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陈少校    更新:2021-12-04 07:28
  岂料一梦正酣,突然被人猛力推醒,宋一惊睁开睡眼,原来是警卫团的副团长宋展翔(宋希濂堂侄)。宋即间他:夜深来此,有何要事?
  宋展翔说:“我有一个在军校第二分校十五期的同学,也是同乡,一向和我很要好,他现在郭汝瑰部当副团长,他那个团奉郭汝瑰之命,来牛喜场监视我们,半夜里由宜宾秘密出发,可能不怀好意。他恐宋先生遭人暗算,故意请求同尖兵排在前面走,利用机会乘马快跑来通知我们。”
  宋希濂问:“那个副团长在那里?”
  宋展翔说:“人已急急赶回去了。计算时间,明早六七点钟可到这里。”
  宋一看手表,这时已经三点多钟。心想,“郭汝瑰深夜派队伍来,很可能是奉蒋介石的密令,想乘我不备来解决我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因此他立即起床,通知各部队马上做饭吃。大约在天色微明以前,便全部离开了牛喜场。其时正下着滂沦大雨,道路泥泞,他们向西行进,走得十分狼狈,花了八个钟头,、才走完四十华里。
  宋部到达高家场时,顾傈裕和丁树中所率领的两个、纵队,已于先一天到达。当晚他们又再商定第二次行进路线如下:高家场——清水溪——黄丹——慈竹坪——沙坪一一金口河——富林——冕宁——西昌。并决定顾傈裕先一天出发,其余队伍在高家场附近休息一天。
  宋当时估计,解放军尚未到宜宾,纵然快到了,解放郭汝瑰部,也得花两三天时间;其他大部份解放军,正向成都附近前进,围歼胡宗南部。如果没有解放军的追击,他们继续走向西昌,沿途虽然不免有些困难,比方道路崎岖、粮袜缺乏等等,总是可以设法解决的。
  可是,事情却和宋希濂的设想相反,十二月八日下午三点多钟,他的副参谋长罗开甲,突然带着紧张惊惶的神色跑来对他说:“参谋刚在长途线上听到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宜宾郭汝瑰部叛变,已派人前往欢迎共军,共军即到宜宾。”
  宋希濂听了这个报告,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危险性,心情十分沉重。因为解放军进入宜宾后,立刻便会知道他们在高家场。一知道,便会派队伍来追,而解放军的急行军,一天走一百五十里不算一回事,一经他们追上就很难再脱离了。
  宋立即吩咐罗开甲通知所有部队,仍按预定计划,在明晨继续出发。同时要少校以上的干部,在明晨七时集合,开一个会。
  第二天早上,冷雨靠靠,天色非常阴沉,宋希濂的心情也正如天色一样。他走到一座古庙里,对集合在那里的一百多名将校级人员讲话。他说:“我们在军事上,是被共军彻底打垮了,我们剩下的力量已是很有限了!目前的处境,坦率地对大家说,是十分艰苦,甚至是十分危险的;但是我们不愿做共军的俘虏,不愿在共产党统治下过可怕的生活。我们是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是忠党爱国的军人,有一分钟的生命,便应尽一分钟的责任,现在,我们计划越过人雪山,走到很遥远的地方去,我个悯据地,等待时机,今后的日子越过越苦,走的是崎岖难行的小逍,吃的有时可能很粗糙,甚至个够吃。如果情况紧张的话,可能一天要走一百多里。……你们如果自信有勇气、有决心,愿随我一齐去干的,便同生共死,勇往直前,不愿意干下去的,就由此分手,当酌发遣散费。……”他就这样讲下去,讲了差不多一个钟头,语气悲凉,好象高家场就是他的“垓下”。在场的人,也感到为蒋介石空流了十多二十年血汗,这时候实已到了末路穷途,这次古庙聚头,似乎就是为自己而开的追悼会,所以有些人不禁悲从中来,凄然落泪。
  但所谓“一齐去干”,“等待时机”,又有什么前途呢?这样顽固地于下去,“共死”则有之,“同生”则未必。所以当宋希濂要他们每个人都自己考虑一下的时候,结果就有司令部和干部学校的人员二三十个,决定领遣散费走了。
  于是,两造人马,各走各路。宋希濂把继续跟他走的人分成儿路走,以免太长而耽误行军,并发给各单位一些金子,有一二百两的,有五六十两的。
  川南多山,且值寒冬季节,经常多雨,道路不好人,行军进度颇受影响,他们一直走到十二月十四日下午二时左右,才走了一站,到达键为县的清水溪。
  这是岷江上游的一个相当繁盛的市镇。宋即派人向当地商会商量以黄金换银元,对方答应想办法,但说只能换三十两,每两兑银洋四十元。
  在以金换银的事情尚未办妥之时,原未驻在当地的四川队伍刘成树部(刘湘嫡系)约一个营,突然仓皇地离开清水溪,向着沐川而走。这样一来,商会及当地行政人员都纷纷逃避,"奇-_-書--*--网-QISuu.cOm"商户也乱糟糟地闭户关门。询问之下,始知天兵一样的解放军,已进抵离清水溪只有四五里的地方了!
  这时候,宋希濂的幻三在吃饭,消息传来,不啻是晴天霹雳!宋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一声“来得好快!”赶紧率部南逃。约走了五六里路,在一个小山坡上,已听到清水溪方面响起了机枪和步枪声,估计是解放军在清扫那些地方团队。
  对方来得快,迫得紧,宋希濂他们只得赶紧跑,大约跑了二十里,到了一个小村庄,已经大黑。各人也已逃得疲累难堪,所以就主张在此宿营。
  宋希濂说:“绝对不行!如果今晚不走,不到明天早晨,便会被共军所俘虏,”即令各单位立刻做饭吃,吃了以后,在晚上九点多钟,开始夜行军。
  由天黑逃到大亮,到十五日上午八时,先头部队到了铁炉场(那里有一个煤矿公司)。突然后卫部队枪声大作,继之迫击炮弹,也连续地射击过来。解放军果然追击过来了!
  宋即传令前卫部队加快行军速度,并令警卫团的一个营在南面山头占领阵地,阻滞解放军的行进。
  这样烧着屁股走,走到下午一时,才到达第二站——黄丹,.与前一晚先到的顾葆裕部及干校教导总队会合。宋命顾部立即先行,教导总队则在黄丹东北高地布防。掩护警卫团后撤。宋本人则随干校学生,随顾葆裕部之后行进。翻过了几个高山,到晚上九时左右,到达大渡河边的一个小市镇——铜街场宿营。
  当晚,宋的警卫团虽然撤下来,但该团的第二营,已被解放军在铁炉场以北地区,包围解决了。
  深夜时分,一二二军高超部也逃到,始知丁树中所率领的二千多人,被另一路解放军追上,包围歼灭了。丁树中本人下落不明。高超部因走在前头,幸获兔脱。
  宋部自綦江出发以后,队伍沿途有所逃散,加上被解放军解决的,一共已去了四千余人;十二月十六日到达大渡河边的,只有五千余人了。除顾傈裕部已经先行外,在宋希濂身边还稍有战斗力的,只有高超部和教导总队。他们沿着大渡河岸西行,由这两部轮流担任后卫。
  但十六日上午十时左右,解放军又追上了他们,只因右有大江,左有高山,受着地形的限制,才没有超过宋希濂的部队,加以截击。但是,解放军紧追在他们的后边,宋部昼夜不停地逃,解放军变昼夜不停地追,追得他们没有喘息的余地。每天都有几次小规模的战斗,每战斗一次,宋部的后卫部队就一个连、一个排地被歼灭,所以人数愈来愈少,力量也愈来愈弱了。
  道路本来就是十分难走的,宋希濂所带的残余队伍,不但人是狼狈万分,就连司令部原有的几十匹马,也有的饿死了,有的坠人悬崖救不出来,行李辎重更是大部分丢光了。他们只靠着两条腿,在白天拼命跑,在黑夜也不敢停留,而是摸索着前进。一心只是想走,快点走!为了一个目的——逃命。
  十八日正午,解放军追得他们更紧了,宋部的后卫部队在进行着绝望的抵抗。当枪声响彻大渡河河谷时,宋部警卫排的一个名叫万朝生的兵,忽然在行列中自言自语他说:“七十二战,战无不利,忽闻楚歌,一败涂地!”此兵有高小文化程度,不知是否触景生情,忽然道出这几句来。宋希濂听了,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兆!想到此时此际的实际处境,已认为很难逃脱覆灭的命运了。
  经过连续三天三夜的极度紧张的且战且逃,于十八日深夜二时,宋希濂逃抵川康边界峨边县的沙坪,已感到心力交瘁,疲不能兴了。
  顾葆裕于六小时之前,已先宋而到达此地。原属“川湘鄂边区绥靖公署”的补给司令罗文山,及其所属的一千多人,还有几十辆卡车,在路过成都时,由顾祝同委以第八纵队司令名义,于十七日到了峨边县南边的龙池、新场一带。通过无线电联系,宋告拆他可于十八日抵达沙坪,所以罗派了他的上校站长宋湘陵到沙坪候接。意外地添了这一千多人,使宋希濂又产生了一点希望。
  其实这一点点希望不过是骤起骤火的幻想!
  其时,解放军的第十八军第四十七师已到了峨边县。他们的任务,本来是防止胡宗南部向四昌逃窜,这时忽知龙池、新场一带有反动武装,还有车辆,可渭适逢其会,乃立即派出一个团前往追击。这个团在十九日拂晓到了新场,罗文山迫于形势,乃率部投诚。而身在沙坪的宋希濂,却还懵然未悉。
  十九日天甫微明,顾谍裕便其残部沿大渡河南岸西行,续向金口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