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作者:未辰子    更新:2021-12-03 14:13
  苏梵晓对上司这般问长问短觉得有点奇怪,但他只是一笑,说道:
  “一个人染了重病,要想快点好起来,最好的方法就是下猛药:例如把所有的器官换成合成器官,这样就无后顾之忧。但这样一来,极有可能出现大面积的排斥现象。况且这人生病已久,一下子用猛药,身体很可能承受不住。所以在这种时候,必须要用温和的治疗手法为其调理身体,减轻他的自我排斥。虽然过程不短,但为了长久着想,只有这样双管齐下,才能让重病之人回复健康。”
  枢机卿当然明白苏梵晓所比喻的是指什么。他又追问道:
  “那么,这个委员会要以什么样的温和手段来调理顽疾呢?”
  “目前艮都下层的殖民地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温饱。因为西十字星的政策令他们长期得不到政府的救助,所以这些生活没着落的人最有可能铤而走险。如果将领取救济金的条件作出相应调整,让殖民地人中的大部分人都能拿到救济金,那么其中很多人都会得以生活,动乱的规模也就自然缩减。不过,这只是个开始,许多都得一步步解决。救济金方面虽然殖民地人可以领取,但不能超过基本生活费的额度。政府只保证他们的温饱,可又不能把他们变成游手好闲的懒虫,所以接下来要解决的是就业问题。艮都是工业基地,工厂的机械化程度之高已不再需要纯人类。不过除此之外,艮都在其它方面都比不上另外三个十字星。与其让城市逐步荒废,倒不如鼓励原居民和殖民地人入住房。有了人的存在,各种需求多了,就业的机会才会出现。毕竟在生活中,机器不能完全替代人类。另外,在衣食住行等各方面的门槛都可以为殖民地人相应的降低。只有得到这个群体里大部分人的支持,艮都才能安然无恙。”
  苏梵晓的分析入情入理,不偏不倚,完全击中了问题的核心。要派委员会去了解当地情况的官员虽然少,也不是没有,但他们并不像苏梵晓这样能认清问题的根本原因,而且想法一针见血,面面俱到。于振勇眼中精光突现,他不禁笑了:
  “你难道就不怕这么做会让那些大老板和联邦人怨声载道吗?他们肯定会觉得这是加重了他们的负担啊!”
  苏梵晓很冷静的笑了。“必须让他们领悟到,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好。花钱买平安,一旦西十字星不保,他们的一切也会付诸东流。”
  于振勇这回倒没笑,他很认真的想着下属的话。良久,他叹了口气,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努力抑制住的咳嗽。“可惜啊,大部分的人只想着武力解决一切,如果真派人与殖民地人和解,他们又会说这是政府向反对者低头,当权者不能表现得如此软弱。”
  “殖民地人不是敌人,而是联邦的一部分。”苏梵晓那张没有一点起眼之处的脸上,表情不变。“反对者的存在与否,是对当权者能力的考验。不管是任何时候,哪个政权都会有反对者。反对者多,当权者则地位岌岌可危;反对者少,也不代表一切无事。这很有可能表示出现独裁政权的机会越大。相反,有效的利用反对者,才是一个成功政权的典范。只有与反对者和平共处,当权者才能安然无恙。”
  如此直白的剖析,令人难以相信竟然出自一个只有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之口。他那位老练而阅人无数的上司也被他的见识深深地触动。于振兴勇再一次肯定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而能让下属大胆的说出自我见解,这位枢机卿显然也颇有容人之度。
  枢机卿心里这样想,但外表仍旧很平静。他对苏梵晓点点头,说道:
  “好,你去忙吧。”
  “是。”
  待苏梵晓离开办公室后,于振勇望向办公桌上的立体屏幕,屏幕中这时出现一人的半身像。他对着屏幕里的人笑道:
  “怎么样?刚才他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屏幕中人正是联邦总理凌笠志。他捂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摇着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选定他为继承人了。想想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未必有这种洞察力和魄力啊。”
  “不过,”他惋惜的皱起眉。“他的年纪太过轻,而且没有资历,这些都会成为别人攻击他的借口。这孩子想要成为你的继任人,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于振勇无谓的笑了。“我当年坐上这个位子也不过比他大了十来岁,资历可以积累。他不仅年轻,而且遇事沉稳、眼光透彻,够果断。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的,而且……”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不过还是很快控制住自己。“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人人都觉得能当上这个枢机卿有多么荣耀,终身制的职位,一辈子的风光体面,可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本来并不奢望能在有限的日子找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上天厚爱,让我可以找到这样的人选。我就算走,也可以放下这个负担了。”
  第三卷 异变 第四章第9节
  枢机卿一职与其他政府官员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个职位是终身制的。一旦候选人通过总理提名并得到协理院四分之三以上的议员投票认可,那么此人终生都将是位高权重的枢机卿。除非枢机卿本人身亡或自动辞职,否则没人可动摇他的地位——当然,在联邦历史上也曾出现过政府上下施压逼迫枢机卿自动辞职的例子,不过这毕竟只是极少数。枢机卿表面上是枢机院的官员,实际上他是总理十分重要的臂膀,他是总理私人幕僚团——即内阁的最高长官,同时也是和政府最大行政部门——枢机院之间沟通的桥梁。可以说,枢机卿身上承担了议政、行政还有传达总理意见的职责。当初设立这一职务,就是为了让总理更好地掌握行政权,所以这个重要的位置自然不是谁都能坐的。
  凌笠志听他这么说,心里很不好受。为了不让对方更感难过他只是好言安慰道:
  “别杞人忧天了,以现在的医学水平虽然不能让死者复活,不过延年益寿就没问题。我们要做的事情多着呢,你不在,谁帮我?”
  “我的情况我最清楚。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培养合适的人选,那时即使我走了,也有后来者可以帮你分担啊。”
  这番肺腑之言使凌笠志眼中一热,几乎坠下泪来。两人数十年交情,彼此相知相敬。如今听了这话,凌笠志心中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快别说了,我们这种糟老头子命硬,下地狱人家都不收呢!你还是老实的呆在这儿吧,伙计。”
  这个熟悉的称谓让于振勇发出爽朗的笑声,只是其中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咳嗽。“你还记得啊,感觉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一样。”
  “怎么不记得,等再过个三十年,我都记得。你要退休的话,到那时也不迟。”凌笠志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好,好。”于振勇微笑的应着,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他又转向立体屏幕中的总理。“听说你最近禁止她到办公室是吗?”
  凌笠志明白那个“她”就是指胡冰滢。他不胜其烦似的说道:
  “她管得太多了,有必要让她清醒清醒。况且她每次来都对定翮说三道四,我受得了,我女儿也受不了。”
  “不是我故意说好听的,定翮这孩子确实很出色。我见过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不少,可没一个能及得上她的。”于振勇语重心长的说道:“说实话,能有这样一个女儿,比有十个儿子强多了。”
  凌笠志没有刻意谦虚或推让,他知道老朋友不是轻易欣赏一个人的。良久,他方长叹一声:
  “她太像她母亲了,也像我。既有她母亲的才能和头脑,又有我年轻时的野心。而且,她还有我们年轻时都没有的东西:忍耐力。我真不知道这对只有十八岁的她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这时是一个年迈而担心的父亲。于振勇对于凌定翮,也总觉得有种无法言喻的敬畏感,不过他只是劝解道:
  “女儿总比儿子贴心点,更何况是个好女儿呢。你就别老往牛角尖里钻啦。”
  凌笠志略显倦意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不是有句话说:儿女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现在,也该我还债了,我欠这孩子太多了。”
  他的老朋友越听越不安,忙说道:
  “天下的父母都一样。当年我的女儿才麻烦呢,我和我老婆忙了大半辈子,现在才总算松了口气。你就别在我面前怄我了,省得我又想起那些烦心事晚上作恶梦。”
  “瞧你说的那么严重。”总理的神色只是轻松了一阵子,他很快沉下脸,眼望远方似在想着难以决定的事。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看着枢机卿。“晚上六点以前必须把有关西十字星骚乱的建议书交到我面前,明白吗?”
  “是,阁下。”
  于振勇对他的转变并不感到吃惊,这种严厉而高高在上的口吻他这么多年来都听习惯了,因为对方是总理,上司就应该有上司的威严。
  对于熟知锦枫台的人来说,如今的日子总算步入了正轨。因总理爱女的归来,不仅使那个不可一世的“第二夫人”渐渐失势,而且在这位大家闺秀的管理下,这个联邦政府最高权力中心的代表,所有的事物都变得井井有条,原本涣散的人心也开始聚集到凌定翮周围。总理千金的美名不胫而走,有不少官员向她投诚。那些之前报效无门而又能干的人才,亦在凌定翮的帮助下在政府的舞台上大展拳脚,他们中的许多人日后都成为了联邦的栋梁。从被放逐之地回到锦枫台,只是短短数月的时间,凌定翮的势力就已经在联邦中枢占据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