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雁排李四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更新:2021-12-03 15:58
  有道是“耕牛无宿草,仓鼠有餘粮”,拉犁耕田的黄牛一生辛勤劳苦,却连果腹的草料都未必够吃,临到老更要受一刀之苦,还不如那些窃粮搬仓的鼠类,吃着精粮,养得肥胖安逸。人世之中,往往也是如此,真正任劳任怨出力气做事的,未必讨得到什麽好处。马大人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机,筹募团练守城御敌,但那个酒囊饭袋般的旗人提督老图海,却唯恐马大人在灵州城拥兵自重,处心积虑地剪除此人羽翼,首先就是要除掉雁营。
  这雁营之中皆为“雁户”出身,也就是以打雁为生的“雁民”,在灵州城西有好大一片芦苇丛生的沼泽地,被称为“黄天荡”,水草茂密无边,不知覆着多少里数,那些南来北往的大雁途经此地,多会在黄天荡落脚,雁乃守信之物,每到迁徙之期,天空中雁阵翩翩,一队连着一队,漫天皆是,观之不尽。
  世上打猎的猎户,无非是挖陷阱下套子,或是用弓弩、火统击射猎物,如能依法施展出这些手段,要打什麽熊罴虎豹,或是狐狸黄狼,自然不在话下,却唯独是打雁最难,俗话说宁吃飞禽一口,莫吃走兽一隻,野雁乃是禽中之冠,自古被视为“五常俱全”的灵物,哪五常?“仁、义、礼、智、信”是为五常。
  说雁有仁心,是因为一队雁阵当中,总有老弱病残之辈,不能凭藉自已的能力打食为生,其餘的壮年大雁,绝不会弃之不顾,养其老送其终,此为仁者之心。
  大雁不仅有仁,更有情义,雌雁雄雁相配,向来是从一而终,不论是雌雁死或是雄雁亡,剩下落单的一隻孤雁,到死也不会再找到的伴侣,这是其情义过人之处。
  天空中的雁阵,飞行时或为“一”字,或是“人”字,从头到尾依长幼之序而排,称作“雁序”,阵头都是由老雁引领,壮雁飞得再快,也不会赶超到老雁前边,这是其礼让恭谦之意。
  雁为最难猎获之物,是因为大雁有智,落地歇息之际,群雁中会有“孤雁”放哨警戒,所谓“犬为地厌、雁为天厌、酆为水厌”,这三种生灵最是敏锐机警,一有什麽风吹草动,群雁就会立刻飞到空中躲避,所以不论是猎户还是野兽,都很难轻易接近地上的雁群。
  雁之信,则是指野雁是南北迁徙的候鸟,因时节变换而迁动,从不爽期,至秋而南翔,故称秋天为“雁天”,这“仁、义、礼、智、信”的五常,即便至圣至贤的人也未必能够做足,所以依靠猎雁为生的雁户,无不敬重野雁品行。
  雁户猎雁的器械称为“雁排”,是在一个渡水木筏子上铺设排枪,先把排子隐藏在芦苇荡深处,然后再由身手矫健的雁民,身披簑衣,头插雁翎,寻着雁踪,偷偷潜行到雁群栖息之地,约是离着一箭之地便不能再接近了,否则必然惊走雁群。
  雁户们潜伏至深夜,看那月冷星稀之际,便突然点起一枝火把,雁群中哨戒的孤雁好不警觉,立刻振翅示警,也就在这同时,雁户急忙把火把浸到水中熄灭了,继续稍无声息地隐蔽不动,那些大雁从睡梦中惊醒,正要展翅腾空逃命,却发现四野茫茫,一片寂静,不免怀疑是那孤雁误报,便嘈杂着责备了牠一阵,随后放下心来继续歇息。
  雁户们躲在四周,听得群雁逐渐安静下来,已然熟睡,就再次点起火头,孤雁尽忠尽职,立刻再次报警,而雁户们仍是熄灭火把,如此反覆几回,雁群都被搅得心神俱疲,牠们长途迁徙,本就疲惫不堪,又被孤雁一而再,再而三地惊搅起来,而芦苇荡中哪有什麽险情?最后终于恼火起来,活活将那孤雁啄死。
  却不知如此一来,正是中了雁户的诡计,一是失了放哨的孤雁,再者三番两次地惊搅,早已是困乏难挡,警惕性放低了许多,雁户们趁此机会,牵动排枪四下合围,待到那些野雁发觉大事不好,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过来,再想逃脱已经晚了,都放雁排的射程罩住,大多难逃中弹身亡的厄运,这个猎雁的法子,唤作“打孤雁”。
  雁户们依靠猎雁过活,也只勉强糊口,常被官府盘剥削压榨,赶上离乱岁月,更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其中便有许多人仗着身手敏捷,藏身在芦苇荡裡,劫杀过往的客商,做些替天行道,杀富济贫的勾当,也算是绿林响马中的一路。
  后来这伙人都被马知府招了安,都被编为灵州团勇,号称“雁营”,如今营管阵亡,图海将军就推举张小辫去统辖此营,因为图海暗觉张小辫查出将军府裡藏着妖道,让他自已十分地下不来台,以恐此人日后成为马天锡的左膀右臂,心中自是阴恨起来,打算找个机会要一举除掉这些心腹之患,这正是:“朝中奸党横行日,天下英雄失意时。”br>
  张小辫却还道这是上官抬举,他哪裡晓得官场上明争暗斗的险恶之处,于是带着孙大麻子和黑猫,大摇大摆地前去应职,想想那雁营裡,少说也有八九百号兵勇,如今都要听张三爷的号令调遣,真是得意非凡。
  雁营中的老营管死后,营中以其子“雁排李四”为首,这李四不过二十几岁,是雁民出身的闹银响马,擅能扎排使统,故此得了个绰号,唤为“雁排李四”,又素有神手之称,手中火器百发百中,他还有个自小相依为命的妹子“雁铃儿”,虽然生得眉目秀豔,体态绰约,却是个巾帼不让鬚眉的女儿家,胜过“水浒”扈三娘,不让“西游”罗刹女,除了能征惯战,更有百步穿杨的手段,随身一张雁头弯弓,七十二枝雁翎箭,向来是箭不虚发,发必应弦,此时也作了男装,跟随在营中征战。
  雁排李四早就觉得充为团勇给官府卖命,虽然出生入死,却不似官军那般有粮有饷,远不如在黄天荡裡杀人越货来得痛快,何苦屈身小就,终日受人懊恼,靠吃着顺气丸才能度日?正思量着要带兵反出城去,到时候天是王大,老子就是王二,管你什麽清军、太平军,只要胆敢进得黄天荡,便随着爷的性子,一发杀个痛快。
  正这时,忽闻灵州捕盗衙门的张牌头要来统领雁营,雁排李四是足踏风云,气冲牛斗的傲骨之人,最喜欢结交天下豪杰,心想:“久闻张牌头大名,听得耳朵也快起茧子了,既有机缘,何不会上一会,看看他是否果真是个出众的好汉子,然后再走却也不晚。”当下出来相迎。
  谁知双方一照面,雁排李四还以为自已看错了,瞧那张小辫猴里猴气的一脸泼皮相,歪戴帽子斜瞪着眼,小号官服穿在身上都显得肥大,肩膀上还架着一隻黑猫,只有旁边那个麻子脸的,倒是生的虎背熊腰,只看那身量步法,料来也是得过些传授的壮士。
  但灵州自古就有拜猫仙的风俗,雁民们也尊猫仙爷爷,一见张小辫肩头蹲着隻黑猫,雁排李四等人便不敢太多看轻于他,当即上前抱拳行礼,可心中却是有些尴尬,不太相信就凭这个泼皮般的小子,怎有本事剿杀潘和尚和白塔真人那伙巨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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