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徐建华    更新:2021-12-04 12:22
  成熟后的单善吸取了她流浪时经历的惨痛教训,她决不轻易释放真情,更多的是逢场作戏。正因为如此她其实很压抑,她实际上感情饥渴。
  现在她终于释放了,她跟肖潇潇水乳交融,马上就把自己融化。她只要动了真情就爱得死去活来,离开肖潇潇她可能要死。
  可她又分明意识到,肖潇潇很快就将离她远去。
  一旦这笔贷款诈骗成功,吴上必定难逃一劫。肖潇潇会怎么想?他肯定不会相信单善无辜,他肯定把单善当成童老板的帮凶,一个女骗子,一个诈骗犯,肯定从此只有仇恨。
  单善一向果断,她很少患得患失,现在却束手无策。她不知道该不该阻止童老板,只要稍微暗示一句两句,以孔令方的精细必定引起警觉,或许就能粉碎童老板的诈骗图谋。然而这将是对童老板的背叛,太对不起童老板,童老板待她恩重如山。
  这些苦恼没法跟肖潇潇诉说,她只能默默祈祷,但愿孔令方能够识破骗局,而不是由她来揭穿骗局。
  一路上听见孔令方不时跟吴上叽叽咕咕,好像他非常老练,非常专业,单善渐渐眉头舒展,也许真的骗不过孔令方。即使被孔令方揭穿把戏,虽然不免尴尬,但不至于从此生嫌隙生仇恨。
  然而到了工厂,到了公司,单善的心又揪紧了。那些伪装太巧妙,显然孔令方被蒙蔽了。
  单善十分着急,假装不耐烦,假装使劲催促,其实是在暗示孔令方:她心虚发慌。她为什么心虚发慌?孔令方应该警觉。但孔令方没有警觉,他还是太嫩了。单善甚至说到“那营业执照有什么好看的”,孔令方还是没明白,没明白是在提醒他,可得把营业执照看仔细啊!
  “唉,唉,蠢啊,蠢啊,到底他们经验不足。再要细心点,到处都能发现破绽。该死的吴上,催催催,你催命啊!不看你是肖潇潇的表妹,就让他们骗死你活该!还不就是怕你上当受骗,还不都是因为你……”
  童老板吆喝干杯,孔令方、大哥都满饮一杯,吴上也欢天喜地地举杯舔了舔。都以为大功告成了,可以放松喝酒了,可以尽兴庆祝了。
  单善暗暗叫苦,再喝几杯酒个个热血沸腾,就什么暗示也觉察不到了。等到明天,贷款到手就无可挽回。即使有所觉察,未必劳师动众再来核实?看孔令方自信满满的样子,现在都不能觉察,他明天怎么觉察!
  第九章 画个圈儿(3)
  “不行啊,这样不行!”单善继续挣扎着说服自己。“孔令方还好向保险公司追讨,吴上怎么办?做女人都不容易,干吗祸害这个蛮讨人喜欢的姑娘。何况她还是肖潇潇的表妹,祸害了她肖潇潇恨死我啦!”
  单善行事又复杂又简单,主意一定她就毫不迟疑。
  她假装上洗手间,径直走出饭店。旁边一个杂货店,标明有公用电话。她递上两百元小费,低声吩咐:“不用找。过五分钟帮我拨打这个手机号,拨通后只说‘你上当了’,然后就挂断。”
  杂货店老板接过小费喜不自禁,连声说:“好佬,好佬,好佬,小姐放心,我个老老头不多嘴。”就记下手机号码。
  再回包厢单善如释重负,嘻嘻哈哈地招呼:“满桌酒菜供菩萨,不是贪嘴是心诚。添酒添酒,庆祝我们首次合作就十分顺利,全靠菩萨保佑。”
  都欢欢喜喜起立,觉得单善这话说得特别好,仿佛真有菩萨保佑,一切都是顺风顺水。于是先敬菩萨,再“乒乒乓乓”碰杯。
  再次坐下后,单善兴致勃勃地说:“中午是唱戏助兴,晚上玩点什么呢?哦,对了,我曾经拜过一个老师,学习写作。我老师就在常州,写了一篇《常州南运河记》,念给你们听听。”随即她就声情并茂地朗诵:
  壮丽江山莫奈何,运河千里无萧瑟。上承北京吉祥雨,下载苏杭云彩绸。贯通五湖达四海,不尽财源滚滚来。尤其钟爱好常州,汉朝即设毗陵驿。南来北往多少舟,尽在毗陵打招呼。何以此处最留人,除得地利还人和。百年不荒膏腴地,宝玉也须从此过。菩萨永驻天宁寺,斯人佛心时时修。咫尺茅山道常在,德化邻里多质朴。商贾之间亦诚信,一如季子作承诺。恪守温良恭俭让,但有不平亦英雄。近代就有瞿、张、恽,振臂一呼乾坤动。豪迈之举今犹在,发动三百万愚公。
  运河堪称七彩练,几番舞出惊世艳。而今天下都锦绣,昔日彩练已黯然。行舟也非当年客,巨轮抱怨游浅滩。河道阻塞好东西,机船轰鸣首尾连。生灵不堪嘈杂苦,又闻鱼臭腥风来。世人嗟叹运河老,呼唤江南都江堰。
  才非俊杰难为水,德非大贤兴利难。所幸常州乃福海,官民当中有俊贤。起自多少多少年(忘记了),既是辛苦又甘甜。城南新开大运河,四载掘成龙游川。此川一出更妖娆,犹如新月照江南。两岸无尽绿柳飞,春来蜂蝶戏花间。清水映出羞红脸,双双来此话婵娟。回眸高楼灯火明,朦胧窗纱倩影现。情意缱绻难割舍,越看常州越好看。只恨人生多离散,不能在此一万年。
  吴上暗暗叹息:“难怪单善能写出《固守纯朴》那样通顺的文章,原来是名师出高徒,她拜了个好老师。单善的记忆力也实在惊人,这么长的文章她一口气就念出来。”
  然而吴上更多的还是迷惑,她越来越觉得单善是个谜团,她甚至怀疑那篇《固守纯朴》的真实性,“单善跟那位山里姑娘反差太大了。唉!”吴上轻轻吁了口气,“要想了解一个人,了解一件事,好难啊……”
  孔令方手机响,他接听后一愣怔,过后不言不语。这人果然聪明,他立即意识到什么,突然提出:“唉呀,刚接到个电话,有个常州的朋友要我去一趟。不好意思,我一定要先走一步。”
  单善假装生气:“你的事真多!”童老板制止单善抱怨:“难免,难免,谁还没个急事。”马上吩咐司机:“那就送过去,办完事接过来。”又招呼餐厅小姐:“通知厨房,下来的河豚不忙出菜。”
  孔令方急走几步又掉头回来,他一边说:“不用等我,可能时间很长。司机也不用了,就几步路,出租车方便。”一边眼睛直盯着吴上。
  单善哈哈大笑:“是不是要吴上陪去啊?”吴上怒瞪她一眼,大红了脸。不过吴上也看出来,似乎孔令方非常希望她一起去,猜想定有特别原因。
  吴上霍然起身说:“那好吧,就陪你去一趟。”
  第九章 画个圈儿(4)
  出门吴上就问:“玩什么玄虚?”孔令方不吱声,眉头皱成一团。
  上了出租车,孔令方急切地吩咐:“去卜弋,快快快。”
  “卜弋?我们不是才从那边回来吗?”
  孔令方不说他接到个奇怪电话。假如是有人恶作剧,便显得他好可笑,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也当真。他害怕在吴上面前暴露自己可笑的一面,更愿意展示他的成稳和精明干练,他更愿意先做后说而不是先说后做。
  于是他只说:“我忽然想到个问题,必须马上去核实,不然吃不下这顿饭。”
  吴上将信将疑:“还会有什么问题?”
  “到了再说吧,但愿只是一场虚惊。”
  2
  这时的小镇行人稀少,路灯也昏暗,一时找不到刚才去过的七巧路桥公司。
  出租车司机停车打听,都不知道有个七巧路桥公司。这让吴上惊呆了,那么大个公司怎么没人知道?
  吴上忽然害怕了,她紧紧扯住孔令方衣袖。再去一个饭店打听,饭店老板肯定地说:“卜弋的大老板我们都知道,没有叫恽侂的。路桥公司也没有叫七巧的。”
  孔令方向他描述:“地方蛮大,不临街,有幢楼好像是琉璃瓦盖顶……”
  饭店老板说:“瞎说八道,那叫预制件厂,老板是我饭店常客。怎么叫恽侂?瞎扯!不信你自己去看,从那边绕,有个菜场,再钻进去……”
  按照这样的指引,果然很快找到。连门卫也熄灯了,透着森森寒意。借助车灯照射,分明可见预制件厂招牌。
  为什么先前没看见这招牌?“哦——”孔令方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用两朵硕大绸花将招牌遮住,过后他们把红绸揭去,现在就原形毕露了。
  孔令方冷笑一声:“难怪不肯开灯,难怪那营业执照,我看着就有点不对劲。”
  “怎么办呐?”吴上声音都颤抖了,她依然不相信这是骗局。
  回到车上,孔令方从皮包里翻出一沓资料,抽出七个借款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到他们家,估量一下他们家境。虽然公司可能是假的,毕竟是个人借款,如果那七个人住址确定,住房也不错,也就还好。”
  他随即吩咐出租车司机:“你的车我包了。从现在起,按照这身份证地址,带我们一家一家寻找。”
  再返回市区,七拐八绕到了一个新村。按照身份证地址,这新村的八十八幢住了两个借款人。可是找来找去没有八十八幢,整个新村一共才五十幢房子。
  这就是说连身份证都可能有假,孔令方大惊失色,肯定是骗局。但吴上还不甘心,于是再去寻找恽侂的住处。
  吴上已经分辨不清东南西北了,晕晕乎乎地望着窗外,“怎么可能连身份证都是假的?”这对她来说像天方夜谭,她实在难以接受。
  孔令方却在想:“神秘电话是谁打的呢?”他掏出手机,回拨过去问:“这是哪里的电话?”对方回答:“公用电话。”再看区号,那就是常州的公用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