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作者:橘园主人    更新:2021-12-03 13:54
  “滚进来!”他暴喝一声。
  她浑身一震,人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豪格!”
  “大胆放肆!本王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吗?”豪格大声呵斥的声音里,仿佛已经与她恩断义绝。
  “王爷……”太医哆哆嗦嗦跪到了床榻边,“有……有什么吩咐……”
  “她的眼睛看不见了,该怎么治就交给你了。”豪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强硬的说道,“若是治不好,你也不要活了!”
  “嗻……”太医口气里满是宿命的味道。
  “爷!”德希的声音伴着摔门的声音追随而去。
  第三十五回 结局
  血的鲜红在偌大的空旷雪场上逐渐淡去了,风吹灭了地上的痕迹,徘徊在黄昏的侧影边,呼啸着渐渐隐去了。
  蒙蒙的火光在熄灭的同时,升起一缭青烟,咻得没有了。
  祖泽润弯下腰,在徒留着淡红色的雪地上捧起了一抔雪的粉末,飘飘洒洒,被风从指尖抽走了。
  他身后远远的是钟磬云钹的超度经声,长长的经幡在风中放出掣掣的呻吟,不见了冽冽,唯余叹息。
  他于是眯起眼睛,微微仰了脸往将要暗下去的天穹望去,沉沉地长叹了一声,肺腔里的痛一下子肆虐开了。
  “额真大人!”身后一个声音突然近前叫他。
  他本能地转了身,强自以一贯的微笑迎过去:“是德大人。”
  德希上前一礼:“额真大人,我们王爷有请您过去。”
  “是。”泽润紧抿了一下嘴唇,正了正狐裘的衣领,“德大人请。”
  德希挑起棉门帘的时候,屋里的暖意多少让泽润有些不适应,他犹豫了一下,迈过了门槛,而后站住了。
  “过来坐吧。”豪格低着头,拨着火盆里燃烧的红彤彤的炭火,“不用拘礼了。”
  “是。”泽润沉着声音应道,于是解了端罩交给德希后,挪到客座,坐了袭来。
  “德希,你带其他人都下去吧。”豪格仍旧没抬头,只抬手挥了挥。
  “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消失之后,屋子里静得怕人。
  泽润埋头坐着,动也沒动。
  “绎儿病了。”豪格漫不经心的说。
  “是。臣知道了。”泽润淡淡的答道。
  “她……失明了。”豪格沉吟了一下又说。
  泽润一怔,抬了头:“什么?”
  “太医说,是因为气血上冲,淤塞的经脉。”豪格闷闷的说。
  “还有的治么?”泽润沉默了片晌。
  “太医正在想办法,还好只是急症,用几天针药,相信没有什么大碍。”
  “需要微臣做什么?”泽润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豪格。
  “去劝劝她,让她配合太医治疗。这病是心病,需得宽心才好。”
  “三妹又给王爷添麻烦了。”泽润叹了一口气,恭谨的请罪。
  “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豪格苦苦一笑,冷冷吟道,“不管怎样,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没有枉辜人命的道理。”
  “其实,臣有一番肺腑,一直憋在心里到而今。如果臣当初有勇气对王爷说出来,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打定了主意要说,又何必兜圈子呢。”豪格将手中的火钳顺势摔了开去,直起身子,“说吧。”
  “臣其实不想去劝说三妹,臣没有这个脸面去劝三妹。在三妹面前,臣是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人。”泽润的声音闷了下去。
  豪格闻言,忍不住去看泽润。见他已然红了眼圈,微显干瘦的脸颊,虽然不见得苍老的痕迹,眼睛里却已是沧桑满目了。
  “自从臣来到这里,才了解到三妹的痛苦。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的压力,还要独自负担男人都觉得吃力的责任,心除了用冰雪覆盖,什么都不敢奢望,平安就是最大的幸福。”
  豪格没有说话,只是皱紧了浓浓的眉,默然地注视着泽润充满伤感和痛惜的双眸。他读不懂,读不明白,为什么这兄妹俩的眸子里总会闪烁着同样的哀伤。
  平安?幸福?
  为什么要放着眼前的荣华富贵不去享受,却把向往的生活放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
  泽润的唇角漾着的笑,是那么的寞落,那么的无奈,让他的心越发纠结的难受,喉咙也像被堵住了一样,憋屈得厉害。
  “在谢弘说出,死在三妹剑下,是他的宿命的时候,臣突然间从来没有过的恨自己。如果当初我抛弃了家族的利益和脸面,配额哦憩了贞烈名节的追求,成全了他们,放他们双宿双飞,怎么会有今天这个悲剧。”泽润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眼眶中已经濡湿了一片,强忍着不许泪水落下来罢了,“是臣这个做哥哥的太自私,害了她一辈子。臣宁可死在她剑下的人是臣,而不是那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那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我知道……”豪格平静的舒了一口气,“她从一开始就是恨我的,一直恨了十一年,即使有了富绶、瑞格儿,她还是只有恨……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只是我觉悟的太迟了,付出的感情是收不回来的……”
  “王爷这么说,是因为王爷根本不了解三妹心里在想什么。如果她对你只有恨,就不会那么痛苦,那么犹豫,更不会让人调开你,自己去劫狱救人。她不想伤害你,因为在乎你,所以才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这样做。”泽润哽咽着一笑,“她所谓的恨,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从何而来。不过都是对命运的恨,却不知觉的把爱放在了里面。而今能说动她,给她倚靠的不是臣,而是王爷您。”
  “我……我的心已经死了……”豪格复又偏过头,避过泽润充满期待的灼灼目光,“回想这十一年,我真的累了……或许成全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泽润眸中燃烧的期望湮灭了:“人已往生,多说无意。”
  “往生?”豪格心里一阵刺痛,带着酸楚长叹道,“我倒宁可此时死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泽润不很明白他的意思:“王爷何出此言?”
  “太医救的及时,他还活着。”
  “王爷……”泽润不由得大惊失色。
  “我救他……”豪格咬了咬牙,不知当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情,“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或许是怜悯,或许是敬重,或许是……”
  泽润沉默了一下,颇为难做:“王爷今后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豪格看着泽润的眼睛,满是信赖,“我能体味到大人你当年抉择的两难心境,成全或是不成全,皆在一念之间。”
  “就算王爷有心成全他们,依臣对谢将军的了解,他便是苏醒过来,也会一心殉死的。只怕那样,三妹会更痛苦。”
  “他的命虽然保住了,可是失血过多,已经失去了意识,此生怕是再也不可能醒过来了。”豪格惆怅道,“便是我成全了他们,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想绎儿能有个好归宿,哪怕她对我……”
  泽润知道豪格说到了痛处,于是缓缓起身为他解围:“既然如此,臣斗胆求一件事情,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你说……”
  “王爷有心成全,那么不妨将此事告知三妹。三妹若是心灰意懒,救请王爷将三妹交给臣带走。臣从此隐姓埋名,照顾三妹和谢将军了此残生。”
  “不可!富绶和瑞格儿他们还小,不可以没有额娘照顾,况且我……”豪格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儿,立时语嫣了。
  是了!曾几何时,他已经学会了把一个女人深深地种在心里,去呵护她,体谅她,让她幸福。他已经再不相信有人能替代自己的地位,替代自己的责任,替代自己的感情去爱他。如今,有人突然要将她从自己的身边从心里带走了,他也突然间张惶了,恐惧了,竭力挣扎起来,不愿就此失去一切,失去他内心里最充实的幸福。
  他想说,他是那么的爱这个女人,纵使这个女人的心里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想过他,念过他,甚至只是恨他。
  这十一年,从恨到爱,从征服到被征服,这个女人教会了他太多原本不曾放在心上的幸福与责任,让他了解到了爱一个人的全部痛苦和全部幸福。
  他忘不了这个女人第一次在他怀里哭得纵情的模样,也忘不了两人隔着摇床一起逗弄孩子的甜蜜,更忘不了她忧郁的眼神,还有那一汪清泉时而缓缓滑落的伤感。
  原来,冥冥之间,被征服的人不是她,而是自己。
  “王爷……”泽润有了几分不甘,声音也激动了起来,“如果您已经对三妹绝望了,就请放她一条生路,还她自由吧。”
  “你不要多说了!”他虎得站了起来,强硬到不容辩白,“既然进了王府,就没有出去的道理,是生是死,都与祖家无关。”
  他这是在食言么?因为自己舍不下,自己的私心根本就舍不下这个女人么?
  “王爷……”
  “你下去吧!”他扔下了一句话,揭帘而去,只留下泽润槁木死灰样的杵在原地。
  外面的雪下得好大。
  “爷!”德希看到豪格出来,赶紧将端罩披了上去,“怎样?”
  豪格一把挡开他递来的端罩,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已然被初临的夜笼罩的雪原:“去把马牵来。”
  “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德希关切道。
  “去把马牵来!”
  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冷静下来,把一切都想清楚。
  “要办什么事情,奴才去就……”
  “我让你把马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