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陈翠    更新:2021-12-04 02:29
  提示孤独。商业化的节日变成一种揪心的暗示。
  她打开网页,随处可看到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伟大的爱情便只存在神话中。即便伟大,仍感受到那份恨那份痛那份无奈。“胜却的”只是因为相见难,如梦的佳期只是因为短暂,何尝不愿“朝朝暮暮”,只是“银汉迢迢”,只能“飞星传恨”。
  第八章 刹那回头(4)
  还是凄婉。
  但也只有这短暂才会成就永恒,爱情才不会在时光的流里消怠尽。如若天天相见,男耕女织,柴米油盐,想必是要生出种种怨悒来的。明白了便不会艳羡,不会幽怨。知道那也是一种虚假的美丽。用以圆满没有永远的人间。
  七夕那一天是8月19日,是她阳历的生日。生日第一次遇上七夕。三十多岁的人不再如小儿女般有太多旖旎的梦想,一家人平平实实地吃饭,姐姐们要回家乡去了。夫妻俩又相偕送到车站,女儿也要跟去玩上一段日子。想着腾一个空间给他们夫妻俩,面对。
  在树下等车,孩子兴奋地钻来钻去。
  “去姥姥家玩好吗?”“好。”孩子很乖,上得车来,又探头出来笑盈盈地说再见。大半天的车程,跨越无数陌生的境地,这样的离开女儿,并不会有太多感触。满目都是爱,呵护,在哪里都是好的。
  车开远了,两人一同回家。路过一个酒吧。灯影幢幢。门外是一大桶玫瑰。极年青的女孩子穿着低腰露脐的衣服。坦露着的大半软白富于弹性的胸部,上下跳跃着。笑声把黑夜映亮了,今夜不诉离伤。
  回得家来,推门进去,灯光瞬间流泄。桌上放着一盒小小的蛋糕,姐白天在超市里订的,说是留给他俩庆祝。
  相视无言。
  亲情似水,重逢如梦,勿顾坎坷归途。相知若是久长时,又岂怨、庸庸碌碌。
  他揭开盖子。白色的小小的一颗心。上面歪歪扭扭的一行红字“生日快乐!”又有一排英文是深啡色的。两只红眼睛的兔子相偎着。(奇.书.网-整.理.提.供)刀子切下,一人一半,端在手里,才想起没有吹蜡烛许愿。而且又把两只兔子分开了。
  心里掠过些许不安。
  “吃吧。”他浑然不觉。一口咬下去,白色的奶油沾满一唇,像个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她终是笑了起来。冷不防他手指在嘴沿一抹,径直点在她鼻尖上。
  她一扬手,吃剩的蛋糕连同盒子一起飞了过去,他手一架,溅得一脸斑驳。她仍不依不饶,双手在他脸上狠狠抹着。直到后来彼此扭打起来,都出了真力。
  遂在地上打起滚来。末了他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她头发凌乱。神情倔强。
  他看了一怔。
  嘴唇嗫嚅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
  默默收拾。家里一片狼籍。混着女儿撒得满天地的玩具。他拉着吸尘器嗡鸣着。她拿着抹布蹲在地板上擦拭。
  最终清爽起来。
  背对着坐在地板上。他裸着肩膀。她只不作声。他忍不住还是把她扳了过来,抱在怀里。她的发沾着汗水,一绺绺贴在额上。她是他温热的妻。难道多年的相濡以沫,只是为了相忘江湖?她看到他眼中的迷茫。他是个不爱思考的人,只会跟着感觉走。姐姐他们若是在,他便认认真真做她的婿,做妹夫,做女儿的爸爸。觉得理所当然。两人相处的时候,意识才重又爬上脑海,叫他苦恼。
  他不是薄情的人,可两处都留情,却更显绝情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走岔了一步,虽彼此仍在视线内,却相隔迢迢了。
  也许这样的回归只是一次无奈的屈从。旅行袋仍放在窗台上。她没有帮他把衣服挂到衣橱里,而他要用衣服也直接到袋子里去翻,她由着他,观望着。
  “洗澡吧。”她从他不确定的怀里钻了出来。
  莹白的灯光,灯光漂白的四壁。浴室不温馨,却洁净。没有暧昧。
  赤裎相对,他习惯地帮她洗头发,又醮了沐浴露为她搓背。他的身体强壮硕大。皮肤白得叫她羞惭。两下干净后,他们轻轻相拥。心有不舍,却没有激情或者欲望。这样平静的依恋总觉力度不够。
  开了卧室那盏羊皮灯。红褐色的雕花木底座,宫灯般地典雅华贵。睡房古意盎然。
  她与他并排躺在床上。对面是长长的木案几,黑色圆口的陶罐里插着一把爱情草。已经插了很久了,原是紫色的,干透后变成枯白色,迷迷茫茫的一团
  第八章 刹那回头(5)
  她穿着粉色的丝质睡裙,掩不住衣服下瘦削的身子。也许没有女人的妩媚。做女孩时并不讲究睡衣,一件大T恤拖到臀下,便很舒服。这样的年纪倒是尴尬了。
  “你三十二岁了吧。”
  “嗯”。
  “我只长你一岁。”
  “对。”
  “南方女人身形娇小,不易觉老。你只怕比我初识你时要好看些。”这是实话。年长些,不再胡乱穿衣服,相对懂得哪些风格只可欣赏,哪些是适合自己的。自然要顺眼些。他这样说是想让她知道并不是年青漂亮的缘故。
  “你不恨我吧。”
  “不。”也是真心。“回来就好。”她听到自己通情达理地说。
  “谢谢你。”他轻轻说。
  “为什么回来?”其实不想问。
  孩子,这个经营已久的家,对她的亲情,那些烙入生命的亲人。凡此种种都是他不忍离去的理由。总归不是爱情。总归不是浪漫的答案。而她又不稀罕谎言,他又不是善于说谎的人。
  他终是没有回答。她轻吁一口气。她比他更不想听到答案。他只是将手伸到她肩后,紧紧搂住她。像是一种无言的哀求,又像是一种对自我内心的质问与寻求某种肯定。
  也是太累,不久他便睡去。她听着他轻微的鼾声,脑子愈清醒。
  在他与那女孩那边,也一定上演着各种故事,她并不想去猜度事态。更不想刻意争取。所有种种都要靠他要独自面对了。她帮不了他。
  晨起,他依然在梦中。
  她轻轻将压在他大腿下的睡裙抽出,赤足走出厅来。
  “你哀伤吗?”“我害怕。”
  “你害怕吗?”“我彷徨。”
  “你彷徨吗?”“我哀伤。”
  轻笑……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
  海边堤上,疏疏朗朗的树,已是薄暮。
  ——《大长今》
  随意打开电视,便看到有个台在重放这一幕,这是一个励志的故事,爱情在里面只是点缀,轻薄得像是国画上无意滴落的水渍,淡淡一晕。
  却喜欢这样的爱情。
  长今的圆脸上始终写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个心中有自我的人。目光炯炯,坚定,永不气馁。
  “大人”。轻轻地低垂着头,克恭有礼的爱慕。那个男子也是如此的自持。
  也许因为其实自己在生活中是偏激而执拗的,便羡慕这样的美丽。
  将爱情当作是生命的重心,爱情便摧残了人生。你得先过好人生,才会有有生命的爱情。毕竟寻常百姓而已。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童话只在电视剧中上演。
  孩子不在身边,这两天他都在家里工作,接了几个网站来做,公司昂贵的租金便可交到年底了。喜欢看他凝神编程序的样子,枯燥的英文一串串参差错落着,像是难懂的现代诗。她一直是崇拜他的,聪明好学,细心有耐性。她想她其实要的也不多,看到他积极的样子就会觉得心里笃定起来。以往的怨悒,也是因他有时太颓废了些。工作着是美丽的。不管是否与收获对等。
  桌上满是烟头,一截截,灰扑扑的。应是熬夜时留下的。
  想了想,给他端来一杯茶,铁观音。茶叶在玻璃杯里渐渐散开,仿似水底的森林,梦境般奇异。穿着吊带睡裙拿了书坐在窗台上看,偶然看一眼他,也觉欢喜。
  又斜躺着到厅里看电视,有风,窗外的藤蔓籁籁地响着,两天没淋水,挂满黄叶,却另有一番意境。不是留得残荷听雨,倒是一帘黄叶听风了。
  兜兜转转,还有十天就开学了。想着日子终于平静下来,可以舒舒服服,什么也不想,过一段休闲得近乎堕落的日子了。
  正悠然自得的时候接却到了领导的电话,“明天回校准备教师节表演的节目。”
  第八章 刹那回头(6)
  “哦。”唉,放下电话。
  想起准备的是她最喜欢的文艺节目,沮丧之余又燃起一丝热情来。
  一个假期就将这样过去了。她以为一切回到了原点。
  第九章 烟花散尽(1)
  书柜上摆着两只黑陶碟,小小的,又像是小碗,有点深度。一只里面有一片叶子,另一只有两片叶子。不知是如何烧制出来的,连叶脉都异常清晰,黄褐色。除此之外是发亮的黑,纯粹的。又有两只景德镇的青花小碗,配一汤匙,薄胎,轻敲,声音清脆。
  随意放在书架边上,女儿的小塑料玩具混迹其间,又有一尊从西安带回来的仿古董,唐三彩的仕女。一个在武夷山旅游时买的编钟。
  都成了女儿的玩具,叮当地乱击着。
  下午不用排练,她便霸着电脑,父女俩便把书房闹翻了天。她纹丝不动,直到听到那声沉闷的响声。转眼一看,一只黑陶碟碎了,并不触目惊心,只是分成两半,又有一角飞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