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5:12
  一朝结义,一生是兄弟。”
  大家面面相觑。
  这次到马龙深吸了一口气,试探地道,“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铁捕头仍当孙淫魔是结义兄弟了。”
  铁手斩钉截铁地道,“是。”
  老乌叱喝了一声:“好!”
  马龙却嗤地笑出声来,“好?好:今会儿是强盗和捕快成一家了!”
  铁手冷冷的道,“岂只捕役,有时大官和强盗也分不开呢!”
  马龙脸色一变,却听那背向大家的少年人忽问道:“你现在还当不当孙青霞是兄弟?”
  铁手道:“当。”
  他说的毫无转寰余地。
  众皆不解。
  ——以铁手今时地位名望,其实何必?何苦!
  那少年禁问:“为什么?”
  铁手道:“有难时不挺身,遇祸时不相理,这还算啥结拜兄弟!”
  少年沉吟片刻:“要是这山上的血案确是他干的,他还是不是你的兄弟?”
  铁手爽落地道:“是。不过我会公事公办,要是他真作了伤天害理的事,我一定将之绳之以法——就算他是我父母长辈,也一样依法行事。他是我兄弟,我会尽力帮他,但并不是放过他。”
  马龙哈哈诡笑道:“说的豪壮!难道天子犯了法,你也敢……那个……!”
  铁手沉重地道,“如果这案能让我办、我办得了,就算皇帝,我也会办他!”
  马龙倒是一怔,怪笑道,“我只听过: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没听说过皇帝犯法治罪的事!”
  铁手沉痛地道,“难道皇帝不是人吗?皇帝就不犯错吗?就是人人都让皇帝可以例外,他才会不恤人命,胡作非为,而权力如失控的癫马,乱闯妄撞,搞得天怒人怨!”
  马龙这回真的悠然失色。
  不仅是他,在场人人如是。
  马龙嗫嚅道,“你这话……怎可以这样说!就算皇上有些过夫,顶多只要‘罪己诏’,诏告天下老百姓,那就得了,哪有……这样犯上忤逆的事!难道当皇帝的还要坐牢的不成?
  嘿!他毕竟是天子呀!”
  铁手沉痛且沉重地道:“天子又怎样;你几时看过上天产下个儿子来?他也不过是个人。如果皇帝犯罪也要牢治罪,天下的皇帝都会英明得多、历来的帝王都会仁慈得多了!—
  —像当今圣上,穷奢极侈,已闹到民怨沸腾、天下汹涌的地步了,要是我能将之治罪,我一定干!”
  只听那少年忍不住叱了一声:“好!”
  铁手却轻叹道:“可惜我的能力就是太薄弱了。”
  马龙颤声指道:“铁手,你可知……你说的话是大逆不道、造反犯上……你可知罪!?”
  铁手一笑道,“我当圣上面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马龙奇道:“你……圣上没把你论罪!?”
  铁手苦笑道:“他只下令把我赶出宫门。”
  少年忽道:“那是因为你的身份特殊:你能保护他的安危,他是为他自己而不杀你——
  要不然,你早就给诛九族抄家灭门了。”
  铁手道:“我知道。”
  少年笑道:“你可也真放肆,如此逆反的话都敢说!”
  铁手道:“我只说真话。”
  少年道:“跟淫贼强盗结义也是真话?”
  铁手道:“他不一定就是强盗淫贼。”
  少年道:“可是现在已证据确凿,你还当他是兄弟,岂不形如同回一伙的盗匪?”
  铁手道:“这证据不一定是真的。”
  他加了一句:“何况,道义要比证据更重要。”
  九、正义比法规重要
  那少年依然没有回头,却似是怔了一怔,才蓦的笑道:
  “道义?道义只在人心,人人的说法都不一样:你有你的道义,我有我的道义;你的道义可能在我看来是不义,而我的不义在他人看来却很道义。人人都有不同的道义,你又如何执法?”
  这回,铁手也呆了半晌。然后才道:“你的说法也很有理,这确不易决定。历来昏君贪官,借法律屠杀异己,便是对法的不同解说和运用之故。不过,法规其实是为正义而定出来了,人为主持正义而订法则,所以无论如何,正义都比法规更重要。”
  然后他才说:“所以,我们不能看到一地死人,听到片面之辞,就定孙青霞于死罪——
  我们总要问一他,这事是不是他干的?要是他干的,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他;要不是他做的,那么无论大家对此人风评如何,我都决不能治他的罪。”
  那背向少年抬头峻然道:“可是他本来就足个杀人狂魔。”
  铁手头也不抬便道:“你也杀过人吧?我也杀过人。在一些罪犯心中,我也是杀人狂。
  至于‘叫天王’,恐怕在大多数人心目中,形同‘杀人王’无异。”
  他义一次出言“侵犯”查叫天。
  奇怪的是,那巨无霸只闷哼一声,异吼裂研,真的喷出一股烟来。
  但他却没有发作。
  ——仿佛只要那背向诸人的少年在说话,就轮不到他来说话,他来发作。
  那少年依然紧迫钉人的道,“可是他也是个淫魔。”
  铁手眼也不抬,“给奸杀过的女人都死了,准证实这些案子都是他作的?”
  少年忽道:“有。”
  铁手一震:“谁!?”
  只听一人道:“我。”
  说话的是一个女子。
  声音有点燥。
  但很好听。
  人也很好看。
  奇怪的是:她好看在哪里,可让人一时说不上来。可是,只让人看了一眼,便连相当正直的铁手也不禁动心。
  她的年纪应该很小,但她的风情却是女人的。
  说她是个很有风情的女人吧,她的味道却又十分少女,非常清纯。
  风情和纯洁都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但却不容易混在一起:就像蜂蜜和蛋,非黄和肉,蒸鱼和葱,铁手和冷血,他和她。
  但她偏偏每一样都有一些。
  她的唇让人想起吻。
  她的眼波令人想醉酒。
  她穿的衣是那不经意但令人动意,她的笑是那么不经心却让人动心。
  她在风里不动,却像一条水里的鱼。她就像风情千万种,连慵懒也是一种娇丽的美人蕉,却也像一位露出水面的白莲。
  她是她。
  她其实一直站在那几:就处身于巴巴子和回家家之间。
  她无所谓的站在那儿,随随便便的说话,本来她的存在至多只应像是桌底下一只猫打了个呵欠。
  可是,只要她一动、一颦、一笑、一说话,都把人给吸引了过去,焦点重行落在她的身上,就好像是让一个书生突然听到他;上的笔叫了他一声一样。
  ——感觉意外,但又理所当然。
  她的脸有点方。
  但很白。
  以致在阳光影映之下,她的脸就像一朵白花。
  大白花。
  铁手一怔。
  “你是……?”
  她的答案令铁手大出意料之外?
  但却在情理之中。
  “我是苏眉。”
  她个子不高,就因为不高,所以特别“娇”。
  她的唇好像也有点“塌”:
  像一朵花开尽了、开完了、开得快耍谢了似的。
  ——如果花蕊是花的性器,那么,她的唇一张一合丁香半吐间,就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到:
  性。
  苏眉忽笑道:“你真坏。”
  铁手不解:“坏?”
  苏眉笑得花枝微颤,又好像不是她笑颤的,而是给风吹颤的:
  “我听说铁二名捕是个正直的人,但而今……这样色迷迷的看着人,像要一口把我吸进肚子里去了,岂得正人君子所为?”
  铁手道:“正直的人就不看女人?看女人的就不是正人君子?我只持正办案,不是君子,何况你确是个漂亮的女人。”
  苏眉嬉然一笑道:“原来刚正不阿的铁手也有一张花腔滑舌的咀巴。”
  铁手淡淡地道:“我认真,但不古板;我维护正义,但无意严肃。”
  苏眉喷喷叹道:“这样一条双子,若为一个淫贼而耗上了,多不值得!”
  铁手道:“我说过了:没有值不值得,只看他值不值我保,该不该由我来抓,一切都只看他有没有犯事。”
  苏眉忽然静了下来,秀眉一只高、一只低的凝在脸上,半晌才着语音,斜斜邪邪的说:
  “只、看、他,有、没、有、犯、事晤?”
  然后,她的语调突然提高,尖锐、剧烈、颤哆了起来,狂怒得像一个突然给人无缘无故正正反反掴了几十巴掌女的女子,通红了脸,睁大了眼,咬牙切齿地道。
  他是我爹的友朋至交,但诱奸了我,还强暴了娘,更砍了她的脑袋——你说,他有没有犯事!?”
  铁手迄此,惟有一声长叹,深深的望着她,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苏眉唇一撇,亮刀也似的一笑。
  “这种事,可有假的?而今我的好朋友龙舌兰也落入他手里。你不补救追辑,反而还为孙青霞那种淫魔说话!?”
  “好。”铁手握着拳头,一字一句地道:“假如孙青霞是这样的人,做了样的事,我若抓拿不了他归案,也要他血溅三阳!”
  然后他铁着脸问麻三斤问道。
  “到底情形怎样!?”
  麻三斤望向那少年和巨汉,眼里也洋溢着光:
  一种异光。
  那背向大家的少年道:“而今铁捕头已跟我们同一阵线,有话不妨直说。只不过……”
  说到这里,停了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