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沙漠舟    更新:2021-12-04 04:06
  2001.4.10 星期一 晴
  转眼,到北京已几个月了,而我似乎什么也没写,什么也没做,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浪费了,生命,就这样一天天消耗掉。
  还有时间打牌到深夜!
  沙漠舟,记住,你在为人类活着。你必须为人类活着!
  让每一天都燃烧起来,而不是腐朽!
  抓紧时间,就在此刻生活!
  挣扎。挣扎。我像一个溺水者,在心灵的苦海上苦苦挣扎……
  这一次,我是在劫难逃
  2003年8月4日,夜,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警察,在圆明园学生公寓,再一次抓走了几名“三无人员”。
  我,就在这几名倒霉鬼里面。
  其实,自1999年我到北京起,就听说了警察抓“三无人员”的种种传闻,但我一直弄不懂“三无人员”的“三无”到底是哪“三无”,好像是“无身份证,无工作证(或就业证),无暂住证”吧?只要你有其中一证不全,你就是“三无人员”,在北京就可能随时被抓,被遣送。
  早在住地下室时期,很多“三无人员”(包括我),都害怕自己哪一天一不小心就被抓,因而,每当有“今晚警察可能会来查暂住证”的风吹草动,不少人就会吓得夜不归宿──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也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真的抓到自己头上。
  因为,办暂住证至少要100多元钱,我没钱办。
  这一次,我是灾星当头,在劫难逃。
  装着我们这些“三无人员”的警车,往派出所开去。
  在福缘门村路口,警车竟被人拦了下来。
  原来,拦车者是几个酒喝高了的小青年,他们一见是警察,大惊失色。
  为首的警察气不打一处来,大喝:“都给老子上车!”
  他们也被塞了进来。
  我忐忑不安地在派出所的冷板凳上坐过了一夜。
  有一个有趣的细节:
  给我做登记的一个年轻警察,注意到我脚上的皮鞋,问我:皮鞋是哪儿来的?
  这哥们,还真不愧是当警察的!我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的确,这皮鞋不是我的。
  不久前,公寓里发生了斗殴事件,警察介入,当事人被抓。
  我偶然经过斗殴者所住的宿舍,看见清洁工从里面清理出一大堆垃圾,其中有一双皮鞋。
  挺好的皮鞋,扔了太可惜了。我比划了一下长短,正合我的脚,就要走了。
  想不到,这位警察火眼金睛,还认得这双鞋。
  迄今为止,这双皮鞋跟了我三年,从北京到福建到武汉又到北京,到现在还在我的脚上。
  我不敢承认是拣的,谎说是我的老乡、总后的作家王宏甲送的。
  那警察倒没深究。
  凌晨四点多,我们被赶上警车。
  我知道,这是把我们送往收容遣送站。
  警车在平静安详的城市里绕来绕去,然后,驶上了郊区的公路。
  我坐在司机的后面,心中愤怒而又惶恐。
  天亮以后,我们被送进了位于昌平的收容遣送站。
  偌大的收容遣送站,早已人满为患。
  这里面,几乎全国各地的人都有,时不时有新的“三无人员”被送进来。
  当然,也有整批整批的“三无人员”被遣送走。
  收容遣送站里人声鼎沸,“三无人员”有的对着楼上的老乡大声喊叫,有的高声歌唱,有的和保安打嘴架,互相大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站里上下两层,有数十个超大的“号子”,每个号子只在地上随便铺了几床特大的草席,早已被“三无人员”踩得又脏又破。不少人就横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我虽然一夜没合眼,困得不行,很想好好睡上一觉,但在这样乱糟糟的环境里,又怎能睡得着呢?
  第十九章 挣扎(5)
  “我抗议!我抗议!我抗议!……”号子外,有人在大喊大叫。
  我往铁栅栏外看去,原来,有一个即将遣送的倒霉鬼,在上厕所时,一根从楼上下来的下粪管突然爆裂,臭烘烘的粪便溅了他一身。
  一个干部过来,问清情况,吩咐一个保安:“去,给他拿一袋洗衣粉。”
  保安拿来洗衣粉,他便脱得赤条条的,在水龙头那儿骂骂咧咧地洗起来。
  把身子和衣服洗净后,这家伙把湿漉漉的衣服往身上一穿,回到原来的队列中去了。
  到中午时,我粒米滴水未进,眼前冒起了金星。
  还好,站里有推车来卖方便面、饼干和汽水的,我身上正好还有最后的6元钱,便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换成了一瓶汽水和一小筒饼干。
  那3元钱一筒的劣质饼干和3元钱一瓶的小厂家生产的汽水,在外面几毛钱就能买到。
  下午三点多吧,总算供应了一顿“免费的午餐”:每人分到两块玉米面窝头,一勺南瓜汤。
  南瓜汤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因为不给碗,幸好我有一个塑料汽水瓶,从瓶颈处撕开奇 -書∧ 網,就是一个“碗”了。
  我怕晚上饿,就向工作人员求情,多要了两块窝头揣在口袋里。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到北方的窝头,那又硬又涩的滋味,终身难忘。
  第二十章 初登讲坛(1)
  我最可贵的一点,就是任何事都勇于去尝试,不惧失败。
  ——沙漠舟
  哥哥,原谅你弟弟的无能吧!
  2002年夏初,侄儿小强即将参加高考,我特意从京城回到家乡,给小强助威打气。
  回家的路费,是老大哥何尚掏的。
  之所以千里迢迢回来,是因为小强只有我这么一个叔叔,他的母亲又在外地给人当保姆,不可能回来陪考。
  毕竟,高考在一个人的一生中,算得上是一桩大事。
  小强的高中三年,能读下来颇为不易,他的母亲几次以没钱为由要他辍学,多亏了他的姐姐、嫁在长春的小鹃,节衣缩食地资助他的学费和生活费,才得以完成学业。
  小强还算争气,高考分数出来后,他的成绩过了专科录取分数线。
  不久,福州的一所大学寄来了录取通知书。
  但是,上大学得好几千元学费,该怎么办呢?
  这个难题,像一块千斤巨石,沉重地压迫着我,煎熬着我……
  哥哥待我恩重如山,如果不能帮助小强顺利读上大学,我又怎么对得起哥哥的在天之灵呢?
  侄女小鹃帮助小强多年,再也没有能力再资助她的弟弟上大学了。
  回京后,无数个夜晚,我都在辗转反侧、彻夜不眠中度过。
  无奈之下,我想了一个下策,写了一封信:
  紧 急 求 助
  再过两天,就是农历七月十五,又逢鬼节,想起了九泉下久违了的父母和兄长——母亲去世已经二十八年,父亲和兄长离开人世也已整整六年了。
  六年前,侄儿小强才刚小学毕业。
  六年后,侄儿长大了,并考上了大学,这是唯一可以告慰死去的亲人们的。
  然而,由于贫穷的家境,加上我这个唯一的叔叔的无能,眼看着侄儿数千元的上大学的费用无有着落。
  写此信的目的,就是为侄儿筹借学费而来。
  “在困难中向人求助,也是出于一种尊重。”为了让侄儿有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敬祈各位“生命教练系统”的学员、师长伸出援手,予以支持一二。
  “滴水之恩,未必涌泉相报。”但我会将这一份爱心一生珍藏,并将之回报社会。
  沙漠舟
  2002年8月20日
  “‘生命教练系统’的学员、师长”是在北京的一次培训会议中认识的。这次培训仅仅两天两夜的时间,培训费却高达1600元,但还是有五六十人参加,只有我是唯一没有交费的。
  这次培训,主题围绕生命和爱,现场火爆热烈,好些人热泪滚滚,表示要好好去爱身边的每一个人,善待这个世界。
  他们中不少是老总、白领,大都属于“有钱一族”。
  我把求助信给每人寄了一份,以为通过这次“爱的教育”,他们或许真会慷慨解囊,解我侄儿的上学之难。
  结果令人失望——除了开学后有一位成都的大姐打来电话询问我侄儿的学费有无着落,其他人根本没理睬我这个“茬”。
  或许这个世界骗子太多,他们也把我看成一个了一个骗子?
  最终,小强的学费没能解决,只好回学校复读。
  唉,哥哥,原谅你弟弟的无能吧!……
  香山其实就是一座山
  第二年,2003年春节过后,我从书商手里一次性拿到3000元稿费——这也是我一生中挣到的第一笔“大钱”。
  我当即给小强汇去一半——1500元。
  侄女知道后,说不该一次性汇这么多,怕小强花钱没计划,一下就把钱花掉。
  我说,去年没能筹到学费,我这个做叔叔的很对不起你弟弟,这次我这样做,是想告诉他,今年不一样了,让他好好复读,不用为今年上大学的费用担心。
  这时,我又搬了一次家,住到了香山北营老九号。
  从房东口中得知,当年著名作家杨沫就住在隔壁的一座院子,房东还给她挑过水,一担一毛钱,一天一担,一个月三块钱。
  那时是1974年至1980年,这位以《青春之歌》一书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的老作家,在这里住了六个年头。
  杨沫故居已经翻修一新,拆下来的旧门窗,我的房东用来盖了房子,我所租的就是其中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