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03
  「叮」的一声,雷阵雨的指剑绿芒又短了一丈,而为天衣居士解穴约五缕指风也在半空凝住不进。
  雷阵雨狂吼一声,咬齿破唇,血喷剑芒,剑芒大长,抵死急刺达摩神像。
  达摩旋地大喝一声。
  这一喝,天地间交满了力量。
  青芒剑气登时寸寸碎断。
  雷阵雨左手五指指骨迸裂。
  右手指劲也完全摧散。
  达摩神像缕缓转向天衣居士。
  然後定下来。
  然後看看他。
  然後全身徜徉看一股漠漠的霞气。
  然後说:「我已通透『山字经』,再将『忍辱神功』附於达摩菩萨之身。我已天下无敌。」
  口口口口天衣居士神色灰败。
  他的神情是痛心的。
  眼神是失望的。
  但仍有笑容。
  笑意里带看讽嘲。
  他第一个反应是:摇头。
  然後他说,像对看自己杀了人犯了罪屡劝不听的儿女作最後告诫:「你已脱困:可喜:
  你的武功已与达摩金身合一,功力大增。可贺。但你不会天下无敌。心佛不二,即心即佛:
  大道无门,千差有路。云收万岳,月上中峰。一器水泻一器。你无佛念,无佛心,无佛行,天下人皆是你敌,何能无敌?元十叁限呵呵长笑:「我一喝如雷,闻者俱丧,还不是无敌?
  」
  天衣居士反问:「何谓无敌?」
  元十叁限大喝一声。
  佛灯俱灭。
  只见檐月。
  月清明。
  天衣居士又问:「何谓佛?」
  元十叁限指月。
  月皎洁。
  天衣居士一哂道:「陶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那是无执无迷,你却执迷不悟:你没有修道,何来佛意!」
  元十叁限不甘反问:「何谓道?天衣道:「至道无难,唯嫌拣择。」
  元限追问:「佛在那里?天衣:「你是元限。」
  元十叁限当当楞在那里。
  明月高悬。
  月明如灯。
  天衣道:「你已入了警局,何未警醒?放下吧,屠刀。」
  元十叁限突然一拳击在自己下额上。
  达摩下髯立即渗出血来。
  然後他说:「我不成佛。泥佛不渡水,木佛不渡火,金佛不渡炉。我舍佛成人。」
  天衣长叹:「尽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尽十方世界在自己光明里,你得要神光不昧,何苦弃明技暗?」
  「我呸!」元十叁限忽目大叱道:「我斩杀一切妄念:我是我,去你的!」
  掌中祭起一道精光,直斫杀过去。
  雷阵雨怒吼一声,抄起地上蔡水择的「天火神刀」,幻起一道虹光,硬吃一记。
  白刃相交。
  火花飞迸。
  两人互喝。
  叱开天地。
  老林禅师连返七步。
  手中刀断。
  泪流满睑。
  他接了元十叁限一击,刀断,但却竟在那一喝中悟了道,只觉数十年来,花开别离,云散风雨,柳绿花红真面目,一切生死关头,都是白云自在「满眼泪光,也就是满目青山了。
  他悟了。砍断他刀的人却末悟。*那是九十叁限之一喝。老林大师的断刀。禅字世称为:「元限喝,老林断」。
  口
  元十叁限还待追袭。
  天衣居士喝住他:老四,你真的要食言弃诺?「元十叁限哈哈笑道:「我在受威逼时许下之诺,不能作算。我看透了,认清了,当大侠既没我份,我就痛痛快快的当我的魔头去:
  随机应变,虚与委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今晚要是我饶了你不杀,一旦你和诸葛会集上了,我还焉有生理?你们会放过找吗?我不但要杀你,也要杀诸葛。杀诸葛的人已经动手了吧?如果已经得手,你也该死了,要是失手,你更不可活。」
  这回是张炭怒道:「你答应过的事不算数,枉你还是成名的武林人物!」
  元十叁限嘿笑起来。由於达摩祖师的神容殊异,发出这种笑声和做出这等作为,更令人觉得诡异莫名。
  「我说我答应过的事一定算数,现在可不是算数了麽?」
  天衣居士没有愤怒。
  他反而有点惋厝的说:「老四,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耍赖的,怎麽现在闹得这样子,为甚麽?值得吗?」
  元十叁限狞笑道:「人是会变的。二师哥,人只要认为他能变他会变的,他就能改变一切,能够进步下去,我一向能变,我常对自己说:元十叁限,我变?我变:我变:我能教已用换新天:敢要星移斗换,乾地坤天:我刚才只我找会考虑离开相爷和不与你们作对:我是说」考虑「,我没有答允,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天真幼稚,妙想天开,现在我记真的考虑过了:我不能放过你,更不欲离开我的大靠山,他是你们恨之入骨的人…我活看就是要令你们活得不惬意。再说,我现在也不是要跟你们作对,而是要杀了你,」天衣居士疲倦的上眼睛:「反正,你要不认账,随便你怎麽说都可以,没想到你初习」伤心箭「。就伤了你自己的心,现在练成了,又先伤爱你的人的心。元十叁限也很满足的闭上了眼:「能伤人的心,是很愉快的感觉。」
  然後他湛然睁开锐目,一字一句的道:「但我岂止伤你,我还要杀你哪!」
  话随声落,长身而起,同天衣居士扑击过去。
  张炭大喝一声,挺身截击。
  可是赵昼四早有防备。
  他双足飞踢张炭。
  他的脚本已烧伤,伤势不轻。
  但他仍似不大愿意用他的手。
  /他的手是用来昼昼的。
  /脚才是用以杀人的。
  张炭一时闯不过去。
  蔡水择一时间挣扎不起。
  无梦女这时际也不懂帮谁好。
  /她是元十叁限派过来的。
  /但她也发现元十叁限根本只当她是一颗叶子。
  /而且她又杀伤了元十叁限的弟子赵昼四。
  /他们如获胜利,制住大局,会放过她吗?
  她犹豫。
  所以不能动手。
  /不知该向谁动手。
  而天衣居士仍不能动。
  拦截元十叁限的攻势者,只有断了左手五指的老林禅师雷阵雨。
  他迈前一步。
  全身鼓起。
  脸转包。
  紫胀。
  /正要发出「哀神指劲」中至大威力的一击:「哀鸿遍野」时,只见长身掠起的元十叁限双指一拈,像拈了支针(但其实手里甚麽也没有),叱了一声:「接我」气针「!」
  四十。结局
  他双指一弹:叮地一声,真是一支针。
  /真有一支针。
  「嗖」的一声,那支以气凝成无形的针,竟飞向老林大师。
  有形的暗器易挡。
  无形的针难防。
  雷阵雨以折断的「天火神刀」迎斩气针。
  气针突然消失。
  兀又在背後陡起。
  神出鬼没。
  雷阵雨反手以刀背砸针。
  针又消失。
  遽又折回。
  鬼神莫测。
  针射雷阵雨印堂。
  这次雷阵雨凝立不动。
  他等「气针」已攻入中门,离印堂才不过半尺时,他才挥刀力斩!
  不是斩针。而是斩气。
  针为气所带动。没有了气,针就不存。所以先断了气,就不怕针了。他决意要行险一试,但苜先得要等针锋逼近。这很危险。也极冒险。但对方只不过用一根无形的针,已把他逼到这样子。如果不及早了断,不如就死在当堂,爽快作结。
  /一个人虽无权决定自己生,但却有权决定自己死。而一个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使自己快乐,当然。如果也能使别人得到快乐,抑就更好不过了。
  雷阵雨大半生来都不快乐。他本来野心太大。
  志大最怕才疏。
  志气高昂但才能半平的人是痛苦的,因为他想得到的偏偏得不到。雷阵雨却是本领大,志气也大。所以他不甘蛰身於长幼有序、制律森严、新人难以冒出头来的江南『霹雳堂』雷家堡雷门十分讲求法度,保守循规,遂层递升,分级管辖。跟讲求年轻化只要有才华的人都可以迅速擢升的『蜀中唐门』,风气完全不同。
  是以雷震雷另立门户,同时也为『霹雳堂』势力进驻京城辟路时,就带同了两大好手:
  他和雷损前赴,不消多久但历尽艰辛加上无尽奋斗,终於建立了『六分半堂』。他也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展布所能。可惜,他在少年时在『霹雳堂』里郁郁不得志,年青时还投身沙场,领兵作战,却招嫉几乎成了叛军,俟人近中年才得雷震雷不次拔擢,几经挣扎,终於在壮年时创立『六分半堂』,但旋又在内斗中输给了雷损/他为了急於挽救名望,竟去挑战『关七圣爷』,结果几乎被关七打成了废人。幸有天衣居士,悉心治好了他:但医好这个病,也花了十几年,俟恢复得了七七八八,人也进入了晚年了。雄心呢?
  /卖少见少了。壮志呢?
  /消磨几尽矣,他一直末得志过。
  /每次稍有成就、稍见成绩就给打下来。而今,他已拟青灯古佛,伴此一生了。
  /一生的剧情已演了个七七八八,剩下来的结局也可以测知八九不离十了,更难有意外可言:就算意外,也肯定决非意外之喜了。
  如今,他决心要做好这件事。保护天衣居士。
  /没有天衣居士,他早就死了,不然,早也废了/作为武林人,废了不如死了,雷家子弟都有这个烈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