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2:37
  萧秋水见这长江三棍走过,微微一怔。
  然而三人并未发觉在江畔沉思的少年就是萧秋水。
  三人匆匆而行,十分闪缩,似正在走避什么强仇一般。
  就在这时,这李白诗中的“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的消魂桥。蓦然变成了杀气腾腾的断魂桥。
  忽然所有的行人,男的、女的、老的、幼的、健全的、残缺的、商人。农夫、妇女、工人,全部变成了刺客。
  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兵器,例如一个妇女,一扬手,花篮打出,花篮边缘都是蓝汪汪的刀片!
  一个老农夫,挥舞着锄头;一个书生,招扇上”叮”地弹出锐刃;一个老鸨母,踢出的布鞋上,吐出三叉尖刺的机簧。
  一刹那间兵器。暗器全向孟东林、字文栋、常无奇三人攻到。
  也就在同这一刹那间,萧秋水不但惊觉出此情形、还发现了另一种情形。
  不知何时,桥上那端、已出现了一个端坐着的人。
  身着蓑衣,但裹身一片紫殷殷的劲衣,还可以透视得出来——草签低垂,似在专心钓鱼,钓竿却是无钓丝的!
  常无奇、孟东林、字文栋三人武功虽不俗,但无法抵挡这些来如潮水般无匹,愤怒的人群或刺客。
  字文栋已倒了下去,他是中了三次重创才倒下的,才一倒下,立被分尸,身上至少被切成三百多块,连耳条都切碎成四片,简直令人不忍卒睹。
  常无奇已负伤。孟东林有惧色。刺客中也倒了两名。
  局势非常紧张。其中一个烧炭打扮的工人挥舞铜牌高呼:
  “叛徒!今日教你们知道背叛天王的下场1”
  常无奇与盂东林自知难以活命,但又十分恐惧落在这班朱大天王的人手里,所以死战。
  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常、盂二人,又杀了一名对手,但对方人多,常无奇忽给一人抱住,他脸色惨白,全身瘫软,惨呼道:
  “我……我知错了!我……愿到天王面前认错……”
  那烧炭工人模样的人冷笑道:“还有你说话的机会么?"他将手一挥。
  立即有一人,取出牛耳尖刀,割掉了常无奇的舌头,常无奇疼得惨嚎不已,又有一人,一脚踩住他咽喉,居然像杀鸡一般,掏出一张刀片,细细地割!”
  鲜血一直涌喷,常无奇要挣扎,另四人扳掣住他的手,又有四人,拿木钉凿穿他的手背与脚腔骨,钉在地上。
  常无奇的惨呼,真是令人心惊魄动。
  孟东林瞥见,更不敢投降,虽惧得魂飞魄散,但无论怎样,都不肯就擒,反而振起威风,一棍砸碎了一人脑袋,却给那领袖模样的人,从背后撞中了一牌,口吐鲜血。
  常无奇犹未死绝,喉管“格格”有声。
  萧秋水既怵自惊心,也觉狙击者手段太过残忍,忍无可忍,忽听那渔夫悠然道:
  “上钓哟.”
  只见他竹竿一挥,一尾鱼则自水中跃出,自动落入他的鱼篓里。
  萧秋水心中暗惊:这人没有鱼丝,居然以一引之力,挑起水中游鱼,落人篓中,这种动力、手法、准确,皆非叠老头儿等人所能及。
  这时常无奇已断气,孟东林又着了一刀,情形十分危急,萧秋水顾不了这许多,一反手,双手一抱,用力一拔,竟拔起了一株杨柳树,他大喝道:
  “呔!就算是处置叛徒,下手也太辣!”
  他这一喝,果然都停下手来,萧秋水连根拔起杨柳树,本要吓退这干如狼似虎的恶徒,现在他们人人都住了手,可是无一吓退,反而向萧秋水迫近来。
  那烧炭模样的人尖声问:”你是谁?干什么的?!"管什么闲事!”
  萧秋水见对方来势汹汹,只得横树当胸,道:“我是萧秋水.”
  那人大笑道:“哦,这样正好,我是天王的义子,叫做杭八,外号"铁龟",你听说过未?”
  萧秋水一愣,这名字倒是听说过。
  杭八之所以有名,是他做过的事不敢承认出了名,而且他手上的铜牌,进可攻人,退时只要往牌里一缩,根本让敌人攻不着他,非常古怪。
  至于这人如何当上了朱大天王的义子,萧秋水可从来没有风闻过。萧秋水倒不怕杭八,杭八武功再高,也不会高过左丘超然。只是敌人个个都杀红了眼睛,要制住他们,是件麻烦的事。如果以杀止杀,杀害那么多无冤无仇的人干嘛?
  就在萧秋水沉吟当中,至少已有四个人飞跃过来,挥舞兵器,要乱刀砍死他。
  萧秋水在桥之这一端。
  杭八的人在桥的那一端。
  桥中有那渔夫。
  那四人要飞越那渔夫,才能过得来攻杀萧秋水。
  就在那四人跃起的同时,他们四人的额头,突然都多了一个洞,血洞。
  然后他们跃落的所在,便成了桥下滔滔流水。
  那渔夫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
  然后他用一种出奇好听的声音道:
  “又四条鱼.”
  杭八等哗然。不断有人冲过去。
  那"渔夫”迎了上去。
  开始时萧秋水还担心,那“渔夫”势孤力薄。
  所以他想冲过去——但他一直只看到“渔夫”的背影,那“渔夫”似一直杀了过桥那端去,井没有人可以绕到“渔夫"的背后来。
  然后他看到那“渔夫”一直杀到了桥的彼端——而桥上都是尸体。
  一一至少二三十具尸首。
  跟着下去是桥那端更多的尸体。
  那些凶徒都拼红了眼睛——结果只染红了他自己身上的衣衫。
  那“渔夫”的鱼竿,不断发出“啸,啸"的急风。
  然后对方的人不住地倒下去。
  “你是谁?!”
  “一一难道是那妖妇?!”
  这语音凄惧无限。
  “不成,真的是她啊!”
  “我们拼了!”
  “不可以,太厉害了!”
  “决逃!”
  杀到最后,地上又多了一、二十具尸首,其余的人一轰而散,那“啸啸”的急风终于停了。
  那“渔夫”顿住,回身,他竹签低垂,萧秋水看不清他的脸容——只见他转一个花巧,再把竹竿轻巧地插在他腰带上。
  这时桥上寂寂,桥下流水依旧。
  桥中横七竖八,倒的都是尸体,而且都是一招毙命的。
  萧秋水抱拳搭问:“敢问一一”
  这时孟东林惊魂未定,扶桥栏巍巍立起,惊恐无限地问:“你是——”
  这在这时,忽然桥下冲起一道水柱。
  水柱升起时,阳光照指下,五彩斑澜。
  水柱里有一个人,也在同时间出了手。
  “啪”地渔夫的竹笼被打飞。
  但渔夫的竹竿也刺了出去。
  水柱一闪而落,落回水中,水柱已一片殷红。
  一人快若游鱼,已向下游迅速游走。
  萧秋水认得那人,脱口叫道:“雍希羽!”
  “柔水神君”雍希羽!
  朱大天王座下两大神君之一雍希羽,竟然在这人手上竹竿下一招败走。
  那人被打飞掉竹签,露出瀑布似的乌发。
  那人干脆一甩,把身上的蓑衣都扔掉,迎着阳光下,抬头,那人身上一片蓝如晴天,眼若秋水,朱红的唇,健康的肤色……
  一一原来是个女子!
  只听盂东林惊呼道:
  “是紫凤凰!”
  萧秋水只见过红凤凰,白凤凰,没见过紫凤凰。
  权力帮柳随风柳五大总管麾下,有“一杀,双翅,三凤凰”。
  萧秋水已在丹霞绝岭见过“红凤凰”宋明珠,旋又在剑庐,见过“一杀”卜绝,“双翅”:左天德与应欺天,也遇到了“白凤凰”莫艳霞。
  是役,卜绝终殁于天正大师之“拈花指”下。左天德与应欺天则死于太掸真人手下。莫艳霞亦为救柳五而死。
  柳随风的六名得力手下,现此只剩下了“红凤凰”宋明珠跟这位“紫凤凰”高似兰。
  ——宋明珠是辣手而热情的凤凰;莫艳霞是冷做而真情的凤凰;高似兰呢?
  高似兰仰起头,阳光照在她脸上,她说:
  “我不是为救他的,而是想趁此伏杀朱大天王的人的。”
  萧秋水微唱道:“朱大天王惩罚叛徒,手段也未免太刻毒一点下.”
  高似兰昂然道:“权力帮惩罚叛逆,也不会好多少.”
  萧秋水一笑道:“其实别人服你或叛你,全因为你自己的态度而定,不必如此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高似兰冷笑道:“你自己呢?当你兄弟背叛你时,你做得到吗?”
  “……”萧秋水默然。
  高似兰说:“我其实已在很多地方听说过你。你的弟兄背叛你,因为你也不能维持他们任何的生活条件——无论名、或利,金钱或地位,你都要靠闯,他们就更惨了——有多少人能靠理想活一阵子?能能够永远凭理想活下去?!等到事情真的来了,生存、家人、爱情、事业等等诱惑,他们要走,你且由得他们,难道你能做什么?你既不像权力帮这么有组织,也不像朱大天王那么有势力!”
  萧秋水涩声道:“……我一向部且由得他门去……只要他们不反过来出卖我们的人.”
  高似兰仰着脸,甩着乌发,一笑,很妖媚。
  “我喜欢杀人,就杀人。看不顺眼的,就杀,不像你,很多感情。造成了很多无奈。一个人要闯荡江湖,就得要洒脱点。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大丈夫本色!”
  萧秋水沉吟半晌,道:“高姑娘,就算你说的有理……我还是想先知道我兄弟朋友们的下落.”
  高似兰露齿一笑,开朗地道:“你知道了他们的所在,就得去找他们……那儿是龙潭虎穴,你去了,只有送死,那你满怀大志的一生,可能就屈不得伸了.”
  萧秋水沉声道:“如果一个人连'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勇气都没有,那么虽生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