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55
  杀气依然腾腾,但在灭绝声息的气氛下,这杀气竟存一种扣人心弦令人生畏起怖的张力,“龙虎塔”的肃杀如是。
  ——山上呢?
  从“一言堂”可以遥望的重峦叠蟑的泰山之巅,这样一个夜的黑,黑的夜里,摇红姑娘借同那猛兽一洋的铁锈,在逃之?还是在展现锋芒?在隐处求生?还是在春风里存活?
  那儿也像这里的瞬刹吧?还是更加九死一生、死里求生?
  山峰险寒。
  中下冷。
  小红死了。
  ——摇红呢?
  第四章夜斗一言堂
  一、山君
  孙疆出手了。
  极快。
  极速。
  极为厉怖。
  作为“神枪会”麾下六大分堂中负责调训高手。杀手的“一言堂”主事人,他用的也正是枪。
  他的枪极为平凡。
  但也甚为罕见。
  他是随手拾来。
  但又无人能枪,独步天下。
  他手上无枪。
  他一伸手,己抄过来了一支枪。
  那是庄丁手上的长长火把:他抄在手上,成了“火枪”。
  枪的攻势本就十分凌厉。
  而他手上的枪竟似是活的,着火的,火龙一般的舞着。
  使黑夜炸出了一朵又一朵的火花,在星空下划过一道又一道的火光,使得仍吊尸树上的女体掠过一阵又一阵的惊艳,令赤手空拳横眉冷对的京城名捕铁游夏遇上一次又一次的惊险。
  枪法本来就十分难以应付。
  何况是“挫骨扬灰”孙疆使来的枪——而且还是在他手上的火枪,那就像一头头上着了火的龙,就算刺不着,只要给他荡灼烧着了,也一样皮焦额裂。
  他光是舞出来的火花,已令人目为之眩。
  ——目眩事小,目盲事大。
  孙疆大喝一声,已几乎震聋了全场的人,而令他施火焰,更令敌之目为之睽。
  耳聋目馈,岂能相抗?
  铁手纵有一双铁手,也无法抵挡。
  因火势烈,风助火势,火长风威,只要给扫/掠/辣着一下,就得要遭殃。
  铁手空有一身内力武功,也只得尽力闪,躲、退、避。
  孙疆追击。
  以火追命。
  以枪索命。
  铁手沉着应战,镇定回避,退得七八步,突然,一抄手,一让步,手上已多了一样东西:
  剑!
  ——他手上怎么会有剑?
  剑自别人身上来。
  袭邪!
  袭邪这时站得相当靠近铁手,同时他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因为他不但以外姓弟子却在“一言堂”里身居高位,而且他腰间一直佩着剑,手上并没有枪:长的短的水的火的一概阙如。
  此际,铁手便一伸手,抄出了他的剑。
  一把黑色的剑。
  这是好剑。
  好得很邪。
  ——人邪,剑也邪。
  邪剑!
  铁手便用这把“邪剑”与孙疆的“火枪”兵刃相交。
  交手三招。
  三次交击。
  每一招,都剑枪互击。
  硬碰。
  碰一记,枪头的火焰都炸飞了一些,枪柄也削短了一些火焰又激飞去了一小截,三招之后,孙疆手上的”枪”只剩下四尺八寸三。
  铁手身上却起了几处火头。
  小火。
  燃着。
  铁手却没去理会那些小小但炽炽的火焰——他已无暇分心。
  不得分神。
  ——大敌当前!
  “山君”孙疆,毕竟是“一言堂”里第一把交椅的第一号领神、第一流人物!
  山君手上的枪,火势已小,手中的“火枪”只剩下五寸余的一截还沾着小小的蓝火。
  有几处火头伸张吞吐着小小的绿焰,兀自燃烧在铁手肩、胁、腰、腿的衣服上,火头甚小,有的只像一只指甲的火晃漾着,看来毫无伤害,却不肯灭。
  铁手不及去扑灭那些小火,因为一团“熊熊的烈火”就怒烧在他身前:
  “挫骨扬灰,灰飞烟灭”的孙疆正在盯春他,井随时都会发动下一轮攻袭。
  场中只剩下火光猎猎之声,夹杂着孙疆翁动着两张葵扇般张舍不已的鼻翼,发出呵呵噪响。
  后像那儿开了两扇非常风霜的风箱。
  这时,场中的人听觉多已恢复。
  铁手和孙疆这两大高手也陡停了手。
  火光映着月光,照在血渐凝固的女体上,铁手忽然觉得一阵难堪的难过,遂而生起了一种不忍的难堪,这么多人在看一个剥光了衣服少女的删体(尽管她己失去了生命),那门是件令人难过的事。
  于是他说:”——不如我们先把小红放下来再说……”
  孙疆一听,兀笑了起来。
  震耳欲聋。
  这回,人部分的人部用双手掩住了耳,拿着火把,灯宠不能缓过来手来的,都苦了脸。
  山君笑得甚为张狂。
  他一笑起来,几乎整张脸都化成了一个中间整着一条牛眼一般的大血洞。
  只听他一阵夜枭般的怪笑,一笑嘶声问:
  “……你到现在还想毁灭罪证——!?”
  铁手看着他。
  静静的。
  然后,陡然地,发生了一件事。
  他出手。
  要注意的是:这是他今晚在“一言堂”里第一次出手,也是他对“神枪会”的人首次主动出击。
  他出手极快。
  “嗖”的一声,全场的火光为之一晃,大家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他是怎样出手的?
  ——他出的是什么手?
  ——他如何收手?
  大家都只知他出过手,如此而已。
  因为他的出手太快太速了,谁也看不见。
  他一出手就收手,快得就像全没曾出过手一样。
  大家除了知道他出过手之外,也肯定知道他出的是左手——因为他右手还握着剑。
  他只出手,没出剑。
  他出手迅疾得令人摸不着,但要击中对方,总也得要移上步。
  他的步子可没出手那么快。
  他一迈步,已欺近山君,出手,收,退,可是孙疆仍在他急退之际,“呼”地击出了一枪。
  这一枪,要是戳向铁手胸前,铁手想必能招架。
  可是这一枪委实诡异己极。
  而且很绝。
  它在铁手身前出枪,啪的一声,枪尾却劈在铁手正在疾退的背上!打个正着!
  二、决战神枪会
  蓬的一声,铁手硬挨了一记,却飞身上树,切断了缚住小红尸首的红绿绳,并褪去了身上的白袍,裹注了她的身子,再舒身落下地来,但已与山君拉远了距离。孙疆瞪着他做了这件事,又望着他再用手拍灭了身上几处小火头,却始终没有出手。
  两人只都静了下来。
  没再动手。
  铁手咀角微笑,却挂了一丝血渍。
  山君手上曾击中铁手一记的枪,火焰已全熄。
  好一会,大家才又听到孙疆浓烈的呼吸。
  先说话的却是铁手:“左,下,复数第五,坏了。”
  他口中念念有辞,把小红的尸身轻放于草丛上,然后他把左手里的一物递给山君。
  山君沉默,伸手,接过。
  ——这次神情居然显得有点温驯。
  不过大家都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是啥事物!
  又隔了好一会,这次是山君孙疆先说话了。
  他的语音甚为干涩:“你若凭空手,断接不下我的火焰枪的”
  铁手咳了两声,道:“所以我才用剑。”
  山君地干笑一声:“你是用剑几乎削断了我一半的枪身——但你可知我的‘枪焰’是一种‘毒火’?”
  铁手平实地道:“燃着必毁,灼及必灭的‘毒火’,早已如雷贯耳,比阁下的笑声吼声咆哮声还闻名——所以我这才借用袭兄的剑。”
  然后他平和的补充道:“袭邪的剑,名为‘辟邪’、百邪辟易,万毒不侵——我是不问自取,希祈他勿见怪,不是之处,我再向他请罪。”
  然后他双手奉剑,泰然递给袭邪。
  袭邪冷着脸,斜着眼,漠然收下了剑,插回鞘内,只听他森然道,“铁兄曾在多年前连云寨之役旱,以剑法巧挫戚少商的‘一字剑’,今日得见,果然非凡。”
  奇怪的是,他的黑剑一回鞘,连鞘带剑,却像一条蛇一般的搐动了几下,还隐隐约约的发出一声呻吟来。
  山君左眼盯着袭邪的剑,右眼却盯着铁手,好像觉得很奇怪:
  “你吃了我一枪,居然还不倒?”
  铁手平静地道:“承让。”
  孙疆又嘿地干笑一声,不知想说什么,孙忠三却忽然说话了:
  “不可以。”
  他只说了三个字,但却一字一句、一字如一击。
  但大家都不明白他说什么。
  “他是吃了你一记,这是大家都看出来的,但他却一出手便拔掉你口里下排上边的第五只坏牙。”“山神”孙忠三堂堂正正的说,“你不能占了他的便宜。我们‘神枪会’的人,可以胜,可以败,可以生,可以死,但不可以耍赖。”
  孙疆这回“格”地干笑了一声,居然将刚才铁手递给他的那只牙齿,一手丢入嘴里,喀哧喀滋的嚼碎咀烂,和着牙血咕噜一声吞到肚里去了。
  “刚才是‘一言堂’的堂主与你一战,”山神向铁手一抱拳,朗声道:“现在是在下‘正法堂’的孙忠三向阁下求教。”
  铁手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来这儿,本来只是查案的。”
  孙忠三道,“但现刻你也涉了案,”
  铁手凝肃的道:“我到一言堂来,本要伸的是援手,伸张的是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