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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羽生    更新:2021-12-03 14:52
  谷中莲忽道:“哥哥,你看我可以去得么?”唐努珠穆诧道:“你,你是个公主的身份——”谷中莲笑道:“我可以女扮男装,我师父有易容丹。”唐努珠穆苦笑道:“此事非同儿戏,一国的使臣,万人注目,要是给人看出破绽,那就有失体面了。而且和昆布兰王见面,说明此事真相,也得非常老练才行。再说你这样年轻,纵是改容易装,也很难扮得像一个使臣。”
  谷中莲甚是苦恼,说道:“大哥不在此处,我去你又说不行,那怎么办?”她徘徊良久,忽地又叫起来道:“有了!”唐努珠穆道:“你又有何妙策?”谷中莲道:“还是我去。不过我不是充当使臣,而是当作使臣的随从。你派去的使臣多带从人,我混在其中,绝不会惹人注意。而且我作为随从,也就可以免了许多拘束,可以便宜行事,暗中查探。”
  唐努珠穆实在无计可施,给她说得有点意动,当下说道:“可是你不是准备好了要与师父明天同走的么?还有,你若到昆布兰国去作使者,只怕也会耽误了你和海天的见面之期。而且,而且,若有意外,你是一个女子,却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谷中莲笑道:“不要这么多‘而且’了,咱们一母所生,你有为难之事,我理当为你分劳。而且——”她笑了一笑,模仿哥哥的口气说道:“而且我也是马萨儿国的一个国民,我随师父南归之后,说不定以后就不再回本国了。趁这机会,让我为本国做点事情,日后离开故土,也得心安。”她说这几句话面带笑容,但却说得十分庄重!
  唐努珠穆大为感动,说道:“好,你真是我的好妹妹,那你就准备明天动身吧。”谷中莲见哥哥答允,很是高兴,忽地想起一事,问道:“那个盒子,你可带在身上吗?”
  唐努珠穆道:“你说的是那个藏有信件和昆布兰国国书的首饰盒子吗?”谷中莲道:“不错,我想把它带走,将来或者会有用处。”唐努珠穆道:“好吧,你现在就随我去拿。不过咱们可先得封闭了这另一条秘密的地道。”
  唐努珠穆拾了一些石头进来,将盖苏逃出去的那个地洞堵塞得密不透风,这地洞极为狭窄,仅能容得一个人的身体钻进去,多好武功,在里面也不能舒展手足,纵使盖苏伤愈再来,要搬开这些石头,那也是决计做不到的了。
  唐努珠穆和妹妹走回他的寝宫,移开床上的枕头,忽地大吃一惊,说道:“贼人的胆子可真不小,我这里也有人来过了!”谷中莲道:“你怎么知道?”唐努珠穆道:“我做了一个同一式样的首饰盒子放在这枕头下面,现在不见了。”谷中莲吁了口气,道:“那还好,真的没有失掉。”
  唐努珠穆找出了原来那个盒子,打开一看,这件国书一样不缺,这才放下了心,交给妹妹,说道:“幸亏我还算谨慎,我想到这个盒子大不寻常,只怕也是贼人所要盗取之物,因此另做了一个。果然就有人来偷了。妹妹,你今后可得特别当心才好。”他们兄妹二人虽然艺高胆大,但发觉贼人如此神出鬼没,也不禁有点惴惴不安。
  谷中莲拿了盒子,随即去见师父,禀明要往昆布兰之事。谷之华若有所思,问道:“昆布兰国?是不是就在山的那边?”谷中莲道:“不错,师父到过么?”谷之华道:“我没有到过,金世遗却是到过的。”她想了一想,忽他说道,“嗯,莲儿,我也和你走一趟吧。”
  谷中莲又惊又喜,说道:“师父,你不是急着要回邙山么?”谷之华道:“南北丐帮已经合并,有仲长统和你的翼师伯、白师伯等人主持大计,我把行程拖延十天、半月,料亦无妨。不过我不是和你一道走,我今日就去,先到那边等你。但你不必找我,到时我自然会来见你的。”谷中莲见师父突然改变主意,颇觉奇怪,但也不便多问,心想:“有师父暗中照应,我更可以放心了。”
  第二天,唐努珠穆选了一个精明练达的老臣子作为使者,带了二十四个从人前往昆布兰国,谷中莲就是这二十四个从人中之一,唐努珠穆亲自送出国门,临分手时悄悄对妹妹说道:“我会尽快设法将你的消息传给江师兄的,你放心走吧。”
  谷中莲听得哥哥这句说话,倒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哥哥何以会有这个主意,设的又是什么办法,当下面上一红,低声说道:“你要派快马追上海哥,告诉他这个消息吗?我看是大可不必了,让他知道,徒令他为我担心。我、我也不愿为了儿女私情,误了国家大事。”
  唐努珠穆微笑说道:“妹妹,我明白你的心情。你惦记你的海哥,我也想念我的江师兄的。不过,我不会令他为难,国事私情我都会兼顾的。”临行在即,而且谷中莲的身份只是随从之一,虽然那使臣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其他的随从却是不知道的,因此,她也不方便和国王谈得太多,说了这几句话,匆匆便分手了。
  她话虽如此,却难免不想起江海天来。想起自己与江海天现在正是背道而驰,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距离是越来越远了。到了昆布兰国,不知有何变化,将来也不知能否再与江海天见面,他到水云庄去探望华云碧,也不知会生出什么枝节,她思如潮涌,样样索怀,当真是心如乱丝,“剪不断,理还乱”,索性把心一横,甚么都不去想。
  暂且按下谷中莲不表,且说江南江海天父天二人,离开了马萨儿国,日夜兼程赶路。这日到了甘肃天水县,已踏进了终南山山区。江海天想起来时,曾在这儿碰见那欧阳婉的师兄于少鲲之事,那日正巧是欧阳婉和文道庄结婚的日子,于少鲲骗他到欧阳家中吃喜酒,大闹礼堂,于少鲲因此殉情,临死也不知道是欧阳清“姊代妹嫁”,而欧阳婉也一点不知道她师兄对她如此深情。
  江海天怅触前尘,心里想道:“情之一字,实是难言,变化的奇妙,也每每出人意外,于少鲲如此深情,死了只不过落得欧阳婉一声叹息。叶冲霄对欧阳婉的姐姐欧阳清是假情假意,想不到欧阳清一死,他却悔改前非,竟然生了真情,而把这一片真情,移给了妹妹。”想起了叶冲霄和欧阳婉,江海天又不禁想道:“不知欧阳婉是否已与叶冲霄回到她的家里?我已来到这儿,要不要去探访他们呢?”
  江南忽地回头,笑道:“海儿,你的脚程比我快得多,却为何远远落在后面?咦,你是在想什么心事吗?”江海天迈开大步,赶上父亲,说道:“没什么,我偶然想起一位朋友。”江南也不问他想的是谁,便即矣道:“又是在想念你的莲妹吗?她现在已经是公主了,咱们本来高攀不上,过去的就算了吧!”江海天说道:“莲妹可不是那样的人。她的哥哥也不因做了国王就对我冷淡。”江南忽地哈哈大笑。
  江海天道:”爹爹,你笑什么?”江南笑道:“我是为你高兴,我自以为我的运气已经很不错了,想不到你的运气竟然比我还好!想当年——”这一句是江南的口头禅,江海天已听得熟了,心里暗笑:“爹爹不知又要说他当年哪一次得意之事了?他的得意往事,其实我都已耳熟能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