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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锈    更新:2021-12-03 15:25
  第二章田间垄头坐忘可问道
  盛夏午后,黄土道上,行来一个道人,道人年约四十左右,灰色道衣污杂,肩上所负褡裢处处磨损,已不见了原本颜色,想来行路已久。
  前方便是一处村庄,土屋竹蓠,村口有绿柳相迎,燕赵道人凝目一望,沉吟片刻,便抬步进了村子。
  此刻正有两个小童在村口玩耍,燕赵道人行至两个小童近前,笑而言道:“两位小菩萨,贫道可否上门讨碗水喝?”
  这两个小童,一男一女,两童闻言都向道人望去,一望之下,那男童顿时大惊,手中原本玩耍的一只水晶小球亦是跌落尘埃。
  “哇!”
  看着小童如见恶鬼的模样,女童惑然,道人却是微微笑着,不言不语。
  “闻仲,你怎么了?”
  面对女童的疑问,名为闻仲的男童面如苦瓜,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却是寻不出个主意来。
  “小菩萨,我们见过?”
  燕赵道人倒是得意的很,从莫州至此,一路上自己跟在这个顽劣小童身后,看尽了他的百般顽劣,至家门近前,这小闻仲还耍了个大大的心机,差点把燕赵甩开,如今寻上门来,还不吓煞这个调皮小子。
  “没、没有。”
  闻仲也是聪明,看到燕赵暂时没有揭穿他的意思,便跟着糊弄过去。
  一大一小这二人在这里装糊涂弄玄机,那个女童却是迷糊的很,眯着眼睛看看这二人,忽然开口。
  “道人,难不成,你也是神仙?”
  道人听了顿时一愣,心中想了想,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所谓仙人,大抵是指可脚踏青冥、长生百载的世外人物,在神州大地上并不算稀奇,六派中人,大半可以做到此处,然而道人并未露得半点仙术法力,眼前这女童为何可以一眼认出?这岂不稀奇?
  道人微微愕然,然细细打量这这个女童后,却是心中微微一惊。那名为闻仲的小童,不但心知聪敏,且是意志坚定百折不悔之人,一路上两人相伴行了半月,燕赵心中早有定数,欲磨其心智再收归门下,而眼下这个女童,眉目清秀如画,虽年龄尚幼,但行止之间已显风韵,竟也是一身难得的修仙根基。
  面对女童的问话,燕赵欲否认,可看着女童这双清清亮亮的眸子,道人竟有说不出假话之感。
  “贫道算是半个神仙吧。”
  这句话也算实话,女童听闻此言之后,却是喜上眉梢,闻仲一看不妙,急忙叫了一句:“燕子别闹,这个和你家里的那个不一样,他是、他是坏的!”
  此言诡异,道人听了心中不免一愣,心思百转,什么叫他是坏的?难不成他们还见过旁的好神仙?
  却听那名为燕子的女童言道:“坏的?道人你是坏人?”
  “当然不是。”
  燕赵微微摇头,这个回答他并不亏心,虽然手下亡魂无数,但他自问不曾枉杀一人。
  “那就对了,小仲方才还吵嚷着要捡个神仙当师傅,这个来了,怎么不应?莫不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燕子也是机灵,乌黑的大眼睛仔细看着闻仲,似乎要看破他的心虚。
  “哪有!”
  闻仲强言辨之。
  既然如此说了,也就拦不得道人进村,看着燕子兴高采烈的走在前方,闻仲在后踽踽而行,他尾甩那无良商人,偷跑去莫州,抢回了那满天星一事,父母并不知晓,问起了他也只说在外玩耍迷路了半月,此言虽是荒谬,但父母面对闭口禁言的闻仲,也是问不出究竟来,只是罚了他一整月不可出村了事。
  那道人在他身后跟了好久,虽是承他情一路无事,但闻仲知道此人也没什么好心肠,这才用计将他甩开,没想到才过了三天,这又是寻上门来,真是阴魂不散!
  若是这臭道人来到将事情揭开,想着父亲的板子和母亲的搓衣板,闻仲顿时心底发寒。
  三人各怀心肠,进了村子。
  进村之后,眼见道路阡陌,耳中听得鸡犬相闻,还有三五村妇在自家树下乘凉,道人见了,心道此处与平常村落无异,为何竟能生出这样的两个灵秀人物?
  再前行几许,偶见一景,道人顿时心中讶然,此讶然是真真的讶然,道人几欲擦拭双眼,辨认自己所见是否为真!
  景中之人,是一个和尚,若是普通和尚,断不会引得道人如此惊讶,此和尚却并不普通,他乃是慈航宗十代弟子,当下慈航宗宗主祖树大师之徒,冲虚和尚。
  若单是冲虚在此,道人也不会如许吃惊,令他惊讶的,是冲虚手中的活计,但见他一手砖头一手泥浆,再看冲虚之前的半垛砖瓦,这慈航宗掌教祖树大师的亲传子弟,六大派后起之秀中的侥侥者,竟然是在搭墙垒院!
  “这……”
  燕赵疑似梦中。
  冲虚与道人原是旧识,蜀山与慈航宗同为正道两大巨擎,两派弟子,几有同宗之宜。
  却看冲虚回首,望着道人打了个佛号,佛吟声虽是沉静若常,但道人却已看出,冲虚的脸,红了。
  “冲虚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燕赵师兄,小僧在苦行。”
  道人名为燕赵,提起蜀山燕赵,神州大地上妖魔之物可谓望风披糜。正因他杀性太重,蜀山长辈才令他入世苦行一载,兼带着四处寻访灵秀子弟,为蜀山光耀门宗。
  这两个目的,孰轻孰重,燕赵道人一直在怀疑,因为他知道同一时间,慈航宗亦是在神州大地散开了数十名高僧,同是名为苦行,其内中因由,怕是与蜀山一致吧。
  他与冲虚在此相遇,是巧合,似也是注定。这两个小童资质太佳,蜀山上下新进子弟中,应在前三之数,蜀山不能放过,慈航宗见了,也必是心喜不已。
  可为什么这冲虚在砌墙垒院呢?
  燕赵道人心中惑然,正欲开口细询,却只觉袖口一紧,向下望去,那男童早已不耐,拉着他向前行去,口中还道:“燕子,我先走了,这几天一直被娘责怪,说白白放走了一个壮劳力,今天总算又逮着一个,娘晚上一定给我做好吃的。”
  壮劳力?
  燕赵道人心头灵光一闪,似乎明白冲虚为何在此干这个活计了。
  这时,男童拉着燕赵道人,已至一所宅屋之旁,这宅屋前后两间,门前竖有一圈竹蓠,院内有鸡鸭争食,土墙上还挂着辣椒等一些农家之物,看起来与普通农家并无不同。
  “娘!娘!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却听那小童一至院内,便扯开嗓子高声大吼起来,语中之意,似是把堂堂燕赵道人当成了什么宝贵物件一般,燕赵道人听了,不禁心头微愠。
  而小童此声吼过,便见门帘卷动,屋内走出一农妇来,此女布衣荆钗,面目轮廓很是秀美,却带着烟尘之色,想来是长日劳作所致。燕赵道人定睛一瞧,这妇人根骨也是不凡,若生在富贵人家,必是一天姿国色的佳人,可惜落在了这农户之口,白白糟蹋了老天爷的恩赐。
  那农妇自屋内出来,一见小童身边的燕赵道人,便是一喜,她快步上前,不与燕赵道人打招呼,反而一巴掌拍在了小童头上。
  “你这倒霉孩子,说什么呢!仙长来咱们家,是咱们几世积来的福气,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
  将小童骂的缩首畏尾之后,这妇人才施施然对燕赵道人一福,嫣然笑着:“这位仙长,不知仙家何处?”
  “贫道是蜀山中人。”
  燕赵道人合什回礼。
  “蜀山?可是那个门徒三千,有天下第一派之称的蜀山?”
  妇人眼角眉梢尽是惊喜,这让燕赵道人大是得意,不过,转念一想,却也知此言有些虚夸。蜀山派有门徒三千不假,可是并未号称过天下第一,而且,就在蜀山说自己门徒三千之时,那慈航宗便称自己九千袈裟……,想来便是再脱凡出尘的仙人,也脱不出名之一字。
  “谬赞了,不敢不敢。”
  燕赵道人正谦虚着,妇人却已是高声开喊:“孩子他爹,有蜀山的仙长来咱们家了,你还不出来看看!”
  此女呼喝之姿态,令燕赵道人眉头一皱,心道怎么和那小童一个模样……
  “哪里?蜀山的高人在哪?”
  妇人声毕,屋内便又奔出一人,此人身形瘦弱,眉目之间,颇有几分文气,想来是读书不第的举子,便走下田间,拿起了锄头。
  这男子走至燕赵道人之前,长揖一礼,偷眼打量了燕赵道人一翻,却是略有失望之色。
  “仙长,不知高姓大名?小生闻达,此为拙荆红玉,那是犬子闻仲。”
  “贫道名为燕赵……”燕赵道人想了想,便欲将收归这小童闻达入蜀山一事提出,然还未等他开口,闻达已极为热情的招呼着:“仙长,吃了没,一起吃一口吧!”
  青菜萝卜,粗茶淡饭,虽说做得还算美味,富贵人物却是怎么也入不了口的,燕赵道人却是不在乎,他十几年前便已抛去了口腹之欲,但凡能够下口之物,他便是食之若甘。
  然而,不知为何,这一餐却吃得他味同嚼蜡,心中思及的,全是餐上这闻达红玉夫妻二人的一唱一和。
  “仙长为蜀山仙派高人,我家小儿早就想拜个明师,没想到今日便撞上了,仙长你说巧是不巧?”
  “可惜的是,仙长来得却是不巧,您看眼下,再过几日便是秋收之季,我家中又无甚劳力,小儿虽小,却能派上大用处,田间劳作少不得他,我欲让他投明师,却不是此时,实在让人为难啊。”
  劳力?一个十余岁的孩童,能做甚劳力?燕赵道人开始腹诽。
  “不如道长且先行去,过得几月再来此处,到时便让小儿与仙长同去如何?”
  “相公,那慈航宗的和尚大师怎么办?不是约好了他替苏家干完活,再干完咱家的,两个孩子都归他么……”
  “哦,这却是有些为难。”
  这一对夫妻把自家孩子当什么了?又把自己这样的修仙人物当什么了?全是劳力么?燕赵道人听至此处,不禁目瞪口呆。
  不过,干点农活事小,收徒之事为大,燕赵道人瞧瞧正在一边玩耍的小闻仲,心道此子着实灵秀,想那冲虚和尚可为收徒做一劳力,自己又为何不可?
  “这个,不知两位施主家中有何活计,贫道不才,倒可以帮上一帮。”
  “仙长,您身形如此单簿,田间劳作又是辛苦,我怕您受不来啊。”
  这时燕赵道人才明白,为何初见时,闻达上下打量他后,便现出失望之色,原来是在打量他的身板如何,能不能干活。
  想至此处,燕赵道人不禁苦笑,他燕赵是何等人物?纵横神州时,尊如帝王也曾倒履相迎,今日却要向一村妇展示一膀子力气,这般境遇,又是何等怪异?
  燕赵道人左右一顾,见井边有只石碾,宽及人抱,道人上前几步,单手提碾,那碾便轻轻举起,道人举碾左右走了几步,端得是举重若轻,神态轻松有若手中无物。
  “好!”
  小童闻达当即拍手叫好,随即闻仲红玉亦是齐声喝好。
  燕赵道人闻声却是脸色微红,恍惚间真是错以为自己正在街头卖上了把式,心道这一家子的习惯怎么如此张扬,听他们的言词,也是颇多怪异之处,难道说这村子地处偏南之地,与中原风俗人情有诸多不同?
  不论这曾经威名震神州的燕赵道士如何腹诽,实情是,自这日起,他便在此村扎下了营寨,每日里修墙补屋、打水劈柴,这一家子人倒也不见外,完全将道人当作了自家长工使唤,如此几日后,燕赵便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初上蜀山为一新进弟子的辛苦日子。
  便是泥人,还有那三分土性,燕赵道士被使唤了几日后,已颇觉不耐,然闻达好似晓得燕赵的心事,忽有一日晚饭前,答应了燕赵几日来的要求,让他为闻达量量筋骨。
  那日见面时,只是粗略一眼,燕赵虽看出此子根骨非凡,但实情如何,却还要一摸才知,在燕赵默运玄诀,掌量手捏一翻之后,心中的惊喜,已是难以掩饰。
  “是否服食过一些天才地宝之物,诸如十叶紫金参,万年玄青。”
  燕赵向闻达开口相询,他玄功过处,已知闻仲不但根骨超凡,其体内更有磅礴灵气,这灵气属木,绝非天生,是以问闻仲此子是否服食过天地间的某种灵物。
  “倒是没有,就是喜食拙荆所煮地瓜……”闻达左思右想,蓦然想起一事,喃喃自语着:“难不成那传说是真的!”
  “是何传说?”
  “没事没事。”闻达摇头,自嘲一笑,正色道:“此子好像没有服食过仙长所说之异宝。”
  “这却是奇怪……”
  燕赵心中惑然,天生万物,必有其存在之理。所谓孤阳不生孤阴不长,五行之一的木属灵气,亦是绝无可能单独存于人体,必是有了某种际遇才获得此物。
  何况,此物虽算得上是天地恩赐,但久居人体,得不到其他四行的调合,盛生孤长,反而有害。此子身内有这木属灵性,想来不久,所以才未见异常,若是时日一久,必生祸端。
  还是及早将其带回蜀山,教其蜀山玄法,免得耽误了此子才好。
  想及此处,燕赵便要开口提及这收徒之事,闻达却好似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已是先开了口。
  “仙长,您看这秋收之季已到,明日咱们便开始收割如何?我家有地不多,想来有仙长这般气力,几日内便可料理干净。”
  这……,燕赵担心闻仲,却也知既然那灵气之祸既然未露端倪,耽误几日也没什么大碍,既然如此,那便再等几日。
  然第二日清早,闻达引着燕赵,来到村外,眼见麦田金黄连天,遥遥数里,方圆百余顷,但见那闻仲伸手当中一划,似在虚空中立了个界限,言道:“仙长,那一半是苏家的,不用管他,这一半是咱家的,收拾干净就好。”
  啊?
  燕赵一惊,闻仲所言范围,怕有近百顷之数,况且这村外麦田,难道只属这闻苏两家,村中其他农户呢?从未劳作不成?
  心中犹疑,燕赵却未开口相询,这几日在村中,诡异之事见了不少,虽每每闻仲都有合理解释,燕赵已隐约觉得这闻仲有些不寻常,或许,或许此人亦有师承?为神仙中人?却又不像……
  自这日起,燕赵便挽起了裤角,拿起镰刀,每日里收割打捆,若有熟识之人来此,绝不会相信这个浑身黄泥的小老头,会是那昔日里威名赫赫的蜀山燕赵。
  冲虚和尚也是这般形状,田间垄头,燕赵与冲虚日日相见,彼此都处于如斯尴尬之境,心中的窘意,却是淡了,目光相接时哈哈一笑,你来声道号,我宣个佛吟,别有一翻雅致情趣,料想两人百年后,为一派之尊长时,再回味当初,此情此景绝不会忘,更是令有滋味在心头吧。
  有了这般领悟,燕赵某日清晨醒来,却忽觉体内久未精进的气机,悠然一动,仿佛雨化春笋,在这一日,悄然的冒出了头,如此感觉让他不由的心中一喜,他修的是蜀山派威力最大的‘承天御剑诸诀’,此法以剑入道,入门易,越往后却越是艰难,他已十年没有寸进,这个要命的桎梏,却在今日松动了,叫他如何不喜。
  心中狂喜化为喉头清啸,这啸声有若九天鹤鸣,直入云端,而与此相伴的,却是一声满是慈悲之意的悦耳佛吟。
  燕赵心知,冲虚也是有所领悟了。
  第二章伶俐小童叹子太聪明
  “吵死人了!”
  燕赵心中壁垒豁然而开,放声高啸,他是心中爽快,却吵到了小童闻仲,只见小童一把推开燕赵的房门,嚷了几句。
  “大清早的叫什么叫,快干活去!今天我与你一起去!”
  若说无礼,闻家三人中当以闻仲为最,蜀山燕赵在他中,或许真的只是闯进家里的一个免费劳力而已。
  放在平日里,闻仲的无礼态度必会惹得燕赵心中不快,不过今日领悟太多,燕赵心情之舒畅是十余年来从未有的,不但毫不为忤,反而连声的答应下来。
  说话间,燕赵起身洗梳完毕,闻仲便拉着他急冲冲的出了门去,连早饭也没让燕赵吃上一口。
  闻仲如此急切,顿让燕赵不解,不过,行至村口,看见女童苏梦离正在那处相候时,一切便已明了。
  这几日里,闻仲之母红玉,不知怎么的,为闻仲留了许多功课。整日时这对母子就是躲在屋中用功,也不知在教些什么,闻仲是个天生的好动性子,又怎么忍得了如此枯燥?今日借着帮燕赵收割之名出来,想必是要好好的玩上一番了。
  “离离,今天我们去哪玩?”
  果然闻仲一见苏梦离,便顾不上燕赵了,舍下他便凑到了苏梦离身旁,苏梦离一见闻仲,也是喜上眉梢,眼中波光流转,在这一刻,虽只是十余岁的小女童,却让燕赵有眼前是位绝色佳人之感。
  竟是天生魅惑!
  燕赵与苏梦离相见不过几次,也未曾为与摸骨断脉,虽心知此女童亦是如闻达一般根骨不凡,却没料到她身上还有如此特质。
  那天生魅惑之气,多生于狐媚妖物之身,妖物若有此气,便为妖中之王,他日必成一方之霸,要是把持得住,不近色字,甚至还有证因果铸金身的大道可行。
  然这魅惑之气却生于一个女童之身,此女未来虽是必定不凡,但会走到何种境地,却是难说了。
  苏梦离之父名为苏护,燕赵也曾见过,却是想不出那么个满面虬髯的豪爽汉子,怎会生出如此可爱的女儿来。
  造物之稀奇,可见一般。
  “闻哥哥,今日不行呢,爹爹他非要给我讲什么经,我也是偷溜出来跟你说上一声的。”
  苏梦离笑过之后,想起此事,又是愁容遮面,闻仲听闻此事,更是郁闷,可怜巴巴的瞅着苏梦离,想必是期望苏梦离顾念这两小无猜之情宜,与他一同逃了父母的说教。
  “不行不行。”
  苏梦离却是连连摇头,见闻仲面上苦色甚重,低头想了想,嘻嘻一笑,上前一步,小嘴凑在闻仲脸上,一个香吻过去。
  “还要,离离,像那天那样玩耍可好?”
  闻仲也是嘻嘻笑开了,他凑到苏梦离近前,用两人才能听到的低语声,说着,又指着自己的脸,再指指苏梦离的唇。
  苏梦离听了,却是小脸羞红,这一红,竟是云霞般艳丽的颜色,燕赵看了都觉心神一荡,恍惚之后,他又是一醒,心中暗叹此女真是天生尤物!
  燕赵虽然有能力去听到两个小童在讲什么,却是不屑于如此之做。所以,他没听到能令他吐血的对话。
  “不好,爹爹都说了,那种事情小孩子不可以做,要长大了才好,可那次、那次你偏要……,我都容你一回了,要是爹知道了,非要骂死我不可,以后不许再提这事了,听到没有!”
  苏梦离言词坚决,语气与眼神却不是那么坚定,娇艳欲滴的柔柔色彩,正在她的眸子里**着,那里似乎有另一个五彩缤纷的奇异世界,粉红色的桃花瓣,四散飘摇……
  “啊?”
  闻仲呆呆的盯着苏梦离。
  “我走了。”
  梦苏离抿嘴一笑,转身离去。
  愣了半响,想着苏梦离绝情而去,闻仲呆立着,眼神愣滞,满脸都是苦大仇深,燕赵却是呵呵一笑,心道你小子也有吃憋的时候,如此想着,便更是脚步轻快的自闻达身边经过,洒然而去。
  走得半响,却听身后脚步声传来,想是闻仲跟上来了。
  “咦?”燕赵回首笑笑,“真要与我一同去干活?”
  “那是自然,母亲曾教我言必行行必果,答应你的事,我当然要做。”
  气慨倒还不小,燕赵听了不禁心头暗笑,忍不住打趣道:“要是你的离离仍在的话,言还必行?行也必果?”
  “这……”倒底只是十龄小童,闻仲一时间被问得有些**,随即,眼珠一转,却也有了应对之言:“母亲还教我,行事守规却也不必拘于规矩,情非得已之时,要用破字。”
  哦?此等言词颇具气量,那名为红玉的村妇,却也不能小瞧了,燕赵心中思量着,不过,这想法也不能表现于言词间,他摇首笑道:“是也是她,非也是她,是非都被她一人说尽,这前后矛盾之言,又哪能寻出个道理来?”
  “母亲还说了,这世上警戒之言太多,是善是恶都可从这些警言中寻着出处,所以,就当这些名言警名都是狗屁好了,不必太在意,想为自己的行为冠个大义名头之时,随便拿来一用就好。更何况,强者制定规则,而不是被规则所束缚。”
  闻仲再度说出了红玉的名言,然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震撼,却让燕赵心中讶然,那最后一句,虽然偏激不堪有离正道,但细细一想,却处处与世情相符,非有大智慧之人不能说出,这红玉,究竟是何许人物?
  心中虽是惊讶莫名,但燕赵望望闻仲那清澈若泉的眼睛,心知从他这是问不出个究竟来的,索性压下心中的愕然,缓步向田前走去,闻达跟在他身前身后,时而去草丛中采朵小花,时而路边追追蟋蟀,笑笑闹闹的,自己一个人玩,也不寂寞。
  “闻仲,你就在那处玩耍吧,不要走远。”
  到了田间,燕赵熟练的挽起衣袖裤角,拎出镰刀,便要开始干活,同时嘱咐闻仲自己玩耍,没想到闻仲却是大眼一瞪,叫道:“我是来干活的,又不是来玩的!”
  “真要来干活啊?”燕赵见闻仲强辩的样子,不禁笑了,“收割麦子要有工具才好,你的镰刀呢?”
  这句本是玩笑话,看闻仲身高不足两尺,燕赵真不以为他会有什么用处,可此句问过之后,燕赵道人却是大大的一惊。
  只见闻仲右手当空一挥,白光闪过,小手中便多了一物,那东西真是个镰刀模样,只不过刃口比镰刀要弯上许多,闻仲拿着它,上下挥动,脸上尽是得意笑容。
  这!
  燕赵道人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那镰刀模样的东西,足有尺长,是绝不可能藏在闻仲身上任何一处的,但他却是真的拿出来了!
  要是任何一个得道高人露出这一手,燕赵绝对不会惊讶。藏须弥于芥子,此术看似神奇,也只是一个贮物的手段,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人,大多有此能耐。
  可眼前是个十龄小童,还不会任何仙家道法,他凭什么能轻易的招出这柄镰刀来!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闻仲的笑容更是得意,他举起雪白粉嫩的小胳膊,炫耀着腕子上的一串饰物,“看着没有,这东西叫‘乾坤环’,和尚送我的,我和燕子一人一个,嘿嘿,人家和尚可是大方的很,不像你,见面就只会盯着看,连点礼物都没有。”
  这时燕赵才注意到闻仲腕上的手环,只见那手环由数颗佛珠穿成,颗颗佛珠均是黑沉如玉,其上还隐有光芒流动。
  燕赵知道,穿成手环的佛珠共有十八颗,上有蝇头小字,楔着佛家十八大因果,这是件佛家贮物法宝,每一颗均可容纳一件东西,且这件东西长方不能超过三尺,也不能是活物……
  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手环是慈航宗的法宝,不算稀奇,每个慈航宗和尚都有一件,也算是慈航宗的信物。
  燕赵想至此处,不禁有点脸红,心道自己在闻家这几日间,见得怪异之景着实太多,以至于有惊弓之鸟之感,普通的一件法宝而已,自己却偏向深处想,惊得失色,真是惭愧。
  不过,那冲虚真是大方的很,这法宝虽然数目众多,却也不是什么易得之物,初见面的小孩便送上两件,真是心宽。而且,这乾坤环储物取物,各有一套繁复口诀,听说慈航宗新进弟子,均得需要数月才能背熟……,想到这,燕赵心头灵光一闪,也许,也许冲虚和尚送这两个孩子法宝,只是为了一测他们灵性如何?
  那结果呢?
  “用这乾坤环藏物,需要口诀吧,你和苏梦离各背了多久?谁比较快一些?”
  “这个……”燕赵的问题,让闻仲有些迟疑,燕赵一看便知,闻仲定是输于燕子了,然闻仲的答案,却又让他一惊。
  “离离大半个时辰就背熟了,我用了差不多一整个,不过我手势比她学得快!算起来我们差不多。”
  闻仲性子好强,虽是输了,却也如实相告。
  不过,燕赵注意的却不是这些,他心中直叫老天不公,为何生出如此灵秀的人物在凡间?与这两个孩子一比,其他之人,岂不是其蠢如猪!
  也无怪乎冲虚心甘情愿的在此为苏家垒墙彻院,便是换做慈航宗的掌门来了,见此英才,能不心动?
  “真是好孩子。”
  燕赵抚了抚闻仲梳成牛角的发髻,这突如其来的温和与亲近,却让闻仲有些不习惯,他向后一退,叫了一声:“我去干活了。”
  说着,便挥舞着手中镰刀模样的家什,蹦蹦跳跳的向麦田跑去。
  “好……,等等!”
  燕赵随口应了声好,接着,闻仲手中挥舞着的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帘,一看之下,还没觉得什么,等意识与记忆的某处联系起来,却让他骤然一惊,不禁惊叫出口。
  “怎、怎么了?”
  燕赵的兀然失色,让闻仲有些惊恐。
  “好孩子,你手里的东西,能不能借我看看。”
  燕赵努力将脸上的表情摆至最温和状态,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是好人’了,可越是如此,越显得不自然,也幸好闻达幼小,没甚心机,否则必被他吓到。
  “好啊。”
  闻仲答应的痛快,快步跑来,手一伸,镰刀模样的东西已到了燕赵手中,燕赵接过它,却是严肃的如临大敌,目光上下巡视,越看越是心中疑惑。
  这明明是……,形状却又不对……
  “看够了没有啊?快来干活啊,你不想偷懒吧?”
  闻仲虽小,却已有了地主资质,非常关心自家地里的活计,深怕收割不力,耽误了收成。
  “好好,看好了。”燕赵答着,再是小心翼翼的将这东西交回闻仲手中,看这小童上下左右的挥舞着,几欲开口叮嘱,却是不知从何说起,半响,也只是问出一句。
  “闻仲,这东西到你手中之时,就是这个形状么?”
  “不是啊,原来像把剑似的,就和你背的那把差不多,后来我请苏大叔帮我打造成了这个形态,看起来顺眼多了吧?”
  “……是啊是啊。”
  燕赵苦笑着,心道有必要和闻达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了。
  是夜。
  盛夏夜晚,难得的悠闲时光,一卷竹席,闻仲闻达红玉一家三口席地而坐,三五角西瓜放在盘中,吃上一口,汁水横流,酷热顿解,再看空中莹火飞舞,遥望天际繁星点点,天是宇宙,夜绸如幕,天公开物当是雄奇壮观,然此刻最温馨的,却是人间。
  燕赵出得门来,见这一幕和谐风光,欲开口提那煞风景之事,却是有些犹豫。
  “仙长快来,一起吃点西瓜。”
  闻达还是老习惯,好吃的好喝的都会与人一同分享,每日清晨见着燕赵便是一句‘吃了么?’,初几日燕赵还有些不习惯,最近却也是习以为常了。
  燕赵的心思当然不在吃食上,他缓步走过,心中琢磨着如何开口,不知不觉间,亦是与闻家三人用同样的姿势席地而坐,口中,也是不知何时啃开了一块西瓜。
  “闻官人……”
  “仙长称弟子为闻达便可。”
  “哦,闻达,我有一事相询,不知……”
  燕赵话至半途,却听耳边闻仲与红玉兀然一声尖叫:“流星诶!”
  燕赵抬首,只见天际东南角有扫帚形的光芒划过,荧亮悬空,久久不散,他不禁心中一惊。此星名为荧惑,是大凶之星,每逢此星出现,必有妖魔乱世,此刻这荧惑横空,还有白日时见闻仲手中之剑,难道?
  难道天魔之魂即将现世!
  想至此处,燕赵惑然心惊,然左右一顾,却见闻家三口却正做着奇怪的动作。
  那红玉操着一根红绳,飞快的打了个结,结的样子很奇怪,似是个蝴蝶模样,而小童闻仲,也学着他母亲模样,笨手笨脚的系着红绳,可此绳系起来相当复杂,摆弄几次后,闻达欲哭无泪的瞅着他的母亲。
  “笨啊。”红玉举起手来,非常熟练的敲在闻达后脑,“这东西要自己系,否则不灵的。”
  “别总打我儿子。”闻达见状不满的言道:“再说那是慧星不是流星,打绳结也没用,你自己笨就好,别教坏了儿子。”
  “啊!是慧星啊?慧星干嘛长的那么像流星啊,真讨厌!”
  三人的奇怪言词,听在燕赵耳中,疑在燕赵心里。不过,此刻不是研究他们奇怪风俗的时候,燕赵兀然起身,也不顾高手风范了,拉起闻达便进了内室,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母子二人。
  内室之中,燕赵神色凝重,闻达莫名其妙。
  半响,燕赵缓缓开口,自十年前孤峰之上,蜀山叛徒赤松子以贪命之威,强上孤峰开始讲起,将诸事一一说出。
  赤松子贪命逞威,两圣之前,强劈若木,遂了其与怜丹儿同生共死之盟,济世金佛顾佛颜,怜赤松子一身聪明,散尽大五行剑中最为养命的青木古雨之气,留了赤松子一点魂魄,贪命剑凌空飞去,然此剑有吞噬魂魄之能,不但吞了赤松子魂魄,还将天魔之魂一并吞噬,豪侠高天阔曾言,十年内,天魔之魄必将脱困,到时神州大地又将是生灵屠炭……
  听至此处,闻仲开口问道:“天魔之魂,那是什么?”
  “此世有天人冥三界,天界属众仙,人界便为此界,那冥界,却有尊名为原始天魔。原始天魔威力强横,众仙遇之也要退避三舍。百年前,原始天魔破界而出,天下大劫,建木崩,赤水决口,神州子民死伤数以十万计,幸得天仙相偌,神州六派合力将天魔驱回冥界,其人间化身,被当场击杀,然天魔化身魂魄不灭,散为三魂,投于神州大地,若是三魂合一,原始天魔当再履人界,到时将是一场浩劫!可建木已断,此世再无仙人可下到人间……”
  燕赵虽不知闻达出身何处,此时据实相告,已不将闻达当做一介凡夫俗子,只希望他识大体,教他立即带闻达回蜀山,蜀山有济世金佛坐镇,当能对付贪命剑中的天魔魂魄。
  “令郎所拾之物,必是贪命无疑,我曾问他是否服食过灵物,现在看来,是青木古雨之气已被天魔魂魄逼出贪命剑,被他所获,还有刚才荧惑横空,天魔魂魄现世之时,当就在最近几日!”
  “原来如此。”
  没想到闻达听了这些,竟然毫无急色,而是沉吟起来,口中喃喃自语。
  “闻达,请允我即刻将闻达带至蜀山,神州七圣之济世金佛此时正在那处,当能对付得了这天魔之魂!”
  “这个……”闻达搔搔头,脸上尽是无奈,“好像有点晚了,根据能量……,哦,不,据我推算,你口中的天魔之魂现世之日,当为明日午时,短短半日之内,你携剑带人,能到得了蜀山么?即便是到得了,天魔之魄如此凶悍,在无甚准备之下,就算是济世金佛,也没办法将其摧毁吧?”
  “这……!”
  燕赵闻言大是惊疑,惊得是天魔之魂现世之日,竟就在明日,疑的是眼前闻仲究竟为何人?竟能算出济世金佛也算不出的天魔现世之时。
  “仙长,世上大道万千,你修的仙道,与我修的道,大不相同,别问我为什么能算出那个日子,如果信我的话,你便帮我一回……”
  说着,闻达凑至燕赵近前,附耳低语着,燕赵不知为何闻达做此姿态,然说了几句之后,却听门扉乍响,从屋外跌进二人来。
  那一大一小的母子俩,在地上跌作一团,疼倒是不着紧,要命的是偷听别人说话,听不见了,大力之下,竟然挤开了门,以至于跌成一团被人发现……
  这番尴尬放在任何人身上,均要面红耳赤一下。诸如闻仲,便在那嘿嘿傻笑,想是要以天真无邪之姿态混过惩罚,而红玉呢,此女面皮之厚,却远超诸人想像,但见她姿态优雅的挺起身形,左手拍拍尘土,右手携起闻达,道了一声:“走,娘带你去看星星。”
  言罢,浑若屋中无人一般,施施然离去。
  “呵呵,犬子玩劣,拙荆不识大体,仙长勿怪。”
  闻达亦是嘿嘿笑着,笑容中多有尴尬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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