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罗周    更新:2021-12-03 15:45
  伯言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责怪我把吕蒙想得过于不堪一击。
  唉——— 我当然知道吕将军这是骄兵之计希望关羽放松对荆州的戒备我还知道吕蒙 “白衣渡江”袭取荆州逼得关羽败走麦城身首异处伯言你知道什么呀还瞪我——— ?
  知道许多偏不告诉那渴望知道的人,我掌握着一种高超的快感,但它又像个会蛊惑人的精灵不断地诱惑着我说出一点儿,不能的!我必须守口如瓶。否则那完全可以用他的温和逼供的伯言就有可能从我的口中打探去一切的秘密。
  “陆大人,你如果想问个清楚为什么不亲自去见见吕将军呢?反正他回建业是必定要路过芜湖的啊。”我说。
  “你以为我连这个都不知道?告诉你,吕将军八天后将到芜湖,那时我自然会去拜访他。”
  他当然比我要慎重周全得多,我解嘲地想:伯言本来就是去见过吕蒙的嘛。
  这时的吕蒙完全可以被称为吴地第一流的军事人才,实际上他也早已取代已逝的鲁肃的地位,成为最高军事统帅。然而在东吴这方极重门第的土地上,吕蒙还是必须对世家公子、名门之后的陆伯言表示相当的尊敬。
  出乎我意料的是伯言竟然坚持要我与他同行。
  我说这样太不恰当了,有许多事情是只适合你与吕大人在密室里单独商议的所谓“军机不可泄露”嘛。但伯言只是笑笑,他说“我已经安排好了密室,可我希望密室里坐着三个人。”
  隐隐地我有了种悲哀的感觉:一方面觉得自己颇似被拉上祭坛的牺牲;另一方面又认为伯言对这次谈话的期望值太高了。而《三国志》载听凭陆逊对吕蒙怎样“因势利导”,怎样苦口婆心剖心沥胆,吕蒙只是草草地敷衍了他两句就收了场,表现得极为冷淡——— 虽然吕蒙回到建业后就推荐陆逊为陆口的驻守都督。
  伯言这样的热情是会被吕将军的漠然浇灭的,我想得很悲观。
  我终于见到了吕蒙!说来可笑,到吴地已有十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式的将军。他十七岁时,有个小官吏见他年纪轻,总是嘲笑他什么也不会干,打仗就是拿肉去喂老虎,吕蒙听得不能容忍时就一刀捅死了他!然后去自首——— 这行为壮烈得有些可爱。
  岁月已经将吕将军少年时的过度冲动洗去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双鬓已有些斑白。他的脸瘦削凝重,眼睛浑浊却明亮,配着那突兀的鼻子显得有些阴枭。
  一个沙哑但热情的声音从吕将军那大大的嘴巴里杀将出来,他其实只是招呼伯言说:“请进吧,请进吧。”
  我跟着伯言一齐向吕蒙拱手施礼。
  吕蒙看着我,眼里有些疑虑,像是要用 X 射线之类的东西对我全身骨骼进行一次彻底验测。
  伯言笑道:“吕将军你近来可好?这位是……嗯,韩晴,字明鹏。”这个狡诈的家伙!他智慧地将我那卑微的官职给吞进了肚,半点风声都不露。对吕蒙来说,“韩晴” 是个毫无意义的词,而非眼前这个活生生心在跳的我——— 一个人。
  “吕将军镇守陆口责任很重大罢。”落座后,伯言率先开口。
  “嗯,还好。”
  “关羽就在陆口邻近,将军却在此时离开陆口,万一时局有变,怎么能够及时地
  作者: 龙宫粽 2006-6-30 20:29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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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回复:『小说』故国神游--罗周
  指挥呢?将军难道没有这方面的忧虑吗?”
  “话是这样说,可是我病得也不轻。”吕蒙的眼睛避开了伯言含笑的脸,无趣地盯住屋顶一根雕饰着百花的梁。
  “关羽自负英勇而欺凌他人,有一点功劳就骄傲自大,现在他正在专心致力于攻打樊城,应该不会在意我们。趁着他这种疏漏,我们理所当然该采取行动。”伯言停了停,见吕蒙仿佛不为所动,就继续说下去,“将军有病,回建业休养自是应当,但陆口那里,不该毫无举措。希望将军见到主上,能够妥善地加以商议。”
  吕蒙的眼角跳动了两下,忽然向我望来,说:“你的看法呢?”
  “我?我没有看法。”我把头微微地昂起,“我只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吕将军不是个有点小毛病就往建业溜的人,而陆大人也不仅仅是为了提醒吕将军才来舍馆与将军见面的。”
  我没有理由地就厌恶他们这种隐讳的交谈方式:彼此心里都很明了,却还要装腔作势地说些毫无意义的无聊的话来搪塞,尤其是吕蒙!
  说完那些话我别过脸去,随即看到伯言脸上悬浮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事情发展得与史书记载有点不同。我是说,吕将军并没有继续无动于衷地用骗小孩的话去哄伯言,比如关羽英勇无敌不可抵挡等等,他很是冷静地说他的确没有病,回建业只是为了麻痹关羽而已。然后伯言向他要求,说自己希望能代替吕将军镇守陆口。
  “我是个没有名气的小人物,大名鼎鼎的关将军不会注意我,”伯言笑道,“这样更容易办一些事情。”
  吕蒙点头说他会向吴主举荐的,“你等着去陆口吧。”
  “还有你,韩晴。”吕蒙捻了捻胡须,他的目光深不可测,“你也不会有轻松的日子可以消磨了。”
  我呆了一秒余后挑起眉吐了吐舌头,说:“吕将军你莫不是想建议主上升我的官儿?”
  吕蒙离开芜湖不久,诏命下来了:吴主命伯言为偏将军,右部督,接替了吕蒙的职位;而我则被任命为参军——— 也就是军中的参谋官。我成了与伯言拴在一根绳上的蚱蜢,他跳到哪里我就必须跟到哪里。然而我明显不喜欢这种不能卓行独立的生活——— 为什么是伯言跳到哪里我就不得不跟去呢?为什么不可以是我跳到哪里伯言就不得不……我想都不敢想——— 我如果要去联运楼呢?伯言大约会义不容辞地打断我的腿,这种估计略嫌暴戾。
  我不该想起联运楼——— 战事都这样紧迫了我怎么还能想起联运楼?我真是无可救药!
  只有一个法子,或者说是借口用以解释我为何这样闲散:陆口实在太宁静了,宁静得令人无法想象这是与关羽“大本营”荆州邻近的所在。我喜欢在处理完一些简单的杂事之后邀上几个朋友,他们或许是士卒或许是渔人也有可能是小贩,去登高远望和顺江而下。每到这时我就油然的会有种极为开阔的感觉,像是与自然贴得近了,更近了,近得被晚风融化掉了。
  闲坐的我常常想到庄子,他虽然不一定会喜欢我这样的生活,但又何妨邀他鼓盆一歌呢?
  伯言如今见了我就大摇其头
  。他说:你这个参军是吃白饭的。
  我说:莫非陆大人吃的是黑饭吗?
  “你这家伙越来越不成器了,看样子我得好好地教训你一顿!”
  “陆大人还是先教训完关羽再说吧。”我又笑。
  作者: 龙宫粽 2006-6-30 20:30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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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回复:『小说』故国神游--罗周
  伯言对我的容忍应该是为了我的笑容,他说不知为什么当他看见我笑时心里就总是很踏实,似乎天塌下来这笑容也会替他扛着一样。但我却觉得天塌下来必定是他扛住而非我,很简单的理由:他是个比我高的男人。
  8. 奇袭荆州的历史就在这加急的文件中,在他那或宽慰或担忧或焦虑或释然的神色中缓缓演绎浮动。
  我忧愁得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伯言没有看到。
  一张三分之一的残缺的地图,一个模模糊糊的哀伤的梦。漆黑的夜里,时时会有凝了神秘魔咒的什么东西,一个劲儿地冲我冷笑,扯开那张丑陋的嘴说:你以为历史有那么简单?你以为你是谁?你想一想,阿奇或许是阿音,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荆州丢失,关羽身死,你可以预料难道他们就不能试图挽回吗?哼!
  我想这事儿是可能会发生的。
  一想到这里我就忧愁得连心都缩成极小极小的一团,伯言可不能失败!我承认自己对吴国也许没有什么感情——— 然而伯言是不能失败的啊,我……我……喜欢看他那胜利的自信满满的笑容……这念头卑小得一如浮尘,可我又怎么能够欺骗自己呢?你不知道伯言笑起来,好好看,好好看哪———
  黑暗中那个莫名其妙的邪恶东西在嘲笑我,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微不足道心理狭隘的小女人:不管我怎样的不承认,我的确是。
  伯言他真的是把我当成个男人来看的么?
  试着对铜镜里的自己笑一笑,努力牵动着唇角,缓慢地扬起眉,睁大了眼只看清镜子里的我蔫蔫地像被霜打的嫩黄瓜,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因为疲倦而懒散不已。
  有人在轻轻地敲门。
  “明鹏,明鹏你在不在?”
  “我在的。”
  伯言就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穿着套崭新的纯白衣衫,系了根宽大的天蓝色腰带,像他这样的男人总习惯于把自己打扮得高贵而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