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作者:梁羽生    更新:2021-12-03 15:53
  西门夫人将他扶入山洞,拿出干粮,说道:“你先吃点东西,嗯,这是马奶酒,你喝不惯吧,但倒是能长精神的。”
  牟一羽受到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心里越发思疑:“不知她安的是甚心肠,她分明知道我是她的情敌的儿子,却又好像把我当成她的亲生儿子一般。”
  西门夫人道:“好,现在你可以静坐运功了,把手伸出来,我助你一臂之力。”她握着牟一羽的手,一股真气缓缓从他的掌心输入。
  过了一会,西门夫人说道:“运功必须专心一志,你却在想些什么心事?”
  牟一羽道:“没什么。天色都己黑了,燕妹还没回来!”
  西门夫人微笑道:“或许她已经找着了她的表哥,正在撒表哥的娇呢。我做母亲的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你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你若想早点把真气导入丹田,就不能心猿意马!”
  牟一羽说了一个“是”字,但他虽然已极力摒除杂念,仍然不能定下心神。
  西门夫人道:“羽儿,你还有点什么心事瞒着我吧?不如你直说出来,或者我能替你开解。”
  牟一羽暗暗吃惊:“我的心事可莫要给她看穿才好。”说道:“干娘,我的确是放心不下一件事情。”
  西门夫人道:“好,什么心事,说给我听!”
  牟一羽道:“我那师侄给蒙面人抓了去,不知他会将他怎么样了?”
  西门夫人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件事么,那我可以向你担保,你的师侄一定可以平安回来。”
  牟一羽道:“为什么?”
  西门夫人道:“那蒙面人连你都没伤害,怎会伤害他呢?你没看出来吗,他对你那师侄,实是甚为爱惜。他把他摔出去的时候,用的是股巧劲,生怕摔得重了,伤了他呢。”
  牟一羽回想刚才的情形,果然是如西门夫人所说。诧道:“我这师侄是在武当山长大的,按说不会跟外人发生什么关系。那蒙面人因何要对他特别好呢?”
  西门夫人道:“我怎么知道。但你也只须知道他决计不会伤害你的师侄,那就够了。”
  牟一羽心里想道:“你一定知道,不过你不愿意对我说罢了。”
  不能说他对蓝玉京毫不关心,不过,真正困扰他的却并不是蓝玉京的安危,他的确是另外有着心事的。不过,他也不愿意对西门夫人说出来而已。
  他怕给西门夫人识穿,只好强摄心神,在西门夫人帮助之下,默运玄功,导引真气。思想集中,灵台也就渐渐恢复清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牟一羽的真气已是能够畅通无阻。西门夫人吁了口气,说道:“复原虽然不如理想,也算难为你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牟一羽没有睡着,倒是西门夫人先睡着了。她以全力替牟一羽打通经脉,实在是比刚才和蒙面人那场拼斗还更吃力,她是疲累得不堪了。
  这个山洞的上方开着半月形的缺口,天上的月亮却是圆如明镜,照得见西门夫人优美的睡姿。不知她是否在一个好梦之中,脸上都好像是孕育着笑意。
  啊,这梦中的笑容为何如此熟悉?
  牟一羽忽然想起来了,他想起了他死去的母亲。母亲或者没有西门夫人这么美,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同样的慈祥。
  他喜欢母亲的笑容,醒着的笑容和睡着的笑容他都喜欢。但可惜母亲的笑容却不常见。
  眼前的幻像,已经是睡在病榻上的母亲了。有的只是惟悴的颜容,有的只是令人心酸的苦笑,在她瘦削的脸上。
  一阵冷风吹来,牟一羽打了一个寒噤,母亲的幻像已经消失。清醒的现实是,母亲的仇人睡在他的身旁。
  西门夫人的睡姿如此酣静优雅,似是展示出她心境的幸福与和平。牟一羽的目光从西门夫人的脸上移开,心中却已充满了恨意。
  是谁害苦了他的母亲,就是这个女人,是谁令得他的母亲抑郁以终,就是这个女人!
  他忽然有了替母亲报复的冲动!母亲的仇人就在他的身旁,剑也在她的身旁,他只要拔出剑来,一剑就可以刺进她的心房!
  但这样的报复是不是太过份了?
  或者不必杀她,只须把她的琵琶骨挑断,让她变成残废,多好的武功也使不出来!
  又或者只是毁了她的容貌,让她永远变成丑妇,看爹爹还能不能爱她?
  当然,如果是采用这种报复手段,他一定会丧命在西门夫人手下,但只要能替母亲出了口气,掉了性命又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暗算一个妇道人家,未免太卑鄙了。对,还是宁可让她杀了我的好!”他手中握着的剑开始在颤抖了。
  “正神”和“邪神”好似同时在他的心中争斗,他是终于坠入了“魔道”呢,还是忽然会清醒过来?
  蓝玉京渐渐醒过来了。
  在那蒙面人将他放下来之后,他已经醒过来了。不过,那蒙面人还没发觉。
  蓝玉京一见到这蒙面人的时候,就有一个奇怪的感觉,觉得“似曾相识”。尤其在听得他用重浊的口音说话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
  他这“奇怪”的感觉其实是正确的,那蒙面人不但认识他,而且还深悉他的武功。
  不过,他知道的是蓝玉京在武当山时候的武功,这半年来,蓝玉京的武功进境如何,可就不是他们能深悉的了。虽然,蓝玉京刚刚和他交过手,但引起他惊异的不过是蓝玉京的剑法而已,内功的深浅,可还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的。他知道蓝玉京应有进境,可还没有想到他的进境已是远远超乎他的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