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作者:梁羽生    更新:2021-12-03 16:46
  西门牧野与朱九穆这两个魔头是她的助手。”
  武林天骄诧道:“有这样的事?”谷啸风将在水帘洞发现孟七娘踪迹的经过说了出来,除了
  杜复之外,众人都大为诧异。
  杜复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曾听到一点关于韩老英雄的消息,与你说的大致相同,只
  是没有你说的仔细。”杜复的消息就是从奚玉瑾口中听来的,但他不想在谷啸风面前再提她
  的名字,是以含糊其辞。
  武林天骄道:“奇怪,当今之世,可以列入一流高手的女子寥寥可数,怎的我却从未听
  过有这样一个女人?”
  谷啸风道:“这女人本领很高,但似乎不是一个坏人,说起来她还救过我的性命呢。”
  当下又把幼年那段往事告诉了大家。
  武林天骄说道:“如此说来,这个女人倒是心地善良的了,但却何以她又与这两个魔头
  勾结,去和韩老英雄为难呢?”谷啸风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如今这两个魔头已经离
  开了那个地方,我独自去找她,料想她不会加害我的。”
  杜复本来也有另外的事情要办,听他说得甚有把握,便道:“既然你用不着我的帮忙,
  那你就赶快回去吧。但愿你找到了韩老英雄,和他一同到金鸡岭来。”
  当下众人分道扬镳,武林天骄与仲少符夫妇押运那批宝藏回祁连山,杜复也与蒙厥告辞,
  赶回金鸡岭向蓬莱魔女复命。按下不表。
  且说谷啸风单骑独行,幸好蒙古大军已经西去,洛阳城内只余下少数精兵驻扎,闭关自
  守,很少出城。谷啸风一路行来,未遇敌骑,平安无事。
  路上幸很平安,但谷啸风的心头却是极不宁静!这一日终于回到了韩家。
  旧地重游,谷啸风不禁触目神伤,心里想道:“这几月的变化真是太大了,我本来是和
  玉瑾约好了在韩伯伯家中会面的,想不到韩家已是变作一堆瓦砾,而玉瑾又不知去向,唉,
  难道她真的如杜复所说那样,业已移情别恋,和那个文大侠的掌门弟子去了江南么?不,不,
  玉瑾岂能如此轻易变心,即使她以为我是死了,也不可能这样快就另外找到了意中人的。”
  此时天已近黄昏时分,谷啸风心里想道:“我且住宿一宵,明天再去找韩伯伯吧。”原
  来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抱着一个幻想,幻想奚玉瑾说不定还在韩家等他会面。
  韩大维的家给西门牧野放火焚烧,业已毁了十之七八,但也还有几间房间幸未波及,保
  留完整的,韩佩瑛的卧房就是其中的一间。
  谷啸风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连日赶路,虽然身体强壮,也不免感到有点疲劳。此时到
  了韩家,于是信步就走入了韩佩瑛的绣房。
  谷啸风心里想道:“玉瑾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但总算有人见到了她,韩佩瑛却不知到
  了哪里去了。万一她回到家里,见我睡在她的房中,只怕一定要大发娇嗔的了。”踌躇片刻,
  又再想道:“天下哪有这样凑巧的事情,既来之,则安之,我且睡一觉再说。”
  谷啸风揭开蚊帐,只觉一股幽香,沁入鼻观,不觉暗自好笑:“我本来是要来退婚的,
  想不到今晚却会睡在她的床一,若给人知,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当下随手把枕头放好,
  目光触处,只见那枕头套颜色鲜艳,上面绣的竟是一对鸳鸯,看得出是新绣未久的。左面上
  角,还用红绿丝线绣有苏东坡的两句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原来这本是韩佩瑛偷偷绣的枕套,准备作嫁妆的。有一天给丫头看见,笑了她几句,韩
  佩瑛害臊,就把这枕头留下,没有带去。
  谷啸风见了这锈着鸳鸯的枕套,不禁呆了一呆,突然感到内疚于心,想道;“佩瑛绣这
  鸳鸯时,一针一线,不知织了多少女孩儿家的柔情蜜意,怎会想得到后来我会令她那样难堪?
  唉,我也真是太对不住佩瑛了。”
  谷啸风并不是一个用情不专的人,但因为一来他的确是感到这件事对韩佩瑛不住。二来
  他与韩佩瑛真正相识之后,发觉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这负罪的感情就更加深了。三来
  他听到了奚玉瑾移情别恋的消息,内心深处,不能无所怀疑,因此也就不自觉的在韩佩瑛的
  闺房触目生情,想念起韩佩瑛来了。
  谷啸风却不知道韩佩瑛此时也正在想念着他。她的父亲在辛十四姑家里养伤,父女分手
  之时,韩大维一再叮嘱,要她去把谷啸风找来。
  为了恐怕刺激父亲的病体,韩佩瑛一直未曾将婚变之事告诉父亲,此日下山,心中也是
  茫然一片,暗自思量:“却叫我何处去找啸风,唉,即使我知道他的去处,我也是不愿去找
  他了。”
  可是当真就永远不愿再见谷啸风么?在她的内心深处,恐怕还不敢肯定的说—个“是”
  字的。
  韩佩瑛这一感情变化的经过,说起来恰恰也是和谷啸风一样。
  她自小便和谷啸风订了婚,但是小时候的谷啸风在她的眼中只是一个比她大几岁的顽皮
  孩子而已,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认识的。后来她从父亲的口中,听说谷啸风已变成了一个名闻
  江湖的少年侠客,芳心自是暗暗欢喜。在她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来的影子,也就从顽皮的孩子
  变成了英姿飒爽的少年了。不过这也只是她从父亲的话中虚构出来的形象,并非是真正认识
  了谷啸风这个人。因此当她怀着少女的幻想出嫁,到了突然遭受婚变的打击之时,少女的幻
  想固然是完全破灭,对谷啸风的印象也就突然为之—变了。
  谷啸风给了她平生从所未受的难堪,大大损伤了她少女的自尊,尽管她不愿意和奚玉瑾
  争夺丈夫,甚至还尽力帮助了他们,调停了百花谷偌大的一场风波,但无论如何,她总是不
  能不感到屈辱,也绝不是真正的谅解了谷啸风的。
  当她从百花谷中出来,独自回家的时候,在她心目中的谷啸风,已经再也不是她所佩服
  的少年侠客,而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了。
  后来她在自己的家中碰上了朱九穆的袭击,谷啸风来到,拼了性命与她联手打退强敌,
  又为了她父亲的事情,不辞奔走,要查究真相,追缉凶手,并为她父辩冤,种种的表现,都
  表现出他不愧是个少年侠士,而且也并非不关心她的。至此,她对谷啸风的印象又为之一变,
  觉得谷啸风并不如她所想象的是“无情无义”之人了。
  这日她从山上下来,回到自己的家中,不觉想起了那日在她家中等候谷啸风回来之事,
  暗自思量:“他从丐帮回来,不见了我,绝不会想到我是给西门牧野骗去,一定以为是我还
  在恨他,不愿见他而走了。现在隔了这许多天,他当然不会在家中等我的了。爹爹叫我找他,
  却叫我到何处去找他呢?”
  蓦地又想起了辛十四站的丫头侍梅告诉她的那桩事情:“侍梅说奚玉瑾已经和她主人的
  侄儿订了婚,此事不知是真是假,但从孟七娘见了那枚戒指便突然住手饶了玉瑾的事看来,
  侍梅的话,也似乎不是空穴来风。唉,倘若这件事是真的,给谷啸风知道,他不知要多伤心
  了。”
  韩佩瑛心事如麻,怅怅惘惘的回到自己的家中,忽见卧房里有灯光明亮,碧纱窗上现出
  一个人影。原来谷啸风因为见了她所绣的鸳鸯枕套,此时也正是思如潮涌,睡不着觉,独坐
  宵前。
  韩佩瑛大吃一惊,几疑是梦。就在此时,谷啸风已发觉外面有人,跳了出来,两人打了
  —个照面,不觉都是呆了。谷啸风失声叫道:“咦,是你!”
  韩佩瑛定了定神,嗔道:“你还没有走么?却为何躲在我的房中?”
  谷啸风满面通红,说道:“我那天回来,找不见你,后来碰上了许多意想不到之事,今
  日方才回来的。我,我找不着房间睡觉。想,想不到你也突然回来,真是对不住。”
  韩佩瑛道:“我也碰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你既然来了,咱们光明汇大,也用不着
  避嫌,请进来吧,咱们好好谈谈。”
  谷啸风见她并不怪责,方安心跟她进房。韩佩瑛是因为见他满面通红,不愿令他太过难
  堪,这才邀他进房坐谈的。进了房中,看见床上那个绣着鸳鸯的枕头,韩佩瑛却是不禁自己
  也面红起来了。
  谷啸风好不尴尬,只好装作不知,咳了一声,说道:“你碰到了什么意外之事,可以对
  我说么?”
  韩佩英笑道:“我先问你,你刚才以为我是谁?”
  谷啸风不禁又是面上一红,期期艾艾,半晌说不出话来。韩佩瑛笑道:“你以为我是奚
  玉瑾,对吗?我知道你们是约好了在我家中见面的,是不是?”谷啸风满面通红的点了点头。
  韩佩瑛笑道:“这我真令你失望了。不过我却曾见了玉瑾姐姐呢,你要不要知道?”
  当下韩佩瑛从自己给西门牧野诱骗到孟七娘家中,如何在囚房中父女重逢,后来又如何
  见着了奚玉瑾,以及她的父亲如何喝了奚玉瑾送来的九天回阳百花酒而中毒,以及后来辛十
  四姑又怎样和孟七娘联手打败了那两个魔头,现在自己的父亲,正在辛十四姑家养病等等事
  情,都对谷啸风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