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溪桥    更新:2021-12-03 09:33
  她踟躇在柔软的海边,见景思人,禁不住心潮翻滚。
  对田芬的死,她一直心存疑问。田芬在校时是有名的游泳健将,年年拿第一,有一次还捧回来一尊华北地区大学生四百米泳的银质奖杯。她的体魄和她的水性绝非一般人可比,即便真的遇到了鲨鱼,根本不至于其他人安然无恙,而她却成了鲨鱼的腹中之物!听郝董说过,当时就死了她一个人。这怎么可能呢?田芬的死肯定与他们有关!她脱掉皮鞋,席地而坐,用手揉着还有些疼痛的受了伤的膝盖,面对着阳光灿烂的大海发愣。
  从今早开始,她走访了海边的渔民,问这里有没有鲨鱼,渔民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直摇头。她再问:是没有还是不知道?渔民依然摇摇头,只顾忙着手里的活儿。问急了,一个个便冲她瞪起了眼,好像碰见了一个世代仇人。
  她走进村委会,村长把她看了好一会,似乎要研究一下面前的这位问话人是否出了毛病,直到把她盯得心里发毛不得不低下了眼皮,才开了腔:“你们城里人是不是很想见见大鲨鱼?到水族馆去!”
  她连忙说:“只是问问,想游泳,怕不安全,并不是希望这里出现大鲨鱼。”
  村长笑了,说:“想游泳我不管,但一定要自己注意安全,不要遇到了什么不测就说大鲨鱼。”
  好像村长话里有话!但接下来,无论再问什么,也不管怎样乞求,村长都冲耳不闻,一言不发,手拿毛笔忙着往一张大纸上誊写休渔解除通告和渔猎规则。
  她找到派出所,所长外出办案不在家,只有一位值班的户籍警。最终得到的情况是:几个月前,来了一帮城里人,穿得挺有身份,说他们在海边游泳,一个女的死了,又找不到尸首,嚷嚷着一定是被大鲨鱼吃掉了,让出个证明。所长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其中的一个便掏出了一沓钞票。所长当下发了火,把他们推出了门外。
  方胜男忙问:“后来呢?”
  户籍员说:“这种东西哪是随便出的?不过,倒是看见一个人怀里抱着一堆女人的衣服和一双高跟鞋。事后跟渔民打听,说他们下水的时候的确是五个人,上了岸的只有四个,一个姑娘不见了。”
  “那渔民们还看到了啥?”
  户籍员说:“大家都忙忙乎乎,谁能留意到底发生了啥事儿?”
  “掏钱那个人是啥模样?”
  户籍员说:“啤酒肚,招风耳,个头不高,一米六左右,基本算是一个胖矬子。鼻子有点儿塌,两只眼睛倒挺有神。”
  户籍员的描述与孟经理的长相、体形极为相似。果真田芬不是遇到了什么大鲨鱼,方胜男不寒而栗!
  坐在田芬遇害的地方,想起在殡仪馆见到的那套衣物,上面渍着的一些白色的海盐,带着淡淡的海腥味,似乎现在还能闻得到。面对四个强壮男人的袭击,田芬不知遭到了怎样的毒手!田芬的妹妹将那套衣物装进行李箱的时候,方胜男要下了田芬的皮带,留作纪念。那是方胜男和田芬今年过春节时一起买的姊妹带,一条红、一条蓝。从那以后她就把田芬的那一条一直系在腰间,现在伸手摸摸,随时都能感觉到田芬留在皮带上的体温。
  小坤包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存放着那些材料的钥匙一直就藏在这只小包的夹层,多少天来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肩头。包里还有两万块钱,也就是没敢全部投入股市的那最后的两万块。那天去电子城的时候,她说要取一些换洗的衣物,让孟经理绕道去她家一趟,其实就是为了装上这些钱。这些钱虽然不算太多,但从现在看,足够维持到将钥匙交给江队长的那一天。这把小小的钥匙,就是揭露海顺的罪恶,为田芬报仇的利器。
  夕阳西下,晚霞将海面染得通红。这里的晚霞消失得很慢,太阳的余晖也持续得特别长,那深红色的残阳多像鲜血,它洒落在涌动的海面上,如同一个冤魂在焦急地上下翻腾。方胜男再也坐不住了。
  惶惶然回到渔村宾馆,餐厅里已经人清客稀,小姐们有的在收拾桌椅,有的在拖拭地面。
  方胜男拣一个干净的小餐桌坐下,简单地点一份四川担担面和一份地方小菜。餐厅不算很大,但也像有的大酒店那样,竖着四个贴有镜面的立柱。这张小餐桌就在一个立柱的旁边。小姐拿着菜单走进了厨房,方胜男端起茶杯,润一润因炎热和心绪烦乱而干渴的喉咙。
  然而,正当她很快喝完一杯接着举起第二杯,也顺便照照镜子理理仪容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了她的眼帘。这个身影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拐角。
  是白秘书!镜子里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第六十章第六十章
  白秘书身穿藏蓝色薄料西装,正半低着头,看着自己刚用过餐的碗碟,琢磨着什么。虽然一只手拄着额头遮住了半张粉白色的脸,但身体的一侧在镜面的反射下一览无余。
  白秘书怎么会在这里?白秘书怎么会来到夕明湾?方胜男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好似自己就是罩在网里的一条至死也难以重新获得自由的鱼。
  心里一阵慌乱之后,方胜男很快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心里提示自己,得赶快想办法。小时候,邻居家的一个男孩给了她一只花绿色的大蜻蜓,她把它装进一个纸折的盒子里,蜻蜓在里面左飞右扑,怎么也逃不出那个小小的空间。透过纸盒上方的小洞看着里面不停扇动的翅膀,真是很好玩。她问妈妈,蜻蜓会不会从洞口爬出来?妈妈说,不会的,它看见外面有人,哪敢呀!后来看累了,躺在床上,听着蜻蜓的身体撞击着纸盒发出的“唰唰”的声响,她渐渐睡着了。谁知醒来之后,发现纸盒被她压在了身下,成了扁扁的两层纸,那只色彩斑斓的蜻蜓早已断碎了翅膀,全身被挤压出来的内容物紧紧地粘在了白纸上。后来,爸爸给了她一只小麻雀,并且带着一个用冰棍棒和硬纸板做成的鸟笼。她天天看着小麻雀在笼子里跳上跳下,既不怕它飞出去也不用担心挂在墙上的鸟笼会被她熟睡时压扁。但是有一天,她手提鸟笼站在院子,在一群小朋友羡慕的围观之下,用几粒米饭逗喂小麻雀,没想到竟被狠狠地啄了一下。可能是那天的麻雀特别饿,抑或是胆量有所增长,啄得她非常疼。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和难以忍受的疼痛惊得手足无措,“呀”的一声松掉了鸟笼。鸟笼即刻落地,摔得七零八落,呈现在眼前的只有散乱的冰棍棒和两张暗灰色的粘着鸟粪的纸板。这时,小麻雀已经机敏地飞到了对面的屋檐,唧唧喳喳地环顾着四周,选择着将要飞去的方向。此时此刻,也许只有像那只麻雀一样,以攻为守才是唯一可能奏效的办法。
  她佯装无任何察觉,依旧按原有的节奏喝水,只是每一次吸入口中的茶水减少了许多。必须将这种姿势多延续一段时间,不露声色地仔细观察,看看自己究竟处于何种境况。
  餐厅里的顾客更加稀少,连同她和白秘书在内只有四张餐桌尚未撤去餐具。左前方是一张同样的小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身体粗壮、魁武,上唇有一道黑硬的胡须,咀嚼时下颌部以及额头两侧的肌肉时隐时现,上下有力,似乎将瓷质筷托放进嘴里,他都可以迅速嚼碎,然后一咽而下。女的则玲珑小巧,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细嚼慢咽的同时,随着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整个身体都流动着可以融化一切的柔情。这对男女似乎正沉醉在忘情的烈焰之中。
  左后方,是一张大餐桌,坐着一圈衣冠不整的年轻人,他们正比着往肚子里灌啤酒。一扎一扎浮着白沫的淡茶色液体,随着一声声口令,以最快的速度泻入他们高高撅起的口腔。喉咙忙不迭地发出起劲的“咕咚、咕咚”声和混杂着胀嗝的喘气声。
  细琢磨一下,那对男女离她较远,中间还隔着一张大餐桌。尽管那位忘情的壮年男子因为发达的肌肉看上去很凶猛,又因为上唇的一抹胡须增加了几分粗野,但可以排除在威胁之外。因为此时的他,双眼正添加着欲火,巴不得这只有女人才会沉湎于此的浪漫晚餐早一些结束,快些步入真枪实干的私人空间。看起来这俩人似乎与自己无关。那些酒徒却离她很近,与她最短的距离不过两米。他们个个年轻力壮手脚敏捷,只要白秘书一声令下,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扔下酒杯一涌而上,不费吹灰之力将她一举拿获。现在唯一稍稍有点余地的是,她这张餐桌是在餐厅的边上,准备下班的小姐们将一把把椅子收拢在桌子下面,在墙与餐桌之间形成了一溜长长的通道,并且一直延续到餐厅的大门。
  记得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这样一个情节:一个人为了对付一群流氓的追杀,也是在一家餐厅,眼看着对方围成一圈,步步逼近,主人公急中生智,突然端起饮料,拧下离他很近的一盏装饰灯,将一大杯液体倒向灯座。餐厅刹时漆黑一片,等明亮恢复时,早有准备的他已经溜之大吉。现在,餐桌旁边的立柱下方也有灯,而且是好几个。于是,她将身体移到餐桌靠墙这一边的椅子上,为下一步动作争取便利,同时那帮酒徒的位置也就转到了她的左前方。面对着他们总比侧对着他们要好一些。
  她装作系鞋带的样子,弯下身,伸长胳膊,手指摸向离她最近的一盏奶白色灯泡。动手之前,她先翘起眼角,从桌子下面迅速扫视一下此刻的状态。
  酒徒们仍在狂饮猛灌,一只只光脚丫担在椅子上,或得意地抖动或享受着手指对它们忙里偷闲的搔挠;那对情人依然沉浸在缠绵之中,而且越来越腻,汗毛粗长的糙腿与细腻光洁的玉肢在桌子下面互相蹭磨着,女人的一只小脚鸟儿般地安卧在男人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