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5
作者:潮吧    更新:2021-12-04 05:57
  察,司机不负主要责任,他在正常行驶,你父亲突然横穿马路……队上通知了你大伯,你大伯和你的几个表哥来了。把尸体拉回家以后,胡四和林武他们也去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先不告诉你,第二天就火化了……我问林武:“是这样吗?”林武点了点头,把身子仰到了后面,好象怕我打他的样子:“处理得很好,钱已经赔了,不多,五千,在交警队里,等你出去领。”
  “司机是哪里的?”我想杀了他。
  “别问了,好帮你处理早帮你了,找不着了,他一听说他撞的是你的父亲,当天就失踪了。”
  “帮我找。”
  “大家一直在帮你找,你先冷静一下。”
  “杨远,”于队严肃地说,“这事儿不关司机什么事儿,你不要有不妥当的想法……”
  “我没有别的想法,我想知道他有没有父亲。”
  看来于队不善于做思想工作,大道理讲了不少,见我不接茬,干脆不说了。问林武还有什么话要说,林武说,老爷子走了以后,晚上胡四就让二子别回去睡觉了,二子不听,要回家找爸爸,胡四就和四嫂住到你们家了。老爷子学校的人去找过胡四,说这套房子是他们学校分给老爷子的租住房,老爷子不在了应该退还给学校。胡四找了人把事儿压下了,等你出去还可以住在那里。我问,二子真的跟着胡四去了杭州?林武嘿嘿了两声:“没有,老四是怕你发火,不敢来见你,先这么糊弄糊弄你……蝴蝶,不关老四的事儿啊,谁能知道老人家那天要来接见你呢?如果在这个问题上你不谅解胡四,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老四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责任。”我现在还不想谈论这个问题,闷声道:“以后再说吧,你先替我谢谢他,让他照顾好我弟弟。刘梅呢?我爹走了以后她再也没照面?”林武说:“火化那天她去了,哭得一塌糊涂,再以后就没见着她,也许是她不好意思见大家了吧,我听胡四说,她经常在半路上接二子,让二子跟她回她的家,胡四没给她好脸,这几天她不去了。”罗嗦了一阵时间就到了,于队直看表,我起身就走。
  芳子追出来,又用了上次抱我的那个动作,从后面抱住了我,用胸脯顶我的脊梁。
  我挣脱开她,轻轻抱了她一下:“芳子,好好等我,出去就跟你结婚,咱们一家三口人好好过日子。”
  芳子点着头问:“三口人还不急,先两口。”
  我莫名地发火了:“就他妈三口怎么了?还有我的傻弟弟!”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爹呼唤我回家
  这几天我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完全是不清醒的感觉,有时候心里明镜似的亮,有时候犯迷糊,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康队来找我谈过一次话,让我放下思想包袱,好好改造,争取早一天回家照顾我弟弟,甚至说起了他自己的事情。说他从小就没有了父亲,是他妈把他拉扯大的……我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脑子里一会儿是漫天的迷雾,一会儿是我爹的影子。那天也不知道康队是怎么走的,我只记得康队走了以后我做梦了,我对着一个人影喊了一声爸爸就醒了,我发觉自己双手扒着铁窗,脚伸在窗外,刺骨的风把我的两只脚都要冻掉了,外面是幕一样的黑。外面的人影也不是人影,是一堆雪,有人在雪堆上插了一根棍子,偶尔扫过的探照灯光让那根棍子特别刺眼,有那么几次我以为那是我爹从里面伸出来的手。董启祥好象也知道了我爹去世的消息,经常陪我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回家了,我爹站在院子里望天,满树的槐花开了,风一吹,满院子都是槐花。我爹站在槐花作成的雪里面一动不动,我躲在槐花幕后不敢靠近他,我害怕他怀疑我是越狱回来的。过了一会儿从天边飘来了一道彩虹,越来越近地靠近我爹,最后停在他的头顶上,那是一道圆圆的弧,让我想起了佛祖头上的光。
  这几天太冷了,有人说这就是暖冬的好处,因为刚到冬天的时候暖和,真正到了三九,它就加倍补偿回来了。
  我的手全是冻疮,脚上也是,晚上睡不着,痒得想喊叫。
  老万告诉我一个偏方,用雪擦洗手脚,我就擦,整夜整夜的擦,擦完了就把手抄起来,脚晾在外面。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冰冷的空气仿佛在往我的肉里面钻,就像无数纤细坚韧的丝渐渐勒紧我的身体。
  白天我经常到操场上没有目的地走,我感觉这样才不会孤单。可是很少有人理我,后来我才知道,大家跟我打招呼,我听不见,别人靠近我,我会迅速躲开,甚至有时候还会骂人。太阳出来了也不理我,它不会照耀着我让我感到温暖。风吹起的砂雪和碎纸片还有带着泥浆的树叶也不理我,我想要去抓它们都抓不到,连天上的云彩都不理我,我从来就没看见印象中的那些草原和牛羊……有时候我在操场上溜达累了会冲着天空嗷嗷地喊上两嗓子,我觉得这样很舒坦,喊完了就该休息了,就像农村社员们收工的号子一般。我尽量躲着董启祥和老辛他们,因为他们看我的目光充满着怜悯,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我杨远是一条真正的汉子,什么事情也休想打倒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差几天就过年了,队上很忙碌,每个组都忙着打扮自己的监舍,有的还给自己的监舍挂上饭店、宾馆那样的牌子,什么醉仙楼,什么聚福财,什么财运达,有个叫梅园的被我拆下来摔了,因为这让我想到了刘梅,我不愿意想起她,想起她就会想起我爹……二十八那天犯人们正式放假了。一收工回来,康队就把我喊到了他的办公室,递给我一个大哥大说,要过年了,你跟你弟弟通个电话吧。我犹豫了好长时间,摇了摇头:“不通了,我弟弟什么也不知道。”
  康队说,要不你跟胡四通一个,让他照顾好你弟弟。
  这倒是可以,我接过大哥大,拨通了胡四的大哥大,响了几下,胡四回话了:“哪位?”
  我说:“是我,杨远,四哥你还好吗?”
  胡四很吃惊:“这是谁的电话?”
  康队接过电话对胡四说,这是中队借的,是对改造不错的犯人的一种奖励,每个改造不错的犯人都可以跟亲人在年前通个电话。胡四在电话里很激动:“是啊是啊,我就是杨远的亲人,他爸爸不在了,他弟弟在我家里,我就是他的亲人……”我接过了电话:“四哥,客气话我就不说了,过年的时候你把我爹接到你家里,你和二子陪他过年,别让二子找他,就说他爸爸找他哥哥过年去了,他哥哥过完了年就回家……”胡四说,你不用担心了,我就是这么说的,你过年的钱够了吗?我说够了,家里还有什么事儿?胡四犹豫了一阵,说:“没有别的了,芳子也在我家过年,不巧她不在这里,要不我让人去找找她,让她跟你说会儿话?”我说,不用了,这个电话打不长时间。胡四突然问:“你那里说话方便吗?”我看了康队一眼,康队把脸转到一边,我顿了顿说:“方便,你说吧。”胡四说:“本来年前我还想去看你一次的,我听林武说你好象对我有点儿意见,没敢去……以后我再跟你解释这事儿。是这样,我想去见你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那什么……孙朝阳死了,死了三天了,尸体在他家的床上,脑袋找不着了。”我吃了一惊,脑子里哗地像决了堤,一定是小杰干的!我偷看了康队一眼,调开了话题:“我知道了,不关咱的事儿。”
  “现在外面都疯了,逮谁调查谁,我已经调查完了,林武刚回来呢,全他妈乱了……”
  “别说了,”我打了断他,“过了年你来一下,我跟你好好谈,先这样吧。”
  “二子,过来。”胡四在喊我弟弟,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大声喊:“别找他!”
  我弟弟已经过来了,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在问,小胡哥哥你找我干什么?是不是我哥哥的电话?胡四把电话给了我弟弟,我弟弟在喊:“哥哥,是你吗?你怎么连过年都不回家呢?爸爸呢?我想爸爸了……”我几乎要站不住了,一只手摸着地,一只手拼命地把大哥大往自己的耳朵上贴,可还是贴不紧,簌簌地上下蹭:“二子,是我,我是你哥哥……再喊我一声,说哥哥我想你,快。”我弟弟吃吃地笑:“我不想你,我已经习惯了,因为你也不想我,你整天忙,这次忙得把咱爸爸都接走了,我凭什么想你?哥哥,你们俩什么时候来家呀,还有一天就过年了,我用我自己的钱买了炮仗,等咱们俩回家放……”大哥大掉到了地上,我想过去抓,可是我的腿一软,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康队拿起电话递给了我:“别那么激动,还有半年多就回家了,至于嘛,快点儿打,队上还有好几个人等着用电话呢。”
  “二子,我很快就带咱爸爸回家了,他的眼睛不好,等我给他治好了眼睛就回家。”
  “好,”我弟弟像个大人那样叹了一口气,“唉,没有办法了,那就等吧。”
  “二子真听话,”我知道他已经快要二十岁了,可是我依然拿他当三岁的孩子,“等我回家就奖励你。”
  “奖励什么,你的钱也不多……”我弟弟突然问,“我小时候给你买的皮鞋你还穿着吗?”
  我的脑子一震,我弟弟知道我被劳改了!我出去那么多年,他从来不提那双皮鞋的事情,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儿来了呢?不会吧?他是个弱智的孩子啊,他怎么会知道呢?即便是他知道,也不会这么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啊,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又想多了……我笑笑说:“穿着呢,一直穿着,真暖和。”我弟弟还想说什么,康队冲我伸出了手:“开始拉家常了吧?给我吧,你拉得时间不短了。”我最后说了一句“二子是个好孩子”,连声再见没来得及说就把电话还给了康队。康队拍了拍我的肩膀,呵呵笑了两声:“好好在这里过年,这个期间别出问题,维持好秩序,过了年干出点儿成绩来……”我知道他后面想说什么,这话他曾经对我说过,那就是要提前几个月释放我,但是我的分数必须达到规定。我点了点头:“康队你放心吧,监舍你就交给我好了,出了一点儿差错你给我加刑都可以。”
  回到值班室,董启祥和老辛还有老林围坐在一起喝茶,我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加入了进去。
  老辛说,咱们几个基本可以算上劳改油子了,喝了那么多酒一点事儿没出,一中队今天刚严管了三个喝酒的呢。
  大鸭子笑道:“那是他们不长眼,什么年代了,喝点儿鸡巴酒很正常,他们一定是发酒疯了。”
  老林冲他翻了个眼皮:“就你明白?沾谁的光你不知道,还不是我们三个积委会控制得好?”
  大鸭子赔笑道:“也是这么个理儿,没人敢‘点眼药’,风气正呗。”
  我问,一中队谁被严管了?老辛说,你应该认识,当年跟胡四一起发来的,外号叫猴子,那可真是个酒鬼,以前都喝过酒精呢。我笑了,胡四不是在看守所的时候也喝过酒精吗?老辛撇了一下嘴:“喝酒精那是夸他,他跟老鹞子两个喝的是碘酒,就是打针之前用来消毒的棉球,没喝死他们算他们赚了。”我知道这事儿,胡四就是因为这个才跟寒露结仇的,最后被加了十几年刑,幸亏这小子懂法律,家里也有门路,要不到现在他还呆在这里呢。我开玩笑说:“碘酒肯定也很好喝,要不人家胡四越喝脑子越好使呢。”董启祥捏了捏我的胳膊:“蝴蝶,年前再喝他一把?”
  “大祥你又沉不住气了,”老辛瞪了董启祥一眼,像个泼妇那样点着他的脑门说,“说好了年三十喝的。”
  “我操,你们俩背着我弄这些名堂啊。”我笑道,“说,是不是还是花我的银子?”
  “这次是咱们几个平摊的,”老辛说,“你、老林、我、大祥、大鸭子,每人出一份儿。”
  “你那还叫出?才五十,”大鸭子哧了哧鼻子,“那还是以前我给你的呢。”
  老辛厚着脸皮笑:“这叫友情赠送,就算我的啦,”转向我道,“蝴蝶你别怨我,你的钱我拿了三百,本来不想告诉你,等咱们喝起来的时候再告诉你,大祥这个快嘴又说了,没办法,老哥我提前跟你认个错,我错了啊兄弟。”
  “认什么错,”我笑了笑,“上个月你拿了我三百寄给老母亲了我都装不知道呢。”
  “你这不是还给老哥点出来了?”老辛的脸红了,胡乱在眼前挥着手,“不许提这些事儿,我那叫孝。”
  “你孝了不假,伙计们呢?你拿钱应该跟伙计们打个招呼嘛,”董启祥有些不高兴,“蝴蝶,这是真的?”
  “你看看你,”这事儿弄得我也很尴尬,“辛哥表示一下孝心,又不是别的。”
  老辛不愧是个劳改油子,又胡乱挥开了手:“表示孝心那不叫偷,顶多算是窃,蝴蝶有的是钱,不在乎这三百二百的,要不我也不会去‘窃’他的……到此为止了啊,谁再刺激我,我真哭给他看啊,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们忍心看着我哭?”董启祥蹬了他一脚:“脸皮真他妈够厚的,今晚罚你喝白的,我跟蝴蝶他们喝啤的。”老辛嘿嘿地笑:“那更好,我就喜欢喝白的,够劲,啤的喝不醉我……大鸭子,拿‘货’吧?”大鸭子讪讪地嘟囔道:“老辛你是越来越放肆了,政府还没走你就敢喝酒?”董启祥说,一会儿康队走了你们就吆喝各自回屋,不许串号,就说政府有规定,今天不许串号,要串号明天一直到初三都可以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