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35
  《斗僵尸》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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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尖叫的忍耐
  1、她的娘亲是只鬼
  没有人想到她的娘亲会是只鬼!
  ——那只鬼居然会是她的娘!
  大家乍听,都以为她在开玩笑,都想笑,但谁都没有真的笑出来。
  因为大家都在发噱之前感觉到气氛的凝重和诡异。
  这么古怪的气氛下,是没有理由笑的。
  ——你的娘是一只鬼,这样的笑话虽然可以哈哈哈,但如果是真的,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连同情都还来不及呢。
  所以谁都没有笑。
  只一个人例外。
  罗白乃。
  “哈哈哈哈哈哈哈……”罗白乃笑得前俯后仰的,捧腹气喘不已:“你的娘亲是只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待他发现有点不对劲的时候,设法扭转乾坤,把笑声转成咳嗽的声音,但已来不及,回天乏术了。
  但他心中却还是嘀咕着:
  不是那么邪吧?她是说真的不成?她娘亲真的是只鬼?而且还是那只不穿衣服到处磨刀洗澡的鬼!?
  ——这样的鬼,也未免太爱暴露了些吧!
  听到了这个答案,在场惟一不诧异的,好像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无情。
  一一一他是发问者。
  如果不是发觉了什么线索,他大概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就间出这么一个突兀的问题吧:
  ——你觉得那只“鬼”像谁?
  ——那只“鬼”到底跟你有什么渊源?有啥关系?
  另一个是习玫红。
  ——看来,习玫红跟孙绔梦是非常熟捻、十分要好的一对朋友。
  此际,习玫红多情而精灵的目中,睬着绚梦,就充满了感情。
  以及同情。
  无情既然没有惊诧,所以也不受干扰地继续问他想要知道的问题:
  “你怎会以为是她?”
  ——全句应是:你怎么会以为那只“鬼”是你的“娘亲”?
  他把它缩短了,删节了,这样才比较“问得出口”,“礼貌”一些,但还是免不了有点诡异古怪。
  不过绮梦却明显地并不介怀。
  “我开始也并不清楚,”绮梦悠悠地道:“直至胡氏姊妹告诉我,她们遇上鬼了,而那女鬼除了形容颇与我娘相似之外,她的脸上还有一颗痣。”
  “脸上有痣的人很多。我平常到街上走走,十人中有三四人脸上都有黑斑或者痣。”罗白乃指指自己的鼻头,“我这儿就有一颗大的。”又指指自己的屁股,怪不好意思他说,“我那儿也有一粒。”
  “那是血滤,”绮梦淡淡的语调中有一种“认命”的流露,“而且,据胡娇说,就长在右唇边上。”
  大家这才明白,为何那次胡娇在边骂边描述那女鬼“长相”的时候,绮梦为何会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我开初还希望只是巧合,”绮梦道:“可是后来杜小月又看见了一次,也发现她腿端还有一颗痣。”
  她合了合眼睛。
  睫毛很长。
  她的眼睛很漂亮,再怎么倦情的时候,眸子里两点星星还是极亮极亮丽的,没想到她眸子合上的时候,却更予人宁溢的感觉,感性得来很性感,罗白乃看得像要痴了。
  无情不看她。
  他看习玫红。
  习玫红撅着红唇在看绮梦,仿佛有点伤情。
  无情发现她的手很多表情,咀唇也很多表情,眼里的友情更多,反而脸部的表情不多,好像都给她手啊眼啊唇啊抢去了。
  “也是血痣”
  无情不看绮梦,但问的仍是绮梦。
  绮梦又点了点头,倦乏之色流露更甚,但这种倦意,却使她仿佛像月色淌落在荒山一般,镀了一层光泽的气质,让她出落得更成熟,香艳…
  而且宁槛。
  “没理由这样巧合、她又徐徐睁仆双目,“我娘逝世之前,很喜欢洗澡,她喜欢干净。
  我还记得,她头发很长,很黑,身子却很白,白得就像月下的刀光一样。”
  三剑一刀憧在旁听得触耳惊心,“阴山铁剑”叶告可听得心里嘀咕:这位大姐的娘的平生嗜好,居然是洗澡,这还不打紧,死了之后,还在荒山野岭人前当众洗澡沐浴,这只女鬼实太妖!
  叶告反应特别强烈,那是因为他非常讨厌洗澡之故。
  “母亲爱干净,常哼着歌,浴后在木盆旁梳理头发。”绮梦神色如在梦中,“她老人家后来知道爹在江湖上雄图野心,干下不少杀戮,她就洗澡愈勤了。”
  “后来,爹又对门内不听他活的同门大开杀戒,娘劝他不听,自己躲起来洗澡,把一切污垢都冲洗得一十二净,这才成了她的癣好。”绮梦无尤尤怨地说,“后来,她知道爹在外面胡混,有数不清的女人,她的神智开始有点不清楚了……”
  “山东神枪会”的孙三点为人如何,不但无情早有听闻,聂青也耳熟能详,连罗白乃也知道一二:“枪神”孙三点,既是中兴重振“神枪会”的大功臣,但也是使“山东神枪会”
  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崇拜他的人,称他为“英雄”;憎恨他的人,也得承认他是个“枭雄”。
  他的性格就是“枭”。
  “她躲在浴室的时间愈长,洗澡的次数愈密。”绮梦不待无情间下去,便已一心说个详尽,“爹爹有次忍无可忍,几次喝令,娘亲都不出来,径自在里边唱着歌儿,于是他就心头火起,一脚蹋开了浴门,扯着娘亲的头发,连同木盆。桶子,一并儿扯了出来……娘当时赤身露体,尖呼怪叫,蘸血连着头皮的发丝,散落在沾满水渍的地上……”
  大家都听得愕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是好。
  孙绮梦虽然柔艳,但却绝对不像是需要人来安慰的女人。
  相反,她倒像是那种男人在失意、失落时她会适时、适当予以安慰的女子。
  何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大家对绮梦为何千方百计要“离家出走”不惜来这野店“当家”,又有了一番新的体悟。
  而且,绮梦的娘亦已过世了。
  问题反而在于:
  ——那只女鬼,到底会不会是绮梦的娘!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绮梦继续说她未讲完的往昔,这时,习玫红很轻的、很柔的,乃至有点蹑手蹑足的,拿了张凳子,靠近了她挨着并坐,“那天,是爹把白孤晶弄进‘一贯堂’,还要纳她为妾,那人要跟娘亲摊牌说明,所以娘才躲着不敢出来面对……”
  “这之后,娘就更加无法自控了……”绮梦说,忽地,她流下两行清泪来,由于事先毫无征兆,使得这两行泪就似突发的暗器一样,让大家都有点惊惶,手足无措。
  “尤其在白姨娘嫁入孙家之后,娘亲更举止失常,时常当众洗澡,常在半夜月下,赤身冲凉沐浴……”
  2、不洗澡也冲凉
  “后来她便死了。”绮梦忽然语气一转,用一种利落而且淡漠的语音,迅快地把往昔告一段落:
  “这就是我娘亲的故事。”
  大家都觉黯然。
  本来,绮梦的生母“雪花刀”招月欢,在武林中不但是位美女,也是位高手,更是位女中豪杰。她手中一柄雪花刀,成为“刀中之花”,由山西打到关东,没几个女子能敌得住她,就算是男人,也没几个能制得住她的“雪花飘飞片片刀”。
  但她终于遇上了孙三点。
  “枪神”到底治住了“刀花”。
  “雪花神刀”便委身嫁给了“枪神”孙三点。可是,故事里的神枪王于和花刀公主井没有让人羡艳的好下场。
  孙总堂主本来也极爱这位娇妻,但不知怎的,后来,他变得暴戾了,同时也野心勃勃,而强大的野心和无尽的欲望夹势而生的定必是放纵的疯狂:
  孙三点表现“疯狂”的方式,除了残害武林同道之外,就是无尽无止的狂征暴敛,搜刮钱财,以及残杀同门,乃至抛弃发妻,纳了“感情用事帮”的副帮主白孤晶为妾。当然,他本意是,找个借口,休了招月欢,将白孤晶扶为正室。
  只不过,他已不必“休掉”招月欢。
  因为招月欢已死。
  死得很突然。
  她跟谁都一样,赤裸裸地来到人世间,但却不是跟大部分人一样的,她也赤条条地离开人间。
  她死在浴盆里。
  盆里的水赤红。
  盆旁有木桶,桶里的水都是血。
  她割脉自尽,长发披脸,她还衔住一络发丝;她是用那把雪花利刃自尽的。
  桶边有一条抹布。
  很旧。
  布上绣的图案,皆已模糊,但绣下去的两句诗,却还是很清晰:
  相爱不敢愿双飞
  相逢到底成落空
  大家听了,都有点难过,尤其是在绚梦出示了那一方抹布之后,看了上面所绣的字,布仍有点湿,手指摸上去,心中也有点潮湿的感觉,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却是罗白乃开了腔:“这字绣得那么清楚漂亮,谁绣的?毛巾破旧,字却完好,手工可是一流,你娘真是巧下!这两句诗怎么有点熟,我也曾发愤作两句足以传世的情诗,你们不妨也听听……”
  说得兴起,就要放吟,却“笃”的一声,给人在后脑勺子敲了一记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