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管呆    更新:2021-12-03 17:14
  我快崩溃了,那扇门摇摇欲坠,感觉无处可逃,干脆把红领巾系到房顶上,踩着凳子,脖子伸进去,脚一踢,天旋地转。”
  本来没多少心情听她说。听到这儿,倒来了兴趣,这个女孩的经历实在不同寻常,难怪举止如此狂野不羁?
  “母亲把我救了下来。那以后,我就对母亲,对男人充满仇恨。我离家出走,在外面瞎逛了好几天,没东西吃,最后只好回家。那天晚上母亲抱着我,哭着讲述她的经历。之前从来不跟我讲任何事。才知道母亲最命苦。结婚不久,父亲就出了车祸,留下性功能障碍的后遗症。这下苦了她,那年头谁敢越轨?母亲一直忍着,一口气忍了好多年。后来实在忍不下去,跟人发生了关系。就那么几次,偏偏怀上了孩子。事情暴露,父亲又羞又气,得脑溢血死了。没多久,小孩生下来。就是我。因此母亲特别恨我,那时候生活困难,母亲宁肯到处找苦活累活,挣钱买奶粉,也不肯喂我奶。我就是用奶粉养大的,知道多恨母亲了?因为我,母亲一直抬不起头,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骂‘破鞋’。母亲很倔强,坚强挺着。挺到最后,突然想开了,干脆坏到底,开始跟男人上床,毫不介意别人怎么说,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破鞋’。说也奇怪,反倒没人说了。大家开始可怜她,甚至尊敬她,日子慢慢正常起来。直到去年母亲去世。”
  突然想起《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那个美丽孤独命运多孽的西西里女人。想到自己的母亲,还有睫毛的母亲。
  ——为什么天下的母亲总是如此命运波折?
  当一个女人成了母亲,就会因此伟大起来,无论她曾经是什么,或者以后将会是什么。
  突然对牛仔帽多了很多同情,与好感。
  夜色深沉,气温骤然下降,神秘的戈壁滩深处开始掠起阵阵冷风。
  拉着牛仔帽钻进暖乎乎的帐篷。
  “为什么来西部旅游?”她问。
  我愣了一会儿。
  本想解释遇到感情问题:女朋友离家出走抛弃自己,好容易喜欢上另一个似乎又没缘分。感情无依无靠,生活没有出路,跑沙漠寻找出路来了。可是这些讲给一个陌生女孩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看了本书,三个法国老太太赶着驴车逛丝绸之路。人家外国老太太都来过了,甚至是七十年前,再不来看看,一辈子都快白白晃过去了。”如此回答。
  “有道理。知道我为什么来?我有强烈的沙漠情结,最喜欢看西部片,看见沙漠就兴奋。”
  “喜欢哪个演员?”
  “当然是伊斯特伍德。”
  “《赏金杀手》看过?”
  “当然!喜欢死了。”
  她一口气说出不下二十个西部片名字,边说边用右手模仿掏枪、射击、吹散枪口硝烟、插枪种种熟练动作。还不停抵住我太阳穴,扣动扳机,嘴巴“叭叭”作响。
  “你有什么梦想?”牛仔帽又找个话题。
  “没有。”
  “哪能没有梦想?”
  “象《奥德赛》里面的尤利西斯一样去历险,遇到一个独眼巨怪,还有用歌声蛊惑船员投海自毁的妖女,还有斯库拉、卡律布狄斯两个大怪物。”
  我随便胡扯一个。
  其实自己知道,历尽颓废之后,现在的最大梦想,是心爱女人的一张脸: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一天天在老去,被时间蚕食,被岁月糟蹋。我会捧着这张脸,认真数着又新添了几条皱纹,一直数到足够心疼为止。然后微笑着告诉她:女人的美丽不只是用皮肤表达。然后两人起床,一起做饭,一起涮碗,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起嘴角流着口水傻傻发呆,一起对垒时间这个对手。
  两个人穿着衣服拥抱,有一句没一句地侃着,朦朦胧胧入睡。
  牛仔帽身材很棒,修长大腿缠绕着我,生机勃勃的乳房隔着衣服压在我胸脯上,吐气如兰的鼻息喷在脖子上。下身勃然而发。认真分辨,感觉欲望单纯发自下身,并非脑子,欲望没有掺杂太多“爱”的成分。厌倦过去千篇一律的做爱关系。苦笑一下,压抑住这种纯粹的肉体诱惑,默默数着羊,数到快二百只羊的时候,睡着了。
  《天堂隔壁》 到达敦煌莫高窟
  13
  第二天傍晚到达敦煌莫高窟。
  欣赏完壁画雕塑,找个荫凉地休息。跟一个工作人员搭上话。他说右侧有一条干涸河道,旁边有一片洞窟群,正在开发研究,基本保持着原始状态,更值得欣赏。又补充说管理处已将其封闭,闲人不许入内。牛仔帽冲我神秘地眨眼睛。我会意地点头。
  入夜,游客四散,景区关门,空无一人。
  月色下的鸣沙山安静详和。莫高窟如同一道浓眉,长长舒展在山脚下。一条干涸河床,遍布鱼鳞般的波浪纹路,月光下色彩诡谧。
  我拉着牛仔帽,钻出浓密的杂草丛,跳下堤坝,跑过河床,爬上对岸,溜进莫高窟右侧封闭的洞窟群。钻进一个高大宽阔的洞口。月光下伫立一尊巨大佛像。年久失修,佛像缺胳膊少腿,浑身上下堆满灰烬,肩膀上堆了厚厚一层鸟粪。
  两人到处瞎转悠,寻找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摸到佛像背后。一块砖头颜色很不同。找根小棍子,把砖头小心翘动抽出,打开头灯往里照,伸手摸了一会儿,竟然摸出一枚银钗和一块玉戒指。两人惊呆了。牛仔帽小心比较,银钗别在长发上,玉戒指套在我小指上。悄悄走开。
  继续往里走。洞窟群如同一个大迷宫,每个洞都有好几个出口。我掏出指南针,按照平行于河床的方向直线前进。仿佛走过了一千五百年的漫长历史,认真阅读着一本实物堆砌起来的西域文化编年史。把历史真切踩在脚下的感觉,让人热血沸腾,无以复加。
  类似感觉还有一次。
  那年旅行至意大利,行走到海格利尼姆。与庞贝类似,海格利尼姆也是几乎一瞬间被维苏维火山摧毁的古城。不同之处,庞贝是被火山灰硫磺烟吞没,海格利尼姆却是被泥沙流活活掩埋,感觉起来气氛更为残忍恐怖。那天黄昏,坐在被发掘出来的海格利尼姆街道一角,抚摸着距今1900年的石头,恍若人世,如同目睹耶稣复活。不停感叹:人活一世,到底能留下什么?
  与牛仔帽爬回对岸,坐在大泉沟边上,喘着粗气休息。
  “这回算是探险了?”牛仔帽兴奋地说。
  “不算,应该叫盗宝传奇。”
  “怎样才算探险?”
  “去罗布泊找死了一千年的人骨头,带回家当枕头。”
  “这样算不算盗取文物?”牛仔帽问。
  “是取,不是盗。如果拿去卖钱,就是盗。我们只是把它们换个地方。与其被扔进博物馆拍卖行冰冷的玻璃缸,不如贴着我们的皮肤温暖舒服。”
  “我喜欢这句话,每件坏事你都能找到一个合适理由,真棒!”
  两人干脆把帐篷扎在大泉沟干涸河岸上。
  钻进帐篷,打开上面的通气口,望着夜空里的星星聊天。牛仔帽要听探险故事,我就把谢里曼发现特洛伊古城的故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直到把她讲困。钻出帐篷,坐在月光下的河床上,听起许巍的《时光》。
  《时光》有一种特别打动人的力量。流水般的前奏响起时,仿佛真切看见时光如同脚下一条溪水,没过脚背,潺潺涌过。间奏里的弦乐背景宏大,如同遮掩在岁月背后那些沧海桑田的故事。每次听,都感觉如同在穿越一条时光隧道,昏黄错落的的光带忽明忽暗落在脸上,眼前是神秘茫然的未来,背后是被挥霍掉的青春,其中滋味,分外感人。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现在就死,一生会有什么遗憾?
  一件是母亲去世竟然没能见上一面。只是在火化场高耸入云的大烟囱低下,远远瞅见象征着母亲的一缕凫凫清烟。那缕清烟,是对“母亲”的最后印象。之后便开始了无依无靠的所谓人生:漂泊挣扎在茫茫人海,找不着归宿,没有寄托。直到遇见不不,被她收留。虽然只是形式上的收留,对我已经弥足珍贵。从此学会把寄托放在不不身上,从她那儿寻找温暖与安慰。
  还有一件,是与不不分手,同样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连声抱怨都没得说。
  最后一件,好象是跟睫毛彼此有话说,可一直没说出来?
  想想自己所谓的人生遗憾,其实不过如此,反而一下轻松起来。既然生命负担如此之少,可以活的更从容些,大可不必把自己太当回事。
  早上醒来,离开莫高窟,直奔柳园。
  三轮摩托车不知疲倦地行驶在戈壁沙漠。
  听着老乡村歌曲《Tie 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d Oak Tree》《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感受着十足的西部风情。
  牛仔帽把漂亮的长筒靴翘在三轮摩托跨斗上。她今天穿件很短的牛仔裙,随风摆动。偶尔露出黑色内裤,惹得过往货车司机瞅个不停,偶尔听到响亮的口哨,她也报以口哨。
  “慰问司机们的眼球儿?”我打趣她。
  “是的。他们其实挺辛苦,物尽所用吧。”牛仔帽妩媚地诡笑。
  “看过《情色沙漠》?”
  “讲什么?沙漠里的男人强奸女人?”
  “正相反。沙漠里男人甚至强奸男人!”
  “这个我喜欢,快点上演!”
  沿途地貌让我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