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作者:梁羽生    更新:2021-12-03 15:52
  弟弟道:“你没听清楚就骂我?我只是说不用爬上去,可并没说不给你摘花!”
  说罢,他掏出两枚磨利了边的铜钱,对准峭壁上的那朵大红花掷去。
  两枚铜钱闪电般闪出,那少女还未看清楚,只听得叮地一声,铜钱擦着石头飞过,那朵大红花已经落了下来。
  少女接到手中,见花瓣都未掉下一片,乐得她眉开眼笑,赞道:“弟弟,好俊的暗器功夫!”
  少年说道:“我这暗器功夫还差着点儿呢,要是练到家,只须一枚铜钱就行了。”
  原来峭壁上的那朵大红花是从石缝中生出来的,根部全在石缝里面,茎部也只露出几寸,准头稍为差一点儿,就会把花打碎。而且即使刚好割断它的茎,用力倘若不是恰到好处的话,花瓣也会片片飘零的。
  少年的第一枚钱镖刚好插进石缝,把下面一截的花茎削断,钱镖撞着石壁的反弹之力恰好把那朵花弹得离开峭壁丈余,这样,落下时才不至于被尖利的石笋擦伤。但落下的速度还要保持得恰到好处才行,否则花瓣还是会掉一些的。他的第二枚铜钱用上粘黏之劲,紧接着第一枚铜钱飞到,刚好在要大红花离开石壁之时碰着它的茎部,那股粘黏之劲令那朵花在空中打个转,减弱了下坠之势,缓缓落下,这才能够保持花朵的完整。所以这要眼即过的暗器功夫,竟包含着好几种武当派的上乘武学。
  少女的笑容不见了,说道:“这手暗器功夫是你义父教给你的吗?”
  少年道:“不是,是无量叔祖教的。我的师父是专心练剑,不练暗器的。咦,姐姐,你怎么啦?刚才还是满笑容,怎的忽然间又好象不高兴了?”
  少女道:“我是在想……”
  少年道:“想什么?”
  少女道:“我想,命运这个东西可真是奇妙!”
  少年笑道:“姐姐,我看你今天才真叫有点儿莫名其妙呢,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这个感触?”
  少女道:“难道不是吗?就说你我二人吧,是一母所生的同胞,而且还是同一天生下来的双胞胎,命运可就有这么大的差别!”
  少年道:“你现在不是和我一样吗?”
  少女道:“自小就不一样了:在家里爹妈疼你,在道观里那些老道士、中年道士都欢喜你。你的义父兼师父是不必说了,连无量、无色两位长老也时常亲自指点你的武功。人人都宠爱你,有好处都归了你!”
  少年心想:“掌门师祖也曾亲自给我讲解过本派的内功心法,要是我说出来,你恐怕要更加妒忌了。当下笑道:“但那些小道士可是争着奉承你呢!”
  少女面上一红,说道:“我和你说正经话,你这小鬼头竟敢取笑起我来了。我才不理会那些牛鼻子呢。”
  少年道:“你怎的在武当山上骂起道士来了?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女道士的徒弟呢。”
  少女道:“我只是个挂名弟子,怎比得你是掌门人的再传弟子?不过,说正经的,弟弟,你也别误会我是妒忌人。弟弟有出息,我这个做姐姐的也高兴。我只不过是自叹命运不济罢了。”
  少年道:“你也不能说是命运不济呀!要是你这句话给爹爹听见——”
  他话未说完,少女就抢着把话接过去道:“我知道,爹爹定会骂列不短路的。他常说:“小灵呀,你真不知是几生修来的福气,出生在穷苦人家的女儿,居然有这样好的运道,有武当派的道姑看得起你,教你读书识字,还教你武功。这两年观中的执事道长还拔了几个小道士来帮我种菜,你连菜地都不用下了。简直就变成了千金小姐啦。不过,奇怪的是,我可以从来没有听见爹爹和你说过这种话,要讲福气,你的福气不是比我更好吗?我也明白,我的福气,其实是沾你的光的。”
  少年一想,姐姐这话的确不错,心里也有点儿奇怪,为什么爹妈对他的态度和对姐姐的不同。不单这一桩,其它事情好象也是如此。爹爹从没骂过我,对我好象客人一样。不过,这一点恐怕连姐姐也没感觉到吧?”
  他把疑团藏在心里,道:“一般人家都是比较重男轻女的,姐姐,我知道我比你多占点便宜,但你也不必烦恼,我和你说正经的,你若是想学什么武功,只要我懂的,我会偷偷地教给你。”
  少女道:“你不怕师父责骂?”
  少年道:“反正你也是武当派弟子。”
  少女道:“本派武功渊博,长一辈的几乎都是各有所长的,好象有一条规矩,倘若未得掌门允许,每人是只能跟师父学的。不过好象只有你是例外。”
  少年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长辈,同门拆招,是允许的。你跟我拆招,以你的聪明,就可以偷学了。”
  少女低下头不说话,少年道:“姐姐,你想什么?”
  少女道:“我在想你的名字。”
  少女道:“昨天一位师姐和我说,倘若她不是和咱们熟识,只听咱们的名字,决计想不到咱们俩会是姐弟,她赞你的名字起得很雅,蓝玉京,像是个世代书香读书人的名字,不比我的名字这么俗气。”
  少年笑道:“最后这句话不是你那师姐说的吧?”
  少女说道:“她口里没说,我知道她心里是这么说。”
  少年笑道:“姐姐,我倒觉得你的名字更别致呢,水灵,水灵灵,人家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注意你的眼睛了。”
  原来这个少年就是戈振军当年托给蓝靠山抚养的那个婴儿,他是耿京士和何玉燕的遗孤,本来应该叫做耿玉京的,只因戈振军存有私心,不愿意他知道生身之父是谁,因此要蓝靠山认作他的生父,他就只能叫做蓝玉京了。那个女的才是蓝靠山的亲生女儿,名字叫做水灵。
  原名戈振军的不岐,现在已经是武当山上很有地位的道士了。他是耿玉京的义父兼师父。蓝水灵因为弟弟的关系,常在观中出没,她和弟弟一样,对练武也很有天分。武当派是有女道士的,有个道号不悔的女道士就收了她做挂名弟子。只做挂名弟子,那是因为女道士的规矩,比男道士更严,做道士的女弟子要还俗就很难的原故。
  蓝水灵不知道弟弟的身世之隐,因此她对这个弟弟虽然爱护有加,但多少也有点儿不平之感。觉得凡是好的都几乎归了弟弟,甚至父母也是对弟弟特别偏心。
  蓝水灵道:“对啦,那位师姐还赞你长得俊呢。她说你人如其名,名字有个玉字,人也长得有如粉雕玉琢一般。我说可异你做了出家人了,否则你或者还有机会做我的弟妇呢。”她本是装作一本正经的说话的,说着说着,不觉笑起来了。
  蓝玉京道:“我的名字是义父给我取的,她称赞我的名字取得好,那可与我无关。”
  蓝水灵道:“你的相貌总是你自己的吧?”说着叹道:“也怪不得人人都宠你,你确实样样都比我强,长得比我好看,人也比我聪明。那位师姐说的虽是笑话,但我也觉得觉得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