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红河    更新:2021-12-03 15:26
  「你不要有事,扈唯,你不可以有事……」皇甫令雪的声音听上去很痛,痛得像要滴出血来一样。
  他将我越抱越紧,我几乎错觉浑身骨头都要被他揉碎了。
  原本稍微缓和下来的痛楚,顿时又剧烈起来,我难受地闷哼几声,闭上了眼睛。
  「扈唯!」他用力拍我的脸,「不要闭眼,不要睡!我马上带你回去,我们去找颜豫……,你绝对不可以睡,睁开眼睛看着我!」最后一句简直是用吼的。
  「咳咳……」我想哭,真的。再被他这样打下去,我一个玉树临风魅力无边的大帅哥,就要变成猪头了。
  我竭力试图把他撑得远些,费劲地说,「你、你放松一点,我没办法呼吸了……」皇甫令雪这才稍稍松开臂膀,给了我些许喘息的空间。
  我连忙大口吸气呼气,等窒息的症状略微好转了,我将手探进衣襟,在胸口处掏了掏,从穿在衣服内层的背心上抠下了一个坚硬物体。
  我拿起来看了看,原来不过是一颗拇指壳大小的石子,着实把我害得够呛。
  我气呼呼地骂道:「哼,管你是六脉神剑还是弹指神功,真以为你厉害?你再厉害比得上子弹?」骂完了,我把石子递到皇甫令雪眼底,对他努努嘴巴,「喏,就这个,刺客的暗器。」所有人鸦雀无声。
  皇甫令雪根本不看我交给他的凶器,只管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种种表情,错愕、震惊、迷茫,等等,在他脸上逐一闪现,可谓精采绝伦。
  最后,当一切的表情逐渐归一,他满脸激动地一把抱紧我,语无伦次地呢喃着:「你吓坏我了,扈唯,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别再吓唬我……」咦?我困扰地皱起眉头。
  拜托,他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跟谁开玩笑了?再说,我又不是在玩什么危险游戏,我是救人唉,并且是一个对我而言无关紧要,但是如果出了事会让他很伤心的人。
  我这都是为了他,为了他,好不好?好心被雷亲,冤啊……
  「琰然。」宁昭云的声音蓦地响起来,毫无起伏,冷冷淡淡的。
  我循着声音转过头,发现宁昭云正站在皇甫令雪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两人,脸色肃重得不比寻常。
  我眨眨眼睛,恍然想到这样的情形不太对劲,连忙挣扎着想从皇甫令雪怀里出来。然而皇甫令雪却抱住我不放,无论我怎么挣扎扭动,他就是坚持不松手。
  「皇甫令雪。」我压低嗓子叫了声,没得到他的理睬,却换来了宁昭云的质问,只是针对的人不是我。
  「琰然,你的意中人,莫非……」宁昭云停了停,似乎几经努力,才艰难地启齿,「莫非就是……他?」
  呃,我想这个他指的就是本人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皇甫令雪的臂弯间。
  完了。听这语气,显然宁昭云对这个意外的发现,全无半点好感或者欣悦。连我的名字都不肯念出来,也许此刻在他眼里,扈唯这个人已经不堪到了极点吧。
  对于宁昭云的问话,皇甫令雪只是一声不响地抱着我,作为答复。
  这个总是处变不惊的男人,看样子今天非得下定决心不可了。
  我莫可奈何。平时我就卯不过他,何况是在他认真起来的时候?
  那边沉默了片刻,宁昭云像是做了好几轮深呼吸,才得以平复下来,沉声说:「好,琰然,朕只问你三个问题,你且听好了。」
  皇甫令雪垂着眼帘望着我,淡然笑了笑,默许。
  宁昭云紧接着说,字字生硬地:「你可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皇甫令雪面无表情:「……我知道。」
  「你可知道玩物丧志?」质问的口吻陡然严厉,我看到皇甫令雪轻轻一皱眉,没有再答话。
  之后好一段时间的沉寂,明明有那么多人就在附近,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宁昭云再次开口,声音却已经不若之前的冷硬,反而有种喧嚣过后似的疲惫。
  「朕最后问你,倘若刚才这个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他痛心般地滞了一滞,「你也会活不下去,是不是?」
  我不禁胸口一紧,睁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人。
  皇甫令雪却不回应我的目光,合起双目,抱着我的臂膀缓缓收紧。
  「是。」他答,一个简短的字眼。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我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心跳,一个是我的,还有一个,是属于我的……可恨的是现实不尽如人意。
  「琰然,你随朕来。」扰人的杂音响起,硬是把我从天堂踹回了地面。
  皇甫令雪没有立即回应,宁昭云负气似地重重冷哼一声:「不过分开一时半刻,不是生离死别,莫非还要依依不舍吗?」
  「……」皇甫令雪被回得讲不出话来,只好把我扶起来站定,无言地苦笑一下,转身走到了宁昭云那边。
  我杵在原地,看着那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地呆立着。
  乱了,一切全都乱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于下午那个刺客的盘问结果,目前已经得知他名叫句晓冲,来自关外。之所以刺杀皇帝,竟然是为了岑淳,那个不久前才被皇帝用计铲除的大佞臣。
  至于他和岑淳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他那招弹指神功师承何处,以及他是怎样追到幻水山庄来的,还有待继续审问。
  而将要负责全权审问他的人,是回静。
  回静给人的感觉,确实像是很擅长做这种事的样子。
  只是这些并不是现在的我所能关心的事。
  白天时候,后来我一直没有再看见皇甫令雪。
  到了晚饭时,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跟着两个人的脸色走。
  宁昭云阴着一张脸,骇得他的侍卫们站在一边噤若寒蝉,咳嗽都不敢咳出声。
  而皇甫令雪身边隐晦的气氛,也使得包括四长老和雪吟在内,我们这些同桌的人都如同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
  真要命。好好的一顿晚饭,即便不能达到和乐融融,至少也不该像现在这样让人窒息,坐在这儿就像在坐牢。
  我想知道下午宁昭云对皇甫令雪说了什么,可眼下显然不是发问的好时机,我就只能食不知味地扒着饭,盼望着这个折磨人的时刻赶快过去。
  蓦然,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扈唯。」我从碗里抬起头,正对上对面射来的一道凛冽视线。
  「咳……」我不期然地被呛一下,险些把口里的食物给喷出来。
  现在可不是适合闹笑话的气氛,我赶紧收拾起狼狈,强作从容地应道:「嗯。有话请讲。」
  宁昭云闻言挑起眉,那样子看上去颇有些嘲弄。
  「朕没有什么话好讲。」他冷淡地说,「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什么呀?怎么弄得像大法官似的,先是盘问了皇甫令雪,完了以后又来盘问我。
  这是所有上位者的通病吗?自以为是,专制集权,连咳嗽都比别人大声。
  我暗自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配合的微笑:「好,知无不言。」
  宁昭云满意状地点点头,开始了审讯。
  「朕问你,你来自何方?两位高堂可还健在?家中有何亲属,例如兄弟姐妹?他们都是以什么为生?你从前又是以何为生?怎么会来到这里,是为寻他而来,抑或只是因缘际会?」
  「……」问、问完了?我眨巴眨巴眼睛,真不知道该作什么表情才好。
  目瞪口呆?那太傻了。
  游刃有余?但我确实是被那一长串的家庭调查给问得愣了。
  只有哭笑不得,才是我内心真实的写照……
  等了半天等不到我的回答,宁昭云拧起眉心,显得很是不耐。
  「怎么?莫非连你自己都弄不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过去?」
  简直欺人太甚,我半急半气地脱口而出:「胡扯。我自己当然清楚。我只是……」我咬咬下唇,涉及到这部分,我免不了又深感为难,懊恼地咕哝着,「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能让你们也弄得清楚。」
  「若果真如此复杂,那就不强迫你非得解释清楚,朕也懒得听,倒把自个儿弄糊涂了。」
  宁昭云冷哼一声,直视着我,目光突然咄咄逼人起来,「朕只问你一句,你能否脱离你那讲不清楚的过去,完完全全在此处扎根?」
  「什么?」我浑然怔住。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而我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问出这种话的,是这个人?感觉好怪异……
  「你怎么……」
  「不必有这样或那样的疑问。」宁昭云无礼地打断我,字字硬而有力,「你只需回答『会』,或『不会』。」
  「我……」我是彻底哑口无言了。
  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皇甫令雪,看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有意置身事外的态度,我不禁想到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被我刻意忽略掉的问题。
  这个问题,就和宁昭云问我的问题差不多,只是我从来不会逼自己想出答案。
  不顾后果到这种份上,或者已经算是一种逃避了。
  我实在无从正视,这个太难太难的选择题。
  也或许只是我的自私,既不肯舍弃自己的时代,以及现在这个时代,同时更不想失去皇甫令雪。
  这些我全部都想要。然而,难道我一定必须舍弃其中之一吗?
  如果是这样,我该怎么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