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03
  朱大块儿没有吐血:给拳击中的地方却凹了下去,且渗出血来,很快的就渗湿了衣衫。
  朱大块儿仍没有退,非但不退,还起飞脚。从匪夷所思的角度里一脚踢翻了顾铁叁。
  口口口
  这是交手的第一回合。
  口口
  第二回合也几乎是马上发生的。
  原因是因为叁方面都没有退避。
  刘全我的袖子再度卷向朱大块儿。
  它像长蛇一般缠遮住朱大块儿的视线。
  朱大块儿大喝一声,一剑劈下去。
  袖
  断
  断
  袖
  却自旋舞,旋绞朱大块儿面门。
  刘全我已急闪至唐宝牛身後。
  他显然仍想以唐宝牛的性命威胁朱大块儿。
  朱大块儿的视力已为断袖所混淆。
  但他大喝一声,出刀。
  唐宝牛就在他前面。
  他竟毫不犹豫一刀就劈了下去。
  唐宝牛只觉从天顶到胯下,飕地一寒。
  但刀并没有劈中他他。
  背後却陡起一声惨叫。
  刘全我掩面就跑,一路急滴下了血债。
  /到底刀锋是怎麽透过他自己的身子而砍看背後刘全我的呢?
  唐宝牛并不明白。
  也来不及明白。
  可是却见顾铁叁扭身又上。
  挥拳痛击朱大块儿。
  奇怪的是,拳都击在砧板一样的刀背上。
  而棺材板一般的剑却劈在显铁叁的臂上。刀不折,手也没断。但显铁叁退了一步,终於退了。
  虽只一步。
  /这一步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招生死一招魂。
  口口口口这是第二回合。
  口口口口可是第叁回合又马上开始了。
  掩面退走的刘全我不知何时,已潜到了朱大块儿背後。
  他睑上从额至领有一道伤疤血痕,至少有叁分深,使他看来,份外狰狞。
  他全身急旋。
  卷起一道旋风。
  他自己就是那旋风的中心,如同一颗炮弹一般,急射向朱大块儿。
  顾铁叁好像是退。
  但在退那一步中突然扭转为急跨一步。
  变成前进。
  他全身像变成一道钻子。
  钻尖是斜举的右拳。
  这一拳钉住朱大块儿的面额。
  也钉死了敌人的脸。
  /看来,顾铁叁和刘全我都已祭起了奋力一击,必杀朱大块儿!
  看到这种凌厉无俦的「杀势」,唐宝牛忍不住向朱大块儿大喝一声:「快逃!」
  他这一张口,蹩住已久的血就疾喷了出来。(不能打下去了/打下去朱大块儿得要完了。)血雾纷飞。血雨纷飞中,他却看见:朱大块儿居然不退。他把刀和剑都掷了出去。剑在血夜里像化成了一道青龙。刀在黑里似化成了夜枭。刀剑推向顾铁叁。
  ——在如此近距离中,他竟仍有办法掷剑扔刀刀,攻击敌人。他同时返身扑向刘全我。两手全面张开,一把抱住了旋风中的刘全我。然後唐宝牛就听到一种声音:骨裂的声音。还有骨碎的哀鸣。
  口口
  第叁回合结束。
  战斗已成为惨局。
  ——有人死了,不死的人也负重创。
  口口口口
  刘全我整个人仍栽在朱大块儿的怀里,看似一截冻硬了的冰棒,一动也不动。顾铁叁在月下冷冷的看看他,像一只守候已久的豹子。他手上拿看刀,还有剑。朱大块儿的刀剑都在他手上。朱大块儿的五官仍淌看血,而且血沟仍在闪烁蠕动,血流还未止休。他臂弯里的人,双脚朝天开了叉,久久没有动静。
  叁十叁。药局
  顾铁叁瞳孔收缩,突然以一种出奇的厉烈,问:「你还要强撑吗?」
  朱大块儿的回答却跟他所问的无关:「放下你的刀/」然後再加两个字:「和剑。」
  口
  顾铁叁抹去咀边的血。
  (他要是不用衣袖抹血,唐宝牛还不曾发现他也吐了血/因为显铁叁予人的感觉是那麽样的悍强、强悍,就像是铁打的。)他抹血的姿势掩饰不了嗜血的眼神。
  他仍在问:「你撑得下去吗?」
  朱大块儿豪笑。
  笑得地壳犹在震动。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笑声太豪,以致震撼了地面才震惊了人心,还是笑声太烈,先是震吓了人心才震动了地面。
  口
  「你不想像他那样,就先放下我的刀和剑,然後滚。」
  「他」当然是指在他臂弯里拗得卡住了的刘全我。
  顾铁叁摸摸下巴。
  「我为啥要还你刀剑?」他还在试探,「你没有这刀和剑。就像老虎没有爪和牙,对我而言,不是正好?」
  朱大块儿爽快地道:「你可以不还。但这刀和剑,你得了也无所用。你不还,我就不会让你带看走,我受伤,你也负伤,你们两人联手合攻,还丧了一个,现在只剩下了你为它去了性命,值不值?蓦然而动。步法。奇特的步法,犹如鹅行鸭步,但十分迅疾。一下子,他把地面的药材分好了一小堆,至少有十七八种药物,其中包括了娑罗子、蚕茧壳和青木香。
  他不是用手,而是以脚分药。」你要是放下刀剑,你的内伤,可用这些药治好。「顾铁叁看了,才长吁一口气,眼中闪过失望里炸看狠毒的光芒。」这药方我记住了,会试用。「他丢弃了刀,还有剑,当然落地,才说下去,」今晚看来是收拾不了你了,後会有期。「话说这就走了。连看也不看仍在朱大块儿怀里的刘全我一眼:彷佛他从来不认识这人,而世上也根本没这个人似的。口口口口这回是朱大块儿自己舒了一口气(血就在他吁气的时候冲喉而出),道:「第四回合完了。」
  说完他就咕一声栽倒下去。
  在他臂里拗断了颈骨、挟碎了头骨、折断了脊椎骨和崩断了尾梁骨的刘全我,也掉落到地上来。
  口口口口/第四回合?
  唐宝牛不明白。
  /不是只打了叁个回合吗?
  如果有「第四回合」,朱大块儿似比前面叁个回合都还要吃力、吃重、吃不消的样子。
  唐宝牛而今却弄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朱大块儿的武功是那麽高的!
  他竟以一人之力,格杀「风派」首领刘全我,又逐走与四大名捕齐名的神拳顾铁叁。
  可是明白了这点之後的唐宝牛,却更是不明白了:/既然朱大块儿的本领那麽大,又何必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那末胆小?
  /既然朱大块儿一向以来都那样胆怯。为何今夜之役又这麽豪勇英悍、瞻大包天!?
  他正要问,却见朱大块儿又奋力坐起。
  他在地上攫集了一些药材,放在手心,以内力研磨,张口咀嚼,咬汁吞下,然後又再收集了一撮药物,交予唐宝牛:「跟我那样,服下。」
  唐宝牛一看,药材有铁苋菜、水苦贾、灶心土,都是些止血养伤的药。
  /这时候,这种伤势,这样幽暗的月色下,朱大块儿认药竟还能不差分毫。
  唐宝牛忽然觉得他佩服这个人。
  他好佩服这个在他眼前一直都很瞧不起的人。
  口口口
  不过他仍不明白。
  所以他问。
  他不明白的就问。
  /世上有一种人,自以为是聪明人,不明白的,不问,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人以为他是明白的。殊不知,他只是固步自封而已,不但学得比别人少,也比别人慢,而且,人人都明白他是不明白的。
  /也有一种人,利用发问来制造他的权威:他每次提出问题,不是为了要诚心虚心的去请教人,也不是为了要去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为了要炫示他的识见、他的深度或是他的「智慧」:当然,这种人和这种做法,通常都无「智慧」可言。
  /大多数的人,不问不是因为他明白,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明白。
  唐宝牛很粗豪。
  有时也很莽撞。
  且带点霸道。
  但基本上,他还是个相当受朋友欢迎的人。
  因为他有时自大,是为了自嘲嘲人。
  有时自负,其实是逗人欢笑。
  他并不孤僻。
  他乐於助人。
  他好发问。
  /一种发自真心的请教。
  口口口口「你骗我?」
  「我骗你甚麽?」
  「你武功极好!」
  「你从来没说过我武功不好。」
  「你装蒜!」
  「我只是不喜欢炫耀。」
  「你假装瞻小如鼠!」
  「我胆小是不如你大,见着蟑螂老鼠,都忍不住要叫救命。只不过,事到头来,我是会拚命的。我只是不兴着嚷嚷而已。」
  「我力敌刘全我的时候,你却袖手不理!」
  「那时候你跟刘全我是一对一,只要一对一,我就不能帮你。」
  「如果我不是他的敌手呢?」
  「那你只好输了。」
  「唏:你就眼看他杀我!?」
  「他赢你可以,但杀你我就一定阻止!」
  「你/你英雄!平时却装狗熊!」
  「我也没啥英不英雄的。我怕事,但要是事情逼上门来,我是敢拚的。」
  「所以你跟他们两人动手,招招抢攻,为的是吓破他们的胆子白。」
  「因为我估量战力:你已受重伤,以找个人之力,顶多只能和顾铁叁二百回合内打成平手,所以如不特强吓退他们之一,又以豪力拚一身伤格杀另一,今晚是决活不下来的,」「…………嘿,你真的做到了,你以足趾分药,可把那顾铁猴的怀疑一扫而光,夹尾便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