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知侠    更新:2021-12-03 11:25
  彭亮和林忠拿着修铁路的工具——起道钉用的一端象猪蹄形的火龙棍、铁锹、螺丝扳子,靠近墙边。彭亮在王强手指的地方,用螺丝刀在轻轻的划着石灰沟的砖缝。螺丝刀来回的在石灰缝上划着、刻着,要用力,但又不能弄出音响。彭亮把一块砖四面的石灰缝都挖进去时,头上已冒着热汗,挖断了两把螺丝刀。林忠两手擎着沉重的火龙棍,把猪蹄形的尖端插进挖进去的石灰缝里,轻轻的往里一撬,这块砖活动了。彭亮把砖轻轻的拔出来,递给别人,再慢慢的,象生怕跌破的瓷器似的,放在地上。这时又换林忠上来挖砖,因为挖出第一块以后就好办了。彭亮接过他的火龙棍,等林忠挖动砖,再来撬。
  西北风在呼啸,天象在阴起来。在黑影里的人们紧张的劳作着,铁锹划着石缝,发出轻微的吱吱的声响。在这呼啸的狂风里,连铁路上的石子都将要被吹起的动静里,这吱吱的声音是显得多么轻微,难以听出呀。
  老洪的身影,突然转进夹道深处,抓了李正一把。李正很机警的,顺手把彭亮的肩膀按了一下,劳作暂时停下来。李正带着一个队员轻轻的随着老洪到夹道口去。
  李正在墙角上,望着站台。电灯光下,有三个鬼子。他们肩着枪,咔咔的走下站台,越过铁轨,径直的朝洋行大门口这边走来,嘴里还在叽咕着什么。越来越近了,皮靴声听来已经刺耳的清晰了。离夹道口只有十几步了。墙转角的夹道黑影里的人群,一阵阵的紧张起来,有六支黑黑的枪口在对着鬼子,手指已压到扳机上,只等一勾了。
  只听鲁汉的呼吸声更加急促,他握着手榴弹的手突然扬起,李正上前一把,猛力抓住他的手臂,又把它按下去。这时,他们的眼睛都张大着看鬼子的动静,可是鬼子在洋行门口站了一会,又叽咕着向西边走了,咯咯的皮靴声,慢慢的远了。
  站上又恢复了寂静,夹道里的墙角边,人影又在蠕动。轻微的吱吱声又起了。洞口开始象盆口样大,现在已经象个煤筐一样大了。吱吱声停下来。
  夹道里的人群,又分四组站好。老洪拍了一下王强的肩,王强点了点头,带了第一组,到洞口边,他先钻进去,摸到厕所里,就推开了半掩的、通往院子里的便门,探头望一下院里的动静,只隐隐的听到呼呼的鼾声。他又折回洞口,伸手向外边招了招,第一组就接着钻进来,随后是彭亮的第二组,林忠的第三组,鲁汉的第四组,都陆续的进来,挤在厕所里。
  留下一个队员在洞口守望,老洪、李正便轻轻的走出厕所的门,看一下院子里的动静。
  老洪一招手,队员们都从厕所里溜出来。一组靠南屋檐下,二组靠东屋檐下,三、四组在厕所门两边,都蹲在那里,屏住呼吸。每组的头两人都是短枪,准备从两边拉门,他们都在静等着老洪和政委发出行动的信号。
  当老洪一步跃进院子,象老鹰一样立在那里。一声口哨,四簇人群,哗的向四个屋门冲去,只听四个带滑车的屋门“哗啦”一阵响,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四个门都被持枪人拉开,刀手们一窜进去,持枪的队员也跟进去了。
  各屋里发出格里呵叉的声响,和一片鬼子的号叫声。小坡最后窜进南屋去,屋里的几支手电筒在交叉着,队员们在劈着鬼子。有个鬼子正在和彭亮搏斗,鬼子抓住了彭亮的手,使彭亮砍不下去。小坡跑上去,举起斧子,对准鬼子的后脑勺,用尽全力劈去,鬼子扑通倒在炕前了。
  当彭亮、小坡和其他三个队员刚摘下墙上的短枪,正要走出屋门的时候,只听到东西两厢房里传出砰砰的枪声。他们知道这是遇到棘手时,不得不打枪的了。
  彭亮带着他的小组走到院子里,他看到鲁汉提着刀,肩上也背上了日本短枪,就在这时候,“砰砰砰……”震耳的机关枪声从对面站台上射过来了,机枪子弹打得南屋檐上的瓦片噗噗的往下乱掉。老洪一声口哨,用手往厕所一指,人群都向那里拥去。
  “不行!洞太小。”王强看着人群挤满了一厕所,可是洞口只能一个一个钻出去,便对老洪和政委说:“这太慢了!”“劈门!快!”政委冷静而又很果断的说。他知道小坡有一把斧子,就叫:“小坡跟我来!”
  人群分一部分跟着政委,又回到院子里了。王强跑到门边说:“砍小门,砍小门!”小坡就提着斧头跑上去,在大铁门的旁边,举起斧头向锁上劈去。
  机关枪砰砰的又响了一阵,鲁汉站在院子里,急得直跺脚。
  当人群向劈开的小门洞里钻出去时,对面站台上,碉堡上的机枪已经打乱,而且枪口慢慢放低,对准洋行大门射击了。鲁汉刚窜出去,一梭子机枪子弹就打在大门上,大门发出砰砰的声响。鲁汉折进夹道,看到老洪和政委是那样沉着的在小巷口迎着他,喊他:
  “快点!……出这胡同口,顺着东西大街向西,再向南走小巷……”
  鲁汉一边在夹道里跑着,一边想道:“他们可真有种呀!到底在八路军里待过的,多么沉着!”
  人群从小夹道向南,穿出东西大街。再往西跑出几十步就又折进向南的小巷里去了。出了这个小巷,再转过弯,就到了南郊。
  当最后一个队员也都进到小巷的黑影里时,东边响起了一阵得得的马蹄声,鬼子马队沿着大街向西奔来。鬼子在马上向四下扫着机枪。
  他们到了野外,又分成一组织,拉开了档子,顺着原路回去。走到铁路桥洞边,他们伏在一片洼地上,躲过了几辆载满鬼子的汽车。这汽车是开往齐村去的。汽车过后,他们穿过桥洞,在夜色里,分散的溜进陈庄。当他们各人都进到家里,在整理着沾了血迹的衣服时,鬼子的警戒线又渐渐从枣庄街里扩展到陈庄。陈庄的街道及四周都布满了敌伪的岗哨,老百姓都知道第二天要戒严了。
  天亮以后,王强起得早,因为夜里的胜利,使他兴奋得睡不着。老洪和李正都蒙着头在呼呼的睡着,王强蹲在小屋门口喝茶。
  栅栏门一响,一阵钉子皮靴的咯咯声,四五个鬼子,端着刺刀走进来,王强马上站起来,打个招呼,鬼子向他说着不熟练的中国话:
  “良门(民)证的你的。”
  鬼子看过了王强的良民证,就走进小炭屋里;刺刀指着那两张床在咕噜着,王强喊着:
  “起来!皇军查户口!”
  老洪和李正忽的坐起来,正揉着眼睛,一看到鬼子就马上跳下床,鬼子用刺刀对准他俩的胸膛,他俩从身上掏出良民证,鬼子对着良民证上的像片,看了他们几眼。
  王强看到鬼子检查过了,很机智的掏出顶好的香烟,从桌下边提出一瓶酒,笑着让鬼子:
  “皇军辛苦大大的,米西!米西!”
  为首的一个鬼子,向王强摆了摆手,搜索的眼光,和气了一下,就带着鬼子们走出去了。
  直到鬼子离开栅栏门,李正的心才扑通扑通的跳起来。一个问题马上冲上他的头脑里。当天晚上和老洪、王强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他说:
  “我们现在已经搞到武器了,昨晚上搞了八支,加上原来的六支,已经每个队员都能够分到一棵了,这就是说我们已具备武装战斗的条件,已经达到上级要我们‘迅速武装起来’的要求了。我们今后将要和敌人展开武装斗争,配合山里的行动的时候已经到来。既然是这样,我们今天早上,那种徒手被搜查的情况今后要尽力避免。同志们:这种冒险,现在是不必要了,万一发生意外,这不仅是我们三人牺牲,而且会葬送了我们在铁道上斗争的事业。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犯错误,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武器,已经能够和敌人战斗。因此,我提议从今天开始,我们应该马上进行分散的武装活动。遇有危险,我们就用坚决的战斗来解决它。……”老洪和王强都同意政委的意见,他们研究的结果是:从明天开始分散,李正带一个组到南峪一带活动,并进行军事训练;老洪带一个组到齐村活动,把基本队员都分到上边两个组里。王强只留一两个基本队员和一些不是队员的炭厂伙计留下处理善后。炭厂的炭,可贱价卖出,把钱分给队员各家照顾生活。到后天,这小炭屋里晚上只住伙计,不住队员,以免发生意外。
  第二天晚上,老洪和李正告别了王强,分开到活动地区去了。
  这几天,枣庄大兵营又开来了大队的鬼子,街上整天来往跑着军运汽车,汽车上满是武装的鬼子。四下的岗哨加多了,每夜都有鬼子巡逻队在陈庄的小街上搜索。伪军来找陈庄的保长要房子,准备在这里驻扎,以警戒西车站侧翼的安全。
  王强感到敌人又要进山扫荡了。
  天已傍晚了,王强和小山在小炭屋里结着帐,计算分给队员们家属的钱数,他在晚饭后,挨家去作了访问,安慰着各家的人们:在必要时可以转移出去,到四乡亲戚家住。他俩刚要出门,一个叫小滑子的伙计,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他一进门,满嘴喷着酒气,在叫骂:
  “狗东西!欺侮到咱爷们头上了!”
  王强想着他可能又是为着家务在闹事,因为他昨天和自己谈过,是为着房子问题和本族闹家务,看样子今天又是和别人吵架回来了。小滑子一见王强,好象劲又大起来,他一面气呼呼的,一边又象诉苦的说:
  “奶奶!他今天又靠宪兵队的势力来欺侮人了。”
  听到宪兵队,王强的头嗡了一下,急问: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