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29
  任劳已不能动。
  他的下巴被一物顶着。
  针。
  那是一口比剑还可怕的细针。
  细针就拈在那汉子的手里。
  任怨这才深深体会到朱刑总说过的话:“一个真正的高手,他手上任何事物,都比庸手手上的杀人武器更可怕更难应付。”
  任劳脸上再无阴笑。
  只有惊惶。
  看他的样子,倒似巴不得趴在地上求饶。
  偏是细针抵住他的下颌,使他连话都说不出口,点头也势所不能。
  那汉子道:“解药。”
  任劳很想回答。
  可是他不能开口。
  一张口,咽喉就多了一个洞。
  所以只有任怨回答:“什么解药?”
  那汉子也没叱喝,但让任怨然感到一股煞气逼来,使他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废话!”
  任怨只好竭力把时间拖延:“你要救这些人?”
  那汉子不答。
  他的手只微微地动了动。
  任劳痛哼一声,求饶地看着任怨,双目尽是哀怜之色。
  任怨看了,也觉咽喉有点发麻。
  他强自镇定的说:“这干人与你非亲非故,阁下要走,大可自如,要带走方公子,亦无妨无碍,何苦要跟我们做对?”
  那汉子问:“你们?你们是谁?”
  任怨没料自己的一番话反引起他的诘问,只道:“我们?就是我们呀。”
  陡地,一阵急风急撞而至:任怨急使连环“霜田鹤步”,双掌一撮,竹叶手正待穿出,蓦然发现来人正是任劳:他把要攻出去的竹叶手一收,一把拦腰抱住任劳,并藉任劳冲来之势跃开丈余,身子微蹲,正要观定战局,不料只觉颈边右侧微微一凉。
  他登时整个人僵住了。
  那汉子就在他的右侧。
  贴得那么近,但全无声息。
  那汉子右手的针,正点在任怨的右颈上。
  而他左手的针,仍抵住任劳的下巴。
  只不过在瞬间的交手,任劳、任怨,两人尽皆受制于那汉子。
  那汉子间:“你们到底是谁?”
  任怨汗涔涔下,不答。
  汉子又问:“你们是不是朱月明派来的?”
  任劳睁着眼睛着任怨,他已没了主意。
  汉子目光一亮。
  他已知道自己应该先集中向谁发问了。
  可是他并没有立刻发问。
  反而震了一震。
  他叹了一口气。
  深深地。
  “我太大意了,”他深痛恶绝也似地道:“我不应该贪功抢攻,以致把空门卖了给你。”
  大厅上所有的人,都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那汉子刚才骤把任劳推撞向任怨,任怨扶着任劳藉势跃开,已跃近寿帐,红绒烫金寿字幔帐,犹被急风激得微微招扬。
  那汉子右手针,依然抵住任怨的右颈,左手针,仍然顶住任劳的咽喉,沉声道:“你是占了上风,但想杀我,却不容易,可是我要取你两个夥伴的性命,却易如反掌。”
  寿帐微微摇幌。
  那汉子也僵在那里。
  厅的人都能感觉到那汉子的冷汗正自后颈滑落背育。
  那汉子的武功,已高到骇人听闻的地步了,他可以以寸余短针发出丈余剑气,可是他现在显然戚到畏惧。
  因为有更可畏怖的敌手。
  敌手在那里?
  谁是敌手?
  敌手是谁?
  就在这时,倏地,掠起一道人影,以极迅疾的速度,已拣人寿帐之后!
  这人掠人寿帐之前,还高呼了一声:“我替你把他揪出来:”那汉子急得大喝一声:
  “别”他已来不及喝止。
  只有出手制止。
  挟入帐后的人当然就是方恨少。
  他在制住任劳任怨的同时已解开方恨少的穴道。
  早知方恨少如此莽撞,他就先不替他解穴了:他当方恨少是个的朋友。
  他当然不想见到朋友死。
  尤其不愿见到朋友为他送命。
  所以他要全力挽救。
  刹时间,他把任劳任怨都一齐往寿帐推了出去。
  他知道寿帐后有极强大的敌人。
  他没有战胜的把握。
  但他只有行险一试。
  因为除此之外,已别无良策。
  这都是形势使然。
  “势”必要他动手,“势”使他出剑,“势”成他非舍弃手上的两个人质不可!
  帐后的是什么人:竟能使“天衣有缝”未出手前已失了势?
  这电光火石间,方恨少、任劳、任怨同时“冲”入帐后。不同的是:方恨少是自己掠进去的。任劳和任怨是被“推”进去的。同时间,“天衣有缝”的变针交错,锐气疾射,破空而出:“气剑”!
  寿帐已成碎片。
  漫天红絮飘飞。
  就在这一刹之间,“天衣有缝”感觉到三件事情,而且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的:
  一、寿帐后的杀气,已经遽然的、毫无迹象的、奇迹般地消失了。
  二、杀气忽然到了背后。就在他的背后,杀气的转移、凝聚、发生,几乎都是在一瞬间形成的。
  三、呼,背后群豪的惊叫。
  然后他只感觉到一件事。
  剑气。
  一种势所必杀的剑气:
  第二十八章气剑、势剑
  “敌人竟在背后!”
  “敌人原来是在后面!”
  “自己的“气剑”完全空发!”
  “对方未出剑前已完全占了先势!”
  “这是什么剑术?”
  “这是什么剑法?”
  “这是什么剑?”
  “天衣有缝”不回头,他已来不及回头。
  他整个人全力全身全心全意全神全速向前飞扑而出。
  他的变针自左右胁下一齐交错回刺。
  千个太阳!
  在手里。
  “天衣有缝”的双针回刺,“剑气”暴射,但瘦长个子双腿一弹,连膝盖也不曾曲折过,便把两名中了恙的汉子踢了起来,替他挡了两剑。
  “天衣有”知道他的“气剑”并没有命中。
  而他已经中了对方的“势剑”。
  也只有是“势剑”,才能一出手,便掠夺了他的先手,占了先势,破了他的“气剑”!
  “对方一直都在宴中,可是深藏不露,自己居然察觉不出来。”
  “对方又把煞气转移入寿帐之后,引开自已的注意力,而在背后一击得手:他虽然没有回头,但已知道来者是谁。
  他一直想会会这个人。
  他知道自己只要还在京城,迟早都会遇上这个人。
  迟早都会跟他一较高下。
  没想到,却在此情此境下遇上。
  而且一上来,自己就受了伤!
  重伤!
  “天衣有缝”仍然没有回头。他只闷的哼了哼,问道:“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道:“遇上我,你认命吧!”天衣有缝又问道:“咱们有冤?”
  天下第七道:“无冤。”
  天衣有缝道:“有仇?”
  天下第七道:“无仇。”
  天衣有缝道:“你却处心积虑,在此伏击我?”
  天下第七道:“这五个月来,我已跟踪了你七十三次,有十五次想要动手,但都没右真的下手,你可知道为的是什么?”
  天衣有缝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可怕的杀气,一直紧随不去,原来就是你。”
  天下第七道:“因为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天衣有缝苦笑,鲜血一直自他唇角淌落:“你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我对你的‘气剑’,一直以来,都没有绝对的取胜的把握。”
  “可是,今天却教你给逮看机会了。”
  “既然你是天衣有缝,今天你的大意失神,算是机会难逢。”
  天衣有缝长叹,硬生生吞下一口刚涌上来的鲜血:“既然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非杀我不可?”
  “两个理由。”
  “愿闻其详。”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我要杀你,你就得死,你死得明不明白关我何事?”天下第七这样说着,忽尔,他双目流露着一种奇怪的神色。
  一种说不出的神色。
  一向森冷如冰焰的眼神,忽然转为一种英雄痛惜的眼色,而这种眼色,又是在看另一个英雄时才会孕生的。
  “因为是你,我也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天下第七接道:“第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你就是“天衣有缝”上天衣有缝惨笑道:“莫不是我的外号也有个‘天’字,这就开罪了你不成?”天下第七肃然道:“因为‘天衣有缝’是‘大嵩阳手’,温晚手上第一爱将,要杀温嵩阳,先杀许天衣。”天衣有缝呛咳起来,咳一声,一口血,好不容易才能说话:“你……
  要杀温大人?”
  天下第七不答,只道:“第二个原由,也因你是天衣有缝。”
  天衣有缝苦笑道:“这次又犯着你什么了?”
  天下第七道:“谁都知道天衣有缝爱上了温家大小姐,温柔。”
  天衣有缝忽然激动了起来:“胡说”天下第七道:“可是,要杀温晚,温柔是势在必得的,要不然,谁也难以将温嵩阳自他的老巢引出来。”天衣有缝怒道:“你们……”
  天下第七道:“只要温柔落在我们的手里,不怕温嵩阳飞得上天。”天衣有缝震怒得全身都激抖了起来“卑鄙!”天下第七淡然道:“杀人并不卑鄙,武林中已成名的人物,莫不会被人杀过、杀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