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59
  屠晚凭着嗅觉,追出老远。
  ——但没有结果。
  来人厉害,出手好快。他的椎明明击中了对方,但对方也立时还了他一记,以致他胸前绽开了一道血花。
  来人虽然受了伤。
  但仍是逃了。
  屠晚看着胸口那一朵血绽出来的花,喃喃自语:“……莫不是‘大相公’?”
  屠晚长吸了一口气,胸中一疼,令他想起了柔顺的猫猫。
  他再回到久必见亭的灯屋时,猫猫已给人剥光了衣衫,火晕下,一身血污。
  屠晚双目燃烧了起来。
  “谁干的?!”他疾问。
  “我做的!”兔大师即道,“不这样,如何能嫁祸。”他裸着下身,露出兔性般的淫邪的肌肉。
  狗道人忙自后抓住了他的肩膊,和颜悦色也低声下气的道:“……我已经劝他不要这样做了。不过,大师口也无歹意,他只是想——”
  话未说完,“飓”的一声,一物自屠晚腰间暴出,急遽而至,“啸”的一声,劲风过处,那物又缠回了屠晚的腰畔。
  狗道人只觉手上一空。
  他抓住的是模糊血肉。
  他再用手一探,摸到的是兔大师的骨头。
  ——在他身前的人,在这刹那之间,已给打得稀巴烂!
  这一下,委实令狗道人动魄惊心。
  “快把这里布署好,”屠晚似再无动手之意,只吩咐道:“事情一了,就带我去见大将军吧!”
  “就算是世上最好的人,一样会死,坏人也是一样;或许聪明愚笨、行恶为善,彼此不一,但对死而言,却都是一视同仁的;”他舒然立放窗前,望着绵绵秋雨,手捂胸口,多愁善感的道:“这真是令人伤感的时刻。”
  小相公
  真的有自信的人是不需要信心
  的。
  信心是人家赐予的,自信其实不
  堪一击,唯有根本不依赖信心,毅力、
  魄力和实力任事,才是真正有信心的人。
  今夜连星都烂了
  对冷血而言,今夜是连星都烂了,但对阿里和小骨来说,更是连心都烂掉。
  有些痛苦,令人想到如去死。
  有些痛苦,却令人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并且克服它。
  小刀和小骨一早就准备去“久必见亭”参加庆贺阿里的生辰了。
  其实,他们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来聚一聚。
  小刀知道冷血今晚也会来。
  ——这些日子以来,冷血好忙好忙。
  同时,似乎不十分方便见她。
  她也不十分方便见冷血。
  ——毕竟,冷血办的是她爹爹的案子。
  不过,“思念”这回事,是不理会“方不方便”这回事的。
  所以,小刀今晚也着实妆扮了一下。
  因而小骨笑她。
  他才笑了两句,小刀反击了一句“舌刀”:“你呢?今晚也不是刻意穿得猪八戒迎亲一样,难道为的只是给阿里拜寿?”
  小骨几乎连骨头都红了。
  他骨笑肉不笑的说:“姊,咱们打和,以后互不侵犯,可好?”
  “好!”
  小刀爽而快之的答应了。
  出门前,宋红男吩咐他们:“你师叔要你们到偏衙去一趟。”
  他们的师叔便是曾红军,他跟宋红男是师姊弟,因而给大将军提擢,在危城当校尉。
  “偏衙”其实是县衙文案处,冷血在那儿设了个地方,处理公事。
  他们一向都不大方便到“偏衙”去看冷血。
  他们姊弟对曾红军的为人也一向不大喜欢——曾红军老爱向爹爹馅媚,然后又喜欢对老百姓作威作福。有次,小骨还对小刀说:“看曾师叔的样子,好像巴不得去舔爹的脚趾,但又恨不得人人都来舔他的脚趾。”
  小刀当时还说:难听死了。
  可是,这回是宋红男叫他们去,而不是大将军:就算现在已对父亲有点“怀疑”,但对母亲却绝对是深信不疑。
  ——因为母亲一向都很反对父亲的所作所为。
  临行前,小刀还问了一句:“不知是什么事?”
  宋红男道:“不知道,听说是冷少捕头在那儿等你们——是你们约了他吗?”
  宋红男显然也不清楚。
  小刀和小骨到了“偏衙”,曾红军着仆役端上了许多蜜饯、甜点。
  小刀爱吃甜品。
  小骨受他姊姊影响,也尝了几口。
  片刻之后,他们就觉得仿如地转大战天旋,天旋力斗地转。
  昏眩中,他们听到耳际传来一些对话:
  “冷捕爷,你为何要这样做?”
  (那是曾红军的语音。)
  “为何不能?抓了他们两姊弟,可以威胁大将军,不怕他不背黑锅!”
  (那仿佛是冷血的声音。)
  “冷爷,你到现在还找不到大将军的罪证吗?”
  “那有什么罪证!朝廷交代下来,要除掉此人,我们就得照办!”
  “是。”
  “所以我要——”
  “冷爷,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就喜欢这浪蹄子,不趁她昏迷,我大可(那是冷大哥的说话吗?)
  小刀在昏迷中掠过这个念头。
  “冷爷,千万不可以——”
  “好吧!要是不干也可以,我得要去泄泄这精气,反正,上面要我来铲除那些反贼,我就先找一家来开开刀,祭祭剑。”
  (那是冷大哥吗?)
  小骨在恍惚中也掠起过这个念头。
  “那冷爷要找的是——”
  “危城有许多名胜。?”
  “小人不懂冷爷的意思。”
  “不是有一座久必见亭吗?”
  “啊!是,是是,是是是,我明白了……”
  可是小刀和小骨神智更迷乱了。
  小刀想到:冷血是这样的人吗?……
  小骨念及:冷血会是这种人吗?……
  然后他们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了。
  所以那一晚,他们并没有在子夜赴“久不见亭”之约。
  他们去的时候,已几近天亮。
  ——那时候,他们给上太师用药汁泼醒,赶去久必见亭的时候,苍穹若灰若墨,时晦时黯,连天空里的星子,都似是要发霉、发烂!
  阿里抱着小狗叭叭,心里一直在想:爹爹今夜回来了,还会不会走?娘好不容易才盼到爹回来了,会不会高兴一些?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实在有些过分。
  幸好他在半路遇上了耶律银冲,他便托转了几句话,好让久别重聚的爹娘放心。
  而他自己,还是先会合侬指乙和二转子再说。
  他知道怎样才找得到他们。
  可是当他找到他们两人的时候,那两人却正非常紧张。
  他们一前一后,盯住一口大箱子。
  箱子大若一间房子。
  箱子密封。
  而二转子和侬指乙的样子,就像已经饿了两个月的猫,发现那箱子里正有一只老鼠似的。
  阿里一见此情此景,便知有得玩了。
  他一向都极喜欢“玩”。
  於是他问:“什么事?”
  “冷血使张判通知我们。”二转子即道,“这箱子里有两个关键人物,足能破案,要我们一定要拿下他,不许让他们逃了。”
  阿里便问:“冷血呢?”
  侬指乙没好气的道,“鬼才知道。”
  阿里又问:“那么人呢?”
  侬指乙道:“还在箱子里。”
  “哗!太好玩了。”阿里兴高采烈的道,“我可不可以一齐玩?”
  “点子扎手。”依指乙冷龇着牙道,“欢迎你来玩,玩死你!”
  想玩玩
  想玩玩,本来就是人类的天性。
  真正把事情做得好的人,多半热爱工作;既把工作当作爱,也把工作视为娱乐。
  不过娱乐娱乐,只怕非要带点“愚”昧才有可能快“乐”得起来。
  “玩死就玩死!”阿里说:“这么好玩的事,没我怎行!”
  侬指乙绷着脸道:“并不好玩。”
  阿里低叫了一声:“抓人还不好玩,难道要给人抓才好玩!里面有几个人!”
  侬指乙伸出两根手指。
  阿里哈哈一笑:“两个?咱们有三个人呢!真没意思!”
  二转子笑眯眯的说:“人,倒不多,但里面的东西,却很多。”
  阿里愣了一愣:“什么东西?”
  “越国飞鹿青釉坛、青州虎子黑釉青斑腰鼓、鲁山花瓷羯缶、黑绿双定覆烧宝鸭枕、三国青釉龟蛇九尾趺碑铭。”二转子一口气的说:“还有寿州南青五花压手杯、刑窑北白蓝斑大青壶、汝窑龙泉蜜烛烧、哥窑冰裂纹龙玉盏、耀瓷爪皮绿雉鸡牡丹碗、茄皮紫彩鹭立樽,等等等等。”
  阿里愣了半晌,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二转子居然连眼也不眨,从头再念上一遍,一字不漏。
  阿里问侬指乙:“那是什么东西?”
  侬指乙烦躁了起来:“宝物,反正都是宝物就是了!”
  阿里不厌其烦的问:“那是什么样的宝物?”
  侬指乙更是毛躁:“反正,他知道,我不知道,你何不去问他?他只听张判说过一遍,却都记得牢牢的,邪门!”
  阿里这回转问二转子:“为什么你记得,他却记不得?”
  二转子眼珠儿转了转:“因为我聪明,他笨。”
  阿里还不打住,问了下去:“那么又为何我不知道,而你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以为二转子会答:“因为你来得太迟。”
  这样他便可以‘下台’了。
  不料二转子这回却眨了眨眼睛:“因为你蠢,我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