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30
  “我不知道,”他说,“我只知道你们已拔出了刀。”
  孟空空笑了:“通常拔刀是要干什么的?”
  “杀人。”
  张炭只好答了。
  孟空空以一种悠游的眼色看他。这人无论一举手、一投足,都十分幽雅好看。“这儿有谁可杀?
  张炭又想叹气。
  “我。”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如果你们不想杀掉自己,好像就只有我可杀了。”
  “对了:“孟空空愉快她笑道:“你猜得一点也不错!”
  人生有些时候,对比错更痛苦。
  张炭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他这个答案却使张炭说什么也愉快不起来,任何一个人,只要是面对这三大刀客,谁都不可能愉快得起来。
  张炭也不例外。
  五三、号令
  外面的雨,下得更紧密了。中午时分,开封府的一流高手,围攻关七之际,是天地色变,风雨交加,而今,也是雷行电闪、风大雨烈!
  这真是见鬼了!
  竟被包围在茅坑!
  唐宝牛额上、脸上,湿一片,本来是被雨淋湿,现在又冒起了豆大的汗珠,仿佛用刀一刮就全可以簌簌地落下来。
  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的兵器已抵住茅厕四周!
  他们在等什么?
  唐宝牛被因于茅房之中,上有敌人,四面八方都都都有敌人,只要他一冲发,兵器就会戳进来,扎穿他的身子,把他串成毛厕的一只刺。
  唐宝牛可不想变成刺。
  他也不想死。
  他更不想死在茅坑。
  堂堂巨侠唐宝牛,居然死在茅厕,这算什么话!?
  他要活。
  他可不要活在毛厕。
  他想活。
  生命如此美好,他为什么要死?
  世上还有这许多恶人,为何他们不死,却先轮到他先死?
  可是他又冲不出去。
  在这种形势下,冲不出去就只有死。
  至少也任凭人宰割。
  这些人在等什么?
  难道是在等待号令?
  入声令下,即可要了他性命的号令?!
  唐宝牛全身都湿了。比刚才淋雨还湿。
  而且也僵住了。
  他已忘了他为何要进茅房来了。
  他急极,但此急不同于刚才的急。
  他急着出去。
  他想高声大唤张炭来助,但也深知这一喊,只怕声音还未传到张炭耳,抵住茅房的兵器已是可把他扎成十七、八个窟窿了。
  他在茅厕急促的喘着气。
  他不知怎么办好。
  张炭苦笑道:“你们要杀我,那我该怎么办?”
  “我看你只有两个法子,”习炼天道,“被我们杀了、或杀了我们。”
  张炭滚圆的眼睛道:“我不想杀你们。”
  习炼天一笑道:“就算你想杀也杀不了。”
  张炭道:“可是你们为要杀我?”
  习炼天冷笑道:“你人都快要死了,还问来作什么?”
  张炭道:“因为我不想带着疑问到阎王殿去。”
  习炼天有些犹豫,向孟空空。
  孟空空淡然道:“你问也没有用,我们也不知道,而且,知道也不会说。”
  “那我倒是明白了,”张炭道,“不是你们要杀我,而是有人派你们夹杀我的。”
  孟空空的笑容已有一丝勉强。
  “能请得动你们三位来杀我的,”张炭道,“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力应看方小侯爷孟空空笑得有些勉强:“太聪明,不见得是件好事。”他岔开了话题,“我倒想知道,你怎么会警觉到我们来了?”
  “我不知道,”张炭坦白地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来了。”
  “哦?”
  “我只是看你们在桌上的酒杯,习庄主摆了三星向月形,意思是说:几时动手?彭门主三杯并齐,一杯覆前,是亮出暗号:现在:你则出两根筷子,交叉置于五只杯底上,表示:先等一等……”张炭笑道,“我一看便知道是道上的人来了,但不知座头上是你们,便故意装醉,先把那头大水牛支走,出语探问,以为能独个儿摆平,便出囗试探,不料……
  习炼天轻弹刀锋:“你要是早知道是我们,就不会让那头大水牛离开了。”
  张炭也实地道:“对,多一人帮手,总好过只有我一个人。”
  习炼天冷哼道:“但多一个人,也一样是死。”
  张炭一笑,笑充满了自嘲:“也许,有些人觉得多一个人陪他死,比较化得来”孟空空斜瞒着他:“你是这样的人吗?”张炭反问道:“你看呢?”
  孟空空忽道:“我们用的是江湖上极其隐秘的暗号。”
  张炭道:“我知道。”
  孟空空道:“但你却看得懂?”
  “除非那暗号是他发明的,而且又是自己摆给自己看,”张炭一脸谦虚的神情,“否则,连我都看不懂的暗号,也算罕见。”
  “你真聪明,”孟空空的笑容很勉强,“可惜聪明人往往都是矩命的。”
  “可能是因为他们用脑过多,”张炭笑道,“我一向得用脑,只不过事事留心”习炼天冷冷地道:“多心的人也活不长命,容易心脏患病。”
  “你也很多话,”孟空空道,“话说得太多的人也不容易长命百岁。”
  “那是因为他们出气太多,”张炭的话充满了讥诮:“所以我争取时间呼吸。
  习炼天道:“可惜你很快便不能够再呼息了。”
  “这不可惜,可惜的是,我再明,也想不透,方小侯爷为何要杀我?”张炭像在间人,又似自问:“我未曾得罪过他,他到底是为了当年我要得罪了他的同僚龙八太爷,因而杀我?或是为了我是六分半堂的人,而动杀手?还是因为我是“桃花社囗的一员,他要下此毒手?”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孟空空抚刀道:“反正你问不着。”
  张炭又在叹气:“这三张桌上其他几位,自然都是你们带来的人了?”
  彭尖忽道:“他在拖时间。”
  他的声音沙哑,出现以来,只说过两句话。
  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说中了张炭的意图。
  他一开囗,就道破了张炭的用意。
  张炭心一沈。
  他本来就是要拖延时间。
  因为他自知不是这三名刀手的对手。
  他知道拖下去,仍然不是他们的敌手,不过他也只有一力拖延。
  他至少要拖延到唐宝牛回来。
  如果自己在唐宝牛回到店来之前就被杀害,唐宝牛同来之际,不及防,断无活命的机会!
  自己说什么也得撑持到唐宝牛同来!
  只是那头死牛,为何老是不回?
  他急什么急的,竟“急”了这么久?
  彭尖这下一叫破,张炭便不能再拖了。
  他只有发声大叫。
  他希自己的声音能冲破风声雨声,传入唐宝牛耳中:他也希唐宝牛不致于大醉,毛坑也不要离得太远,务使唐宝牛能听得见他的叫喊如果大水牛立时逃走,或许还来得及。
  他暗运气……
  正要大叫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此时此际、绝不可能也不应该听得到的声音。
  打更的声音,打的是三更雨点。
  这只不过是酉时末梢,怎会有报更之声?更何况打的是三更两点?
  紧接着,后头透过风声雨声传来了几声狂嚎和怒吼!
  张炭脸色一变。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们又怎会放过唐宝年?
  这些人早在后头伏他了!
  张炭很后悔自己为何不早些发出大呼。
  也许唐宝牛早一步接到自己的警示,说不定就能逃过厄运,可是现在张炭却发现了一件事。
  习炼天也变了脸色,大概就跟自己的脸色一样。
  彭尖握刀的手紧了一紧,向孟空空。
  孟空空的笑容,已变得极之不自然起来。
  要是后头的格斗是他们的安排,这些人为何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又一声雷响。
  但雷响掩不过咆哮的声音。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天晓得。
  唐宝牛不明白为何外面一下又来了这么多都要置他于死命的敌人,也搞不清楚他为何会被困死在此处。
  他喝过酒的脑袋热哄哄的,乱得找不到头绪此一刻,他打从心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那些什么充好汉壮胆气的黄汤了!
  此刻他只想大喊。
  喊声未发,却传来打更声。
  三更二点。
  更鼓声越风破雨,清晰入耳。
  更声一响,号令印发。
  十三支长枪,枪尖一齐穿破茅厕,同一时间戳了进来!
  唐宝牛却在这一间作了决定。
  他不能冲向前,前有伏袭。
  他不能向后退,后有强敌。
  也不能往左右闯,枪尖正准备戳穿他的胸腹!
  更不能冲天而起,敌人的兵器正侯着他的脑门!
  既然前无去路,后无可活,左右上方去路尽被塞死,他能做什么?唐宝牛记得自己曾就。这点问过他的结义大哥沈虎禅。”
  沈虎禅这样地答:“前无去路,退无死所,这样的绝好时机,我不全力反攻,还等什么?”
  枪尖已刺入!
  唐宝牛大吼一声,一拳飞出!
  他的拳竟照正枪尖擂了过去!
  “格”的一声,枪锋竟硬生生被他一拳击断!
  枪尖飞折,唐宝牛一囗咬住!
  他狂嚎一声,一俯首,白粪穴内捞出便桶,一手高举,一手在毛厕内的一阵乱抓,跟着一抬脚,轰地踹开毛厕的门囗这一来,两柄长枪也被掀得往后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