败了,自己在高畅的心目就等同于废物了,说不定还要受到惩罚,既然如此,没有万全之策,还是别拿出来献丑好了,免遭无妄之灾。
  于是,每个人都沉默无言。
  高畅见没有人答话,开声说道。
  “既然大家没有什么好的建议,那就按照我制定的计划行事!高雅贤听令!”
  高雅贤忙从位置上站起来,步到间来。
  高畅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强攻,因为敌军营寨驻扎在城墙下,要想攻城,就必须攻破敌军大寨,不然,那些云梯什么的攻城器具根本运不上去,所以,高畅命令全军分为几个梯次,以各营为单位轮流向敌军大寨进攻,辎重营则用投石车等远程武器压制城楼上的敌军。
  范愿的虎捷营排在第三个梯次进攻,在领受命令的时候,他心暗暗冷笑。
  在议事的时候,高畅虽然隐瞒了后方的消息,但是,范愿有别的渠道知晓此事,他认为高畅之所以不马上退兵,而是命令全军强攻,可能有两个想法,第一是看能不能走狗屎运,一战就攻下河间,另一个就是假装强攻,其实在暗地里准备退兵,只是用攻势来掩藏自己的战略意图,迷惑城内的官兵,使其不敢出城追击罢了!
  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的计划得逞!
  范愿神情肃然地接过了令箭,心里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