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5:36
  二、轻易伤人非高手
  一行人骑脚踏车的,乘坐吉普车的、驾计程车的、坐宾士的,各人恢复原来的模样,分批回到别墅。
  那个声音略有些沙哑的小胖子叫做游白云,专长是掷物和踢物,他以前曾是少棒投手和足球队健将,可是胆子狠小,任何事物一旦落在他手里,掷也好、投也好、踹也好、踢也好,变成了他的暗器,总能命中目标,这样至少可以让他不必跟敌人近身相博成短兵相接。
  刚才就是他出手用石子把阿炳射倒的。
  那站在大大佬阎麻皮背后的一对“杀手”,其实是两兄弟,肤色较白的叫李一直,皮肤黑黝的叫张一横。
  李一直、张一横正取笑游白云胆小,刚才一役里,小胖子游白云因怕被人眶破,吓得几乎屁滚尿流。
  游白云只要不是跟敌人交手,立时显得雄赳赳、威风凛凛,同时也牙尖嘴利起来。
  可是当阿珍也加入“黑白两兄弟”一起来取笑游白云之时,游白云就会忸怩腼腆,不敢反驳了。
  张一横和李一直,挤眉弄眼,心照不宣。
  阿珍原名方巧争,又名“生电珍”。无论她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掩饰不了她娇人的身材。她穿较松宽的衣服时,令人想像她的胴体在衣衫的空间里正在作优美的舒展。她穿紧身服饰时,令人的遐想达到了纸包不住火的地步。
  她倒不在意人怎么去想她。
  她大开大阖,大拳大脚,清清纯纯,自自然然,说说笑笑,开开心心,眯着眼笑时,就像一只狐狸;不笑的时候,就像一个孩童。
  她少女得让人大开眼界,并体味到太美丽的确是场灾祸,而且容易让人嫉妒,而她自己却毫不知情,全不自觉。
  她的年纪还不到二十岁,跳蹦蹦的,功夫极佳,不喜欢用脑,因为她觉得用脑会容易使人苍老。
  她做人的宗旨是:能“电”人就“电”人,“电”一下,显未魅力,增加了解,益人利己,绝对不坏。
  小胖子游白云对她神魂颠倒到了六神倒颠的地步。
  还有阿忠、阿奸,都是小伙子,阿忠貌似忠厚,精通电器,擅开夹万,但最会推诿责任。阿好长相吃亏,是飞车能手,亦善乔装打扮,却是个最肯“狈镬”肯负责任的人。两人都是年轻小伙子。
  这几人在别墅的大厅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只有一人,神色冷酷。他换掉长袍,戴上太阳镜,穿黑色西装,黑色大楼,低首只在自纸上画人物肖像。
  方巧争一伸手把他膝上的白纸抢了过来。
  这人想发作,见是生电珍,便强忍住。
  生电珍看那肖像:只见有头发有脸廓但未画五官,她偏了偏头,噘了噘嘴,看不懂。于是问:“阿浩,你画什么?”
  “画你。”阿忠说。
  “画公仔,”李一直说。
  “……不对,是画乌龟。”张一横说。
  屋里的人,恶作剧的牙嘴八舌,胡扯胡猜。
  这时只听一阵摩托车声。
  “方姐回来了。”阿奸嚷。
  大家都表现得十分雀跃。
  阿忠、阿奸兄弟开门去看。
  只见门口摩托车的引掣仍在发动着,车上却无人。
  生电珍等大奇。
  只有阿浩无动于衷,忽停下画毛,唤:“方姐。”
  方心如已在大厅里出现。
  众人回过身来,啧啧称奇。
  “方姐,你真是神出鬼没,”生电珍说。
  “当然啦,如果‘女侠恭喜发财’方姐像你这样粗心大意,又怎会这么出名?”阿忠调侃他,
  生电珍佯怒。
  “人生在世,其实不必一辈子名满天下。”方心如有点感叹的说:“只要一时名动江湖也就够了。”
  她一面说一面把手上的盒子放到桌上,解开一看,果见那座翠玉舟,精致瑰丽,众为之赞叹不绝。
  方心如似很有点不高兴。
  “你们实在大过分了。”她向阿忠、阿奸说:“你们切断电源的时间配合不够准确,居然还给阎麻皮他们开亮了电灯,要是我们给认出来了怎么办?”
  阿忠、阿奸都垂下了头。
  小胖子游白云登时得意洋洋。
  “你平时信什么教?”方姐忽问他。
  游白云一愕:“睡觉。”
  方姐又问:“你信什么神?”
  “我整天都拜关帝公的。”游白云傻乎乎的笑着回答。
  “那你最好回去拜谢关帝了。”方姐说。
  “为什么?”
  “因为你在仓库时说话,声音怕到发抖,”方姐没好气的说,“你没给当场认出来,不是关帝保佑你,就是实在没有天理了。”
  游白云大为尴尬。
  生电珍笑嘻嘻地,幸灾乐祸地睨着他。
  “还有你,”方姐这回针对生电珍,”居然要匪徒出来投降都会把话说错!”生电珍伸伸舌头,耸耸肩。
  方姐转身,上楼,“我先把东西藏好,你们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再一起去庆祝。”
  大家都欢呼叫好。
  方姐才上了楼,生电珍就拍拍心口,说:“吓死我。”
  方姐走到楼梆中段,忽然停了下来,遥俯向阿浩疾言厉色的说:“你一动手就杀人,这样不是替我们办事,而是替我们结仇。你再要这样辣手无情,小心他日别人也对你辣手无情,一个真正的高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轻易伤人的,更何况是杀人!”
  阿浩脸上闪现了青筋。他似不服,但竭力忍了下来。
  他把自己在白纸上所画的人像大力涂掉。
  他是那么的用力,以致把铅笔也折断了。
  三、美丽得令人原谅一切
  方心如回到了楼上房间,锁了房门,然后脱掉身上的男装,棉袄。
  她穿着这些粗陋的衣服时,她的容姿,在风尘中带了三分艳色,在倦意里又生了七分楚楚,这都衬出了那一缕英朗之气和粗犷之色。
  等到她身无寸缕的时候,整个人都奇迹一般的柔和了起来。那种柔和,就像在渐黯的窗边点亮一盏灯一般,不但美丽浪漫,甚至还有点伤感。
  方心如似乎也有点伤感。
  岁月是不饶人的。
  她在化妆镜前坐了下来,在端详自己和容姿。
  她已不算年轻,可是肤色匀美如皂,肩膊和弧度就似是鹅蛋壳,修长的玉臂就像是月夜中静淌的长河,然而她的乳房仍是坚挺如处子,就像凝脂堆成的山坡,可以令人的视线来不及作一声失足的惊呼。
  她微微笑着,薄叶般的唇呈现美好的形状。
  她轻抚自己的乳房。
  她把黑发全拔向后脑。
  然后化妆。
  当她涂上淡紫色的唇膏时,忽然“哎”了一声。
  她在叹息。
  她是寂寞的。
  然后她穿上了衬裙。
  她已完全恢复了女性的娇柔,跟刚才英气豪风的她,判若两人。
  之后她推开盒子,旋开夹万,把丹凤朝阳翠玉舟放进了夹万。
  夹万里还有一大堆奇珍异宝。
  她没有马上关起夹万、而是走到那座大衣橱去,大概是要找一件衣服穿上。
  她打开衣橱。
  衣服里有一个人。
  男人。
  方心如退了一步。
  男人神色镇定,微笑而有礼貌。
  “你好。”
  方心如甚为震动,“是你!”
  那男子穿整齐西装,蜷在衣柜里已许多时候了、他却似点尘不染,连衣服也不皱。
  他态度从容,神情温和,眼里透露着一种深情,但语音却十分冷峻。
  “你几时进来的!?”
  “你进来之前。”
  “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看到了——”男子的眼里浮现了一种无限陶醉的神色,“包括该看的和不该看到的。”
  方心如恼了:“你——”
  “你放心,我一向都是非礼必视、而且还目必邪视的,”那男子笑着注目向方心如丝质衬衣里的胴体,“更糟糕的是,看到这么美好的事物,我一面看一面心有邪念。”
  方心如豁出去了,把胸脯一挺,笑骂:“神探张夸,你想怎样?”
  张夸用枪嘴顶一顶帽角,笑道:“我什么都想,可惜——”
  他无奈地道:“我什么也不能做。”
  方心如瞪着他,眼里却无多大的恶意。
  “对不起,我想看你夹万里的证据,便不能不等你把衣服换好,”张夸解释道,“当然,那是我的眼睛有福气。”
  “你都看到了?”
  “我看到一切我要看的东西了。”
  “你不伯我对付你?”
  “你没看到枪在我手里?”
  “你不知道我楼下有一群手足么?我一叫,他们就会一拥而
  “你不知我在外在已有二十一个兄弟在等着我么?我一扳枪掣,他们都会冲进来。”
  “你想干什么?”
  “我?”张夸忽然大力地用双手抓紧方心如的肩膀,很急切诚恳的道:“小方,到今天,你应该收手啦,再搞下去,就再也回不了头
  方心如本想挣扎,但只挣动了一下,就黯然地道:“我现在已收不了手了。”
  “你拿得起的东西没有理由放不下的,就看你有没有决心去放下而已。”张夸说,“我知道你们一向都是劫富济贫,这么多年来,慈善机关那一大堆无名氏的捐款,大概有不少是你们的杰作,但你总不能当贼当一辈子呀!”
  方心如无奈地道:“一次当贼,一辈子都是贼!现当做贼的不是已给兵抓到了吗?真凭实据,也不到我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