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35
  清晨的古岩关,带点薄荷叶的沁凉,空气里还有点苦涩。
  她偏着头,斜脱无情,侧看无情,最后,再正视他。
  看她的样子,好像要重估她眼前的人。
  “我这样做,是猫在花下,意在蝴蝶。”
  “猫?”习玫红可更不明白了,“蝴蝶?”
  “猛鬼庙是花,”无情道:“绮梦客栈是蝴蝶。”
  习玫红可从没想过山上那座庙居然是“花”,眼前这爿客店居然称作“蝴蝶”。
  “那我们呢?”
  “我们?”无情笑了笑:
  “我们是猫。”
  “猫!?”
  习玫红更瞪大了眼睛,望入他的眼里。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猫?”
  无情居然还向她问了这么一句。
  而且还用同样的眼神回望。
  对望。
  习玫红头上,飞翔着几只小黄蝶。
  晨光渐亮,一束一束的光线剪开了紫色的雾。
  干涸的荒山石砾间,犹生长着一处又一处的小黄花,迎风招曳。
  4.青色的人,绿色的水
  聂青已经回来。
  他挽了一桶水。
  水还滴着。
  他的人也似淌着水。
  水自他身上流下来,仿佛也是惨青色的,渗透了他的影于,渗人了地底里去。
  等他离开所仁立的位置之后,那地上仿佛也惨绿了一大片。
  好似在那儿竟长了一片绿苔。
  他的人是青色的,仿佛挽回来的水也是青色的。
  他正用绿色的眼光,去看习玫红与无情的对话。
  远远望向两人的,不只是聂青,当然还有三剑一刀懂,以及罗白乃。
  几个少年人,着晨光中的男女明净的轮廓,看晨风中男女飘飞的衣袂和发丝,看他们相互对话时口里轻吐的薄雾,都似有点痴了。
  “好漂亮。”
  何梵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罗白乃不明白:“漂亮?”
  何梵仍在赞羡:“他们两个,都好漂亮。”
  罗白乃不同意:“漂亮?如果我站过去,你会大开眼界。”
  陈日月没听到他说什么,只喃喃道:“好登对。”
  罗白乃气虎虎地:“登对?”
  陈日月遥指道:“你看你看,他们真是一对壁人。”
  罗白乃冷笑一声:“壁人?习姑娘不是跟冷血是江湖上传言里的一对儿吗?却怎么换成了他师兄!搞不好,壁人当不成,要变成壁虎了。”
  陈日月也没听懂:“壁虎?”
  罗白乃道:“壁虎常为了争夺雌虎而在壁顶上打架。”
  叶告咕吨道:“那就坏事了。”
  罗白乃以为叶告这回到底是支持他:“怎么?坏了什么事。”
  叶告道:“你就要糟了。”
  罗白乃指着自己鼻子:“我糟?”
  叶告但言不讳:“你要遭殃了,冷四爷可不似我家公子,他要是瞧你不顺眼,一剑便了结了你,省得你在那儿哩里吧咳的!”
  罗白乃正要反唇相讥,却听白可儿脱口说了一句:
  “好像!”
  ——好像?
  “好像”什么?罗白乃这可迷糊了。
  一一若说“好看”、“好美”,“好开心’,罗白乃大致都能猜估出白可儿的意思,可是如果说是“好像”,罗白乃可看不出哪里“好”哪儿“像”了。
  所以他问:“什么好像?”
  白可儿犹在入定:“他们好像。”
  罗白乃看来看去,一个男一个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他看不出有哪一点像。
  “他们?”罗白乃没好气,在他心目中,三剑一刀憧都是品味奇差无比的小孩子,他才是有良好鉴赏力的能人,“有什么像的?像什么话!”
  白可儿道:“你看他们的眼睛。”
  “好精,”白可儿继续赞羡不已,“好明。”
  “好美丽,”白可儿说一句形容就顿了一顿,“而且好相似!”
  罗白乃正要运出目力看去,却听聂青也怔怔地道:“是的,是很像。”
  ——这个人,在看别人的时候,好像都很正常,除了对绮梦,他正眼不瞧,话也没多说,却老是偷偷看她,咀里念念有词。不过,听了他的话,罗白乃更为之气结。
  他气得掉头就走。
  他要去找他的知音:
  一一一个认为他和习玫红是“绝配”的知己。
  最好,还是红粉知音,那就更妙不过。
  所以他去找绮梦。
  ——幸好还有绮梦。
  就算失去了习玫红这样的红颜,但若有孙绮梦这样的绝色,那也不在来此荒山野岭一行了。
  他正寻思如何接近绮梦,却见绮梦看着炕床的方向,神情佛然不悦。
  本来,自他上古岩关以来,绮梦一直就是带点倦、有点俯,常有点元奈,随随便便的美丽着,但无论在什么时候,她的眼里总似有两汛汪汪的水,红唇也亮浦湘的,使得她更媚更艳,美绝人寰。
  习玫红也许比她清,但绝不比她艳。
  可是,除了当日初见时,她向他刺出一枪时:那一霎间,所有的艳,都成了煞。
  连眉心也赤红了一抹,眼里唇上的水,全成了杀气。
  不过,只那么一瞬。
  其他的时间,绮梦又回复了她的艳,她的缮,她的厌,还有她的倦。
  她美得来很不经意。
  她艳起来很无所谓。
  罗白乃很欣赏她。
  他一向很珍爱女人。
  总之,是女人他就认为是了不起的,如果是美女,更弥足珍贵。
  他甚至不惜卑屈自己来烘托他心目中的美女。
  所以,他厌她所恶。
  也憎她所恨。
  更爱她所喜的:
  只要不是男人。
  因而,他一见绮梦生气,他也就无缘无故地患怒了起来。
  何况,还有另一个女子受了委屈。
  她在哭。
  哭的是杜小月。
  这时候,何文田已离开了炕床,倒是铁布衫,走了近左,好像问了她几个问题之门,斥责了她几句,:
  杜小月就哭了。
  边哭,边缩回了被窝里。
  绮梦显然也察觉了,望向那儿,眼坐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眉心一点赤红,带点悄煞。
  罗山乃一看,便光火,大步走过去,问铁布衫:
  “你干吗欺负人!?”
  要不是他一向对这个又臭又脏的铁布衫着实儿有点畏惧,他早就一把推过去把他给揉倒了再说。
  其实,他走过去的时候,也有点心虚:他怕这洪荒野兽般的家伙忽然反扑,他当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但那“野兽”并没有反击。
  他只在喉头里咆哮了一声,而且还退后了一步。
  这使得罗白乃胆气更壮,转头过去问杜小道:“他骂你什么!?”
  铁布衫低着头,嘶吼了半声。
  杜小月只在抽泣。
  她哭得抽抽喀咯的,语不成音。
  罗白乃又转过头来,对铁布衫就锻指怒骂:“你骂她什么!?”
  铁布衫低嘶了半声,又退了半步,似有些惶恐。
  罗白乃大着胆子进逼了半步,手指快戳到铁布衫鼻子上去了:“你凭什么骂她!?”
  铁布衫抬目涩声低吼:“我……为什么不能骂她!?”
  忽听绮梦唤了一声:“罗少侠。”
  罗白乃一听,只觉柔情万端,柔肠寸绞,马上回首,整个人都酥了一大半,指在铁布衫脸前的手指,也忘了收回来了:
  “什么事?”
  他这时当然未曾注意:铁布衫眼里已发出凶光。
  像一头困兽。
  正要反噬。
  绮梦柔声道:“你……过来。”
  罗白乃马上收回了手指。
  其实,他仍忘了收回他的食指,只是他把他自己整个人都“挪”向绩梦那儿,那么一移转问,距离铁布衫那儿已有十二尺余之遥了。
  不过,他的手指依然竖在那儿。
  只是,并没有指着铁布衫面前而已。
  一下子,他的人已到了绮梦身前。
  还贴得很近。
  来得好快。
  快得使他微覆于前额的一络发丝,飘了起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轻功会那么快,快到离奇。
  连逃命的时候,他也不曾使出那么快的轻功来。
  绮梦黑眸如昼。
  她呵气若兰。
  她那一声呼唤,对他而言,犹如玉旨纶音。
  “来了。”
  他报到。
  且十分有军气。
  以一个十分潇洒的姿势。
  绮梦展颜一笑:“来了就好了。”
  罗白乃英武地道:“有什么吩咐?”
  绮梦的眼眸瞟了瞟:“你不必再追问下去了,铁拔一向不高兴杜小月跟外人谈话。”
  罗白乃保持他那英雄救美的姿态,一指在后头翘着。一手倒提于腰,充满骑士魁力豪气他说:“他凭什么那样骂她?他又不是她老子!”
  绮梦静了下来。
  罗白乃怕她不高兴,改而骂别的对象:“都是无情大捕头不好,作威作福,把小月姑娘逼哭了。”
  这时,无情已跟聂青会聚一起,叫了何文田。陈日月等人,一起研究水质。自聂青提来的木桶里舀了一小勺清水,倒了一勺粉未,俯首细察水里发生的变化,之后,把水泼了,又用另一个小碗,再筛人不同的粉未,来看水里产生的反应。但大家在低头审视的时候,聂青仍不时抬头向绮梦这里望过来,目光青得电镀过似的。
  罗白乃越发不明白他们在于什么,在看啥。
  绮梦悠悠地道:“大捕头这样说,是想找线索,一定有他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