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作者:[美]丹·西蒙斯    更新:2021-12-03 12:19
  你们想我读给你们听听吗? 啊,又思如泉涌了。读读以前的那段。
  读读我在三个世纪前写的《诗篇》,我从没发表过的《诗篇》。都在这了。我们都在这了。我的名字,你们的,这次旅行。你们难道没看见……我不是在创造诗,而是在创造未来! ”他扔下稿纸,举起空瓶子,皱皱眉头,就像圣杯一般举着它,“我是在创造未来,”他埋头重复着,“但是需要改变的,是过去。是一个瞬间。是一个决定。”
  马丁。塞利纳斯抬起头。他的眼睛红通通的。“这个明天将要杀死我们的东西——我的缪斯,我们的创造者,我们的毁灭者——它在逆着时光旅行。啊,随它去吧。汶次,随它带走我,抛下比利一个人。随它带走我,随这首诗在那中止。”瓶子举的更高了,他闭上眼睛,将它扔到远处的墙上。玻璃碎片反射着静寂爆炸的橙光。
  卡萨德上校走了过来,长长的手指放在了诗人的肩膀上。
  房间在几秒钟内,似乎由于简单的互相接触而变暖了。雷纳?霍伊特神父正靠在墙上,现在他也走了过来,举起右手,拇指和小指相碰,另三指竖立,这动作包括了他自己,也包括了他身前的这些人,他轻声说道:“吾赦免汝。”
  凛冽寒风刮擦着外墙,啸叫着吹过笕嘴,吹过阳台。一亿公里外的战场上的光线将这群人浸没在血色之中。
  卡萨德上校走到门口。大伙分开了。
  “大家睡个觉吧。”布劳恩?拉米亚说。
  之后,领事独自坐在铺盖里,倾听着寒风的尖叫怒号,他的脸枕在背包上,把毯子拉上来盖着身体。许多年来,他都不曾像今晚这样。今晚,他倒头便进入了梦乡。
  领事蜷紧的拳头支着脸颊,闭上眼睛,睡着了。
  尾 声
  领事醒来时,巴拉莱卡琴的声音悠扬飘来,起初,他还以为那是梦境中的暗流。
  他坐起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于是裹着毯子走了出去,来到长长的阳台上。还没有破晓。天空仍然燃烧着战场的火光。
  “不好意思。”雷纳?霍伊特说,从他的乐器上抬起头。牧师蜷缩在他的披风下。
  “不要紧,”领事说,“我差不多要醒了。”这是真的。他记不起什么时候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请继续,”他说。那些音符尖利清晰,但是由于风的咆哮,几乎听不见。
  霍伊特似乎正和高山峻岭上的寒风一起弹奏着二重奏。领事几乎无法听清楚。
  布劳恩?拉米亚和卡萨德上校走了出来。一分钟后,索尔?温特伯也来到了他们中间。瑞秋在他的臂膀中扭动,向夜空探去,似乎她能抓住那里的明亮之花。
  霍伊特弹奏着。破晓前的那一小时里,寒风越来越猛烈,笕嘴和峭壁也开始演奏,它们就像要塞冰冷巴松管的簧片。
  马丁?塞利纳斯出现了,抱着他的头。“别他妈的尊敬宿醉之人,”他说,靠在宽阔的栏杆上,“如果我从这么高的地方吐下去,吐出来的东西要花半小时才能着地呢。”
  霍伊特神父仍旧埋着头。他的手指飞速拨弄着那小小乐器的琴弦。西北风越刮越猛,也越来越冷,巴拉莱卡琴演奏着对应部,它的音调激扬而活泼。领事和其他人蜷缩在毯子和披风中,微风变成了洪流,那无名的音乐亦步亦趋。这是领事曾经听到过的最古怪,也最优美的交响曲。
  寒风涌动,咆哮,减弱,最后平息了。此时,霍伊特也结束了曲子。
  布劳恩?拉米亚左右四顾。“差不多要出太阳了。”
  “再等一小时。”卡萨德上校说。
  拉米亚耸耸肩。“为什么要等? ”
  “对啊,为什么? ”索尔?温特伯说。他朝东面望去,日出的惟一迹象是东面星群的微弱栅栏。“看上去今天是个大晴天。”
  “开始准备吧,”霍伊特说,“我们还需要行李吗? ”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我想不需要了,”领事说,“上校带着通信志和超光通信仪。你们带好你们拜谒伯劳鸟的必需品。其余的东西留在这。”
  “好吧,”布劳恩?拉米亚说,在黑漆漆的门口停下脚步,向其余人摆摆手,“快行动吧。”
  要塞东北有个人口,通向下面的荒野,朝下共有六百六十一级台阶。没有栏杆。这群人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在不靠谱的光线下,谨慎地走着路。
  他们终于爬到了谷底,回过头,向上头的岩石露头望去。时间要塞看上去就像山脉的一部分,它的阳台和外部楼梯仅仅是从岩石上凿刻而出。偶尔地,明亮的爆炸会点亮一扇窗,或者投下一只笕嘴的影子,但是仅此而已,仿佛要塞已经在他们身后消失了。
  他们穿行在要塞底下的低矮山丘中,走在草地上,躲避着尖利的灌木丛,这些灌木丛伸展出尖爪般的棘刺。十分钟后,他们便来到了沙地上,现在正往低矮的沙丘下爬,朝山谷前进。
  布劳恩‘拉米亚一马当先。她穿着一身材质极好的斗篷,一件红色丝绸衣,上面带着黑色边饰。她的通信志在她的手腕上闪现。卡萨德上校紧随其后。他全副武装,军装的迷彩聚合体还没有激活,所以看上去又哑光又黑,甚至把上面的光都吸收了。卡萨德拿着一把一级军部突击步枪。护目镜就像黑镜子一般发着微光。
  霍伊特穿着黑披风,一袭黑衣,带着牧师领。巴拉莱卡琴轻轻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小孩。他继续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似乎每一步都带来痛苦。领事跟在后面,他穿着他外交官最好的硬挺上衣,正式的黑裤,马甲,天鹅绒斗篷,以及金黄的三角帽。
  就是第一天在巨树之舰上戴过的那顶。他不得不紧紧抓着帽子,以防被风吹走,现在风又吹了起来,卷起沙粒扑向他的脸,在沙丘顶部滑行,就像一条大毒蛇。马丁?塞利纳斯紧紧跟在后面,他穿着他那风吹波纹起的毛大衣。
  索尔。温特伯殿后。瑞秋待在婴儿筐中,靠在斗篷和大衣下面,依偎在她父亲的胸口。温特伯正对着她低声唱着一首小调,调子迷失在了微风中。
  四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死寂之城。大理石和花岗岩在紫罗兰的光线下微微闪光。身后的山峰也在发光,从山侧无法辨别出要塞。这群人穿过沙谷,爬上低矮的沙丘,然后,突然之间,光阴冢山谷的前端第一次映人眼帘。领事可以辨认出狮身人面像展开的两翼,以及翡翠色的闪光。
  远远的身后,传来隆隆声和撞击声,领事转过身,面露惊色,心猛烈跳动。
  “开始了么? ”拉米亚问,“轰炸? ”
  “不,瞧,”卡萨德说。他指着山峰上的一个点,那里,黑色隐没了群星。闪电沿着假水平线爆裂开来,照亮了冰原,照亮了冰河。“是暴风雪。”
  他们继续他们的艰苦跋涉,横越朱红之沙。领事觉得自己非常紧张,他很害怕看见光阴冢附近,或者在山谷头上,出现那个身影。他确信无疑,有东西正在那里等他们……就是它,在等。
  “瞧那儿。”布劳恩?拉米亚说,她的低声言语几乎埋没在风声中。
  光阴冢正在闪烁。起初领事还以为那是来自头顶的光的反射,但那不是。每个光阴冢都在闪烁不同的色彩,现在,每一个都非常清楚地展现在眼前,那光很亮,光阴冢在漆黑的山谷中逐渐模糊。空气中带着臭氧味。
  “这是常有的现象吗? ”霍伊特神父问,声音有气无力。
  领事摇摇头。“我从没听说过。”
  “瑞秋来这儿研究光阴冢的时候,也没说过这种现象。”索尔?温特伯说。他开始小声哼着曲子,这群人再次开始沿着流沙前进。
  他们在山谷前端停下脚步。软软的沙丘让路给洼地中的岩石和黑漆漆的影子。洼地通向一闪一闪的光阴冢。没人在前开路。没人说话。领事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疯狂的在肋骨下跳动。山谷下面的东西,他害怕,他知晓,但比这更糟的是黑暗的灵魂,这些幽灵似乎正顶着风,向他袭来,让他颤栗,让他产生撒腿就跑的冲动,尖叫着跑回他们来时的山丘。
  领事转身看着索尔?温特伯。“你在对瑞秋唱什么曲子呢? ”
  学者挤出一丝笑容,搔着他短短的胡子。“这曲子来自一部古老的平面电影。大流亡前的电影。见鬼,是一切之前。”
  “唱给我们听听。”布劳恩?拉米亚说,她明白领事的言下之意了,她的脸色也惨白惨自的。
  温特伯开始唱,他的声音很微弱,起初几乎听不见。但是那曲子铿锵有力,而且奇怪的是,非常吸引人。霍伊特神父拿起巴拉莱卡琴,开始和着曲子弹奏,音符中充满了信心。
  布劳恩?拉米亚乐了。马丁?塞利纳斯满怀敬畏地说:“我的天,我以前小时候唱过这首歌。这歌可真是古老啊。”
  “可谁是魔法师? ”卡萨德上校问,他的声音在他的头盔中闷声作响,很奇怪,此时此刻这倒显得有趣的紧。
  “奥兹是什么? ”拉米亚问。
  “到底是谁要去见魔法师①? ”领事问,他感觉到他内心的黑色恐慌消退了,虽然只是消退了很小的一点点。
  索尔·温特伯顿了顿,打算回答他们的问题,把这个平面电影的情节跟大家讲讲,这电影已经化为尘土好几个世纪了。
  “没关系,”布劳恩?拉米亚说,“你稍后可以跟我们说。快,再唱一遍。”
  在他们身后,黑暗吞噬了群山,风暴向下扫荡,越过荒野,向他们奔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