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沙漠舟    更新:2021-12-04 04:06
  阿弥陀佛……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我赶到汽车站候车大厅时,一排座位上站起一个人来——是张霖。
  我们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张霖掏出200元钱,递给我,说:还好,我去年底退伍时,发了一点退伍费……
  第十五章 漂泊在北京(2)
  原来,这三年里,她去当了兵,年底才退伍回来。
  三年多不见,经历过部队洗礼的霖子,清秀的脸庞透出成熟的风韵。
  我谈了这三年里我的一些遭遇,也说了去北京的目的——想去大学里旁听哲学和中文。
  谈话间,我偶然提及了北大哲学系出身的著名作家周国平,霖子说,她也很喜欢周的作品,很有哲学味道。
  说不定在北京还能见到周国平呢。我说。
  那可太好了,别忘了让他签名哟……霖子说这话时,显出了几许调皮。
  最后,霖子翻起了口袋,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总共还有30多块钱。
  她把其中原30块钱递给我,我连说不要,200块钱够了;她硬是把钱塞在了我的手上。
  我留几块钱坐车回去就成了……你走的时候,我就不去送了;到了北京,可要多照顾自己,身体最重要……霖子说这话的时候,明亮的眸子里透着明显的关切。
  分手时,我说,咱们握个手吧。
  隔过三年之后,我再一次握住了霖子温暖的手。
  我们的手,握得很紧……
  祝你一路顺风!我走了……霖子向我微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人流中。
  望着霖子渐行渐远的倩影,我的眼里涌上咸涩的液体……
  第二天,我见到了提前从南昌赶回福州的友人圣贵,知道我要去北京,他也“赞助”了我100元。
  从圣贵那儿回到旅社,已是晚上9点多了,又是那位大姐在值班。
  她给我安排了房间,但死活不肯收我的钱。
  第二天早晨,我向她告辞,她说,你如果从北京回来经过福州,再进来一下,我托你带一点东西给暨春。
  按暨定计划,我从福州取道上海,见到了友人晓东。
  晓东和圣贵都是我在凤翔认识的好哥们,晓东还曾到过我家,和我并肩干过一段失败的“种菜大业”。
  知道我的情况后,晓东叫来了他的两个老乡:剑锋和邦建。说,这是我的好朋友灯明,要去北京发展,需要一点帮助,你们二位能不能“意思”一下……
  我在凤翔时和剑锋见过一面,他和邦建都在上海当兵,军校毕业后,邦建当了排长,剑锋当了副连长。
  晓东和他们是铁哥们,是以有啥说啥,开门见山。
  结果,剑锋“赞助”了我200元,邦建“赞助”了我100元。
  晓东掏钱为我买了上海往北京的火车票。
  临行,晓东见我带的衣服不多,说,北京挺冷的,我这有一件毛衣和一条裤子,你带着穿吧。
  晓东的那件西裤后来给我穿烂了,那件毛衣则伴我度过了好几个寒冷的冬天,至今还在为我抵御冬天的严寒。
  迎着风雨,我登上了北上的列车。
  满怀希望登上长城,我的美梦却被现实击了一个粉碎
  “北京,充满神秘启示的地方!
  北京,深邃而幽远的精神保留地!
  你是中国的精华。如果你哭,中国就泪流满面;如果你笑,中国就欢欣鼓舞。”
  ——(玄峻《零点哲学》)
  1999年3月11日下午2时,经过两千多公里的长途跋涉,我的一双“骆驼蹄子”终于踏上了北京的土地。
  在上海,我对送我上车的晓东说,今天下雨正好,下完了,明天就会天晴了……
  果然,下火车后,北京的天空仿佛突然明朗起来,望着头上那轮正在穿云破雾的太阳,我微笑了……
  坐公交车经过天安门时,感觉那城楼比想象中的要平凡许多黯淡许多,或许是因了它的朴素和沉默?可有谁知道,那一个小小的城楼,曾上演过怎样惊心动魄的历史大剧?
  不知在哪站上来一位白发老人,我见车里已没有空座了,便起身给老人让座。老人大概看我是残疾人吧,不肯坐,还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声“谢谢你,小伙子。”
  我心里掠过一丝感动,对北京油然生出几分的好感……
  375路公交开到中国地质大学西门时,我拎着行李下了车。
  375路公交,在我后来漂泊京城的日子里,成了我最常乘坐的一路车。
  徐天舟的同窗好友张吕清来接了我。
  吕清就是九年前介绍我认识徐天舟的那个大学生,他早已毕业,现在在一家电视台下属的一个广告公司任职。
  多年不见,吕清已经有点发福了,但对朋友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热情一如当年。
  在一家招待所住了两天后,吕清把我带到了一家位于中国地质大学里面的学生公寓。
  这里的床位是每个月200元,比住18元一天的招待所省多了。
  这家学生公寓的所有房间都是地下室。
  管理员把我安排在7号房间。
  至此,我自找苦吃的“北京岁月”正式开始。
  安顿好后,我去了八达岭长城。
  去长城的目的,不是为了旅游,而是去“做生意”——卖诗。
  去年,到北京后如何谋生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也知道自己一没体力,二没文凭,想在北京“混”下去将会十分艰难。
  一天中午,我和徐天舟在吃饭时,我忽然闪出了一个“怪念头”:到长城上卖长城诗。
  第十五章 漂泊在北京(3)
  所谓长城诗,就是徐天舟的那首气势恢宏、豪情激荡的古风《长城行》。
  长城游客众多,《长城行》卖一元一份,一天如能卖上百八十份,在北京就可以衣食无忧了。
  这个想法让我这个浪漫的家伙头脑发热,兴奋不已,就到印刷店用高档印刷纸印了1000份《长城行》。
  满怀希望登上长城,我的美梦却被现实击了一个粉碎。
  在凛冽的寒风中,把印好的《长城行》摆在地上,开始小声叫卖。
  游人的确不少,大多都是匆匆而过,连正眼也不瞧我和地上的诗一下。
  偶尔一两个人蹲下来,好奇地问卖的什么,当看清是一页天蓝色厚纸上印着一首古体诗时,都摇头起身离去。
  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地站了两个小时,一块钱都没卖到。
  有人告诉我,赶快走吧,被管理人员看到就麻烦了。
  原来,在长城上摆摊也要交管理费和办手续。
  我沮丧地上了回城的汽车。
  早在小学毕业之时,我拍了一张毕业照,我嫌自己前胸突出的样子很难看(我这种残疾人一般都是前凸后驼),便用剪刀把脖子以下的部分扔掉,只留下一个头像。
  本来就是一寸照片,剪去了“绝大多数”,剩一个小指头般大小的头像,很容易弄丢了,怎么保存呢?
  我灵机一动,决定把自己的小脑袋瓜贴在一张什么图片上。
  找来找去,从一本旧历史书上看到了一张长城的彩色图片,觉得挺合心意,就剪了下来,把自己的“光辉形象”贴在了上面。
  当时,只是觉得那张长城图片好看,根本没作别的考虑。
  长城作为中华民族的象征,有资格把头像和它“合而为一”的,当是民族的英雄或者伟人。
  或许是我少年时一个无意的“冒犯”,古老的长城才对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报复”了一把,给我当头一棒?
  看来,以后再也不能把头像到处乱贴了。
  口袋里只剩一元八角了!
  这一下,吃饭问题就凸显出来了:我该怎样做,才对得起我的骆驼肚子,不让它少一顿“草料”?
  作为过来人,吕清没少为我的工作操心,他建议我:(1)买一些人才市场报等刊有劳务信息的报纸,寻找要招有人的对口单位;(2)拜访中国残疾人联合会和作家王宏甲(动身进京前我弄到了这位同乡的地址),看看能否帮忙找找工作;(3)向有关报刊投稿,赚稿费贴补生活。
  我给宏甲写了信,但没有提帮忙找工作的事。
  我也没有去找中残联,我想,我应该能凭自己的力量解决吃饭问题。
  1999.3.20 星期六 小雨
  今赴几处职业介绍中心,皆无功而返。
  根据报上的招聘广告,我马不停蹄地展开了找饭碗的“革命行动”。
  然而,我的两大劣势:残疾和没有文凭,使我碰了无数的壁。
  最有趣的一次求职经历是这样的:
  看到一家房地产广告公司招聘文案策划人员的广告后,我便策划了一次“行动”。
  我请一位室友假充花店的送货员,带上一朵2块钱买来的鲜花,敲开那家公司的办公室门。
  室友很会演戏,他给经理奉上鲜花和我的应聘材料后,动情地说,我开了好几年花店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买花人呢。
  经理也感动了,说,这人真是难得,你再看到她的话,叫她来公司谈谈。
  我的应聘材料只是画了一个太阳和一把梯子,旁边写的是:“只要给我一把天梯,我就能把太阳点燃。”没有透露我的姓名、姓别。
  经理或许以为会送花的家伙,必定是女性无疑,说不定还是一美丽佳人呢。
  第二天,我晃着一副骆驼相现身时,经理大人的脸上先是愕然,然后是释然,勉强挤出几丝微笑,说,谢谢你送的花……我们要招的是有房地产工作经验的……不过,您可以把电话给我们留下,如果我们忙不过来的话,可以请您过来给我们公司兼职……
  我留了公寓的电话,但对方从来没有打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