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59
  他踢飞了欧阳线。
  踢倒了司徒黍。
  他只想/要/意图把这两人踢走。
  ——可就在他踢开两人之际,八条人影,分两处扑去。
  几乎就在同一刹间,那五个人的一组,已把欧阳线“五马分尸”:头、手、脚、各扯了下来。
  同时,另外三个人的一组,亦把司徒黍分成三截:上、中、下断开了三段。
  三人的那一组是大将军身边的三名杀手:狗道人、雷大弓、唐小鸟。
  五人的这一组是大连盟辖下的金、木、水、火、土五分盟负责人:斑青、斑红、斑花、斑虎、斑星。
  他们都来了。
  ——这些大将军身边的人!
  大将军身旁还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尚太师。
  ——他一向都是大将军所信重的人,大将军在,他便多半会在。
  另一个是令人惊异的人。
  ——他居然会出现在阳光之下,显得世间事常令人不可置信。
  这人不是武林高手。
  他甚至连武功也不会。
  但他的出现,比一百个高手的现身,更使追命震撼,更令大笑姑婆完全绝望。
  他是倦得像一头又癞又病的老狗的上大师。
  ——他不是已经死了的吗!?
  这一点,连杨奸也异常吃惊。
  这时,“鹰盟”已全军覆没。
  只剩下了“小相公”李镜花。
  ——只不过,这样看来,李镜花还能不能算是“鹰盟”的人?
  大将军含笑问大笑姑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笑姑婆说话了。一说,血水就涌了出来,但不是自咀里,而是从印堂上冒出来的。他的声音也不是自喉里传出来的,而是从耳朵里溢出来的。
  她只吃了大将军一掌。
  ——一掌已教她五藏六腑器官经脉全移了位。
  但她问的居然是:
  “你使的是‘将军令’?”
  大将军笑道:“这确是我的掌法,有见识。你是个人材,可惜却叛了我。”
  大笑姑婆的声音也不像是她自己的,她笑时像哭,说话时变成了老汉沙哑的嗓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将军温和的道:“我一直都在怀疑,也早就留心了。你利用我去歼灭其他帮会,我也正好利用你去替我格杀异已,彼此彼此。但我一直只是怀疑,直至我着你去试探上大师、崔兄弟和司徒老三之际,你杀得不甚干净——”
  然后他望向上大师。
  上大师立即病恹恹的说了下去:“你还是不够狠,让我自尽。我是个研药者,又不会武功,你自然放心。我用药物假死过去,并且硬受你一击而不动,你居然这就信了。你那一掌也真打得不轻!”
  大笑姑婆惨笑。
  她一笑,耳朵就掉了下来。
  ——那是什么掌力。竟可怖一至于斯!?
  大将军道:“上大师死了翻生”告诉我的时候,我还要给你一个机会。我先利用你灭了生癣帮,与此同时,我先去私下联系上小相公——大相公李国花跟我已血海深仇,误会难解——但我还可以另辟路径,说服了李镜花:只要她帮我除掉“鹰盟”的障碍,她便是鹰盟的新任盟主。其实,她只因跟李国花有仇,所以跟去了“久必见亭”,她与我们倒无怨隙,只要小相公变成了‘大连盟’的副总盟主,她当然就会亲眼目睹冷血杀人了——可不是吗?是屠晚伤了她,我可没有。”
  然后他又向李镜花含笑注目,掩抑不住的一股淫邪之意。
  李镜花徐徐的、悠悠的、有点六神无主的说:“反正,就算我不答允,在大将军的实力之下,鹰盟也完定了——所以还不如乖乖就范。”
  “一个女人能在江湖上混下去,总是要有点出人意表的出色本领才行。她就有这等本领。”大将军笑道,“你也有,可惜你却对上了我。我已给了你一个机会:如果是上大师施苦肉计,要诬栽你的话,而你仍是忠于我的话,就不会放过小相公,可是你还是做了,你放了她,她可不放过你。”
  大笑姑婆喘息着说(她的喘息声是自百会穴之上发出来的):“我……居然还以为你……领队去收拾燕鹤二盟……”
  说着,她就咳嗽,这回声音是自口腔里发出来了,可是,一咳,就吐出了一片血肉,看去依稀可辨:是肝胰的一小部份。
  “我不是说过‘大出血’和‘小心眼’已经进城了吗?我可没骗你的。对付凤姑娘和长孙光明的事,由他们这种第一等杀手料理不就得了,何必劳烦到我?”大将军居然眨眨眼睛,“俏皮”的说,“你看,我是特别看得起你,才亲自出手来收拾你。”
  大笑姑婆艰辛的说:“……我……真光荣……但毕竟我在大连盟己卧底了不少日子…………也干下不少事了…………”
  “你忒也利害——不过,你利用我,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你?”大将军平心静气的道,“就像今天,你以为自己是为公询职,可是,我会替你传开去,是你杀了鹰盟的张猛禽的。
  你大概还不知道:张猛禽和欧阳、司徒已投靠朝廷,成了帮、会、盟中的卧底内应了。情形跟你也有点相近。他们辈份官职可比你更大,你这是争功弑上,同僚内讧,死也死得不光采——我就看你还能怎么个不朽”
  大笑姑婆几乎完全瘫痪掉了。
  “你们这些斗士、志士、死士,便是可怕在这里:可以为完成一个任务而不惜死,并视死如归,当牺牲性命为通往不朽的大道”。“大将军用一种猫哭老鼠的惋惜语音说,“可惜,你遇上了我,连不朽也只变成了一场梦。”
  然后说:“你想死得好一些,舒服一些,告诉我:谁是你的同党?”
  他又温和的补充道:“上大师听见你和同谋在对话,可惜那人蒙上了面,上大师当时伤重,分辨不出到底是谁——所以,只有你来告诉我了。”
  几分伤心几分痴,一场游戏一场梦。
  大笑姑婆的梦碎了。
  她的计划破灭了。
  ——就算她不追求快乐,不追求幸福,只追求不朽,可是不朽那么远,纵是最真实的时候,也如一场梦。
  最理想的死,是要亲自上演的。
  她的戏是悲剧收场。
  而且已经演完了。
  现在,她要努力演到最后一刹。
  这一刹是从她知道梦省计败之际,唤出杨奸撤退那一句话的开始,已经在演了…………
  她咕咕咕咕的笑了起来。
  她全身胀得像只牯牛,只有她自己(还有大将军)知道:她全身上下内外,无一不离了位。
  她说:“……我已经快死了,还会告诉你这些吗?”
  大将军脸色倏变。
  他有一张巫师的脸。
  ——谁也难以看出他真正的表情。
  不过他变脸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自己的一个错误:
  他以为大笑姑婆如果不说,得要活着受苦——
  可是大笑姑婆还是可以死的。
  他虽然已震散了的心脉、真元,但她要死,还是可以死的。
  她一阵咀嚼。
  然后就流出白色的血。
  毒
  她咀里有毒。
  ——毒大概就藏在牙齿缝隙里,只要咬破了,毒汁流入咀里,便可以立即毙命。
  大将军跺着脚,横了上大师一眼。
  上大师立即扳开了大笑姑婆的口,她的舌头已变成了紫色。
  没有生死病痛能瞒得过上大师的眼睛。
  “死了;”他向大将军沉重的摇头,“她牙缝里藏了‘老字号’的‘见灾化水’,一遇唾液即毙命。”
  大笑姑婆的咀边掉下了一颗金牙。
  金光灿烂。
  ——它横在主人横硕的面颊上,也像它主人在生时一般嚣悍,像它的掉落也只因暴食而打断”
  大将军眼尖。
  他瞥见金牙内里像镂有几个小字。
  他即吩咐上大师拾起来,念:
  “杨”“副”“使”三个字。
  上大师每念一个字,杨奸的脸肌就牵一牵、颤一颤、搐一搐。
  念完这三个字后,场中每一个人,目光都从大笑姑婆的尸身上,转到了他的身上。
  连大将军的语气也比平时沉重多了:“杨副使,原来是你。我平时待你不薄,你在‘天朝门’我也没委屈你……”
  他显得有点痛心,所以越发看得出来,他的秃顶显然已到了寸发必争的地步了“……原来你跟大笑姑婆勾结,出卖我这样一个信重你,提携你,有恩于你,而且把毕生精力都奉献给国家民族,尽一切所能以施惠大众,只偶逼不得已时才用暴力解决以除暴扶弱的人!”
  他恨恨的说:“你们真令我这个脸冷心慈、行善不遗余力的人感到失望、难过和痛心!”
  他说。
  败为成功动武
  人在得志的时侯,必须要沉得住气——傲气。
  人在失意的时侯,必须要忍得住气——火气。
  正是你
  大笑姑婆死的时候,追命就在她身边不到七尺之遥。
  大将军乍然出现,一出手就向大笑姑婆下了杀手,那一刹实在太快,连一向反应奇速的追命也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变化委实太大、太多、太厉、太烈:
  首先,变化发生在“小相公”身上。
  大笑姑婆与之交手,以乎是跟她说了一些话。
  追命一面跟欧阳线和司徒黍交手,一面仍是目观四面,耳听八方。
  他以为大笑姑婆是要暗中放走“小相公”李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