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作者:古龙    更新:2021-12-03 08:06
  风眼静静的坐在黑暗中,已经等了很久,才看见花景因梦提着一盏白纱宫灯,沿着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往这个亭子走了过来。
  在朦胧的灯光下,在凄迷的夜色中,她看来还是像多年前那样苗条,那样年轻。
  她看到风眼时,也没有那种已经离别多年的拘束和陌生,只是浅浅一笑。
  “对不起,我来迟了。”因梦说:“因为我一定要等到拿到赌注时才能来。”
  “什么赌注?”
  “一个小小的赌注,我跟韦好客小小的打了一个赌。”因梦说:“我赢了。”
  “你赢了什么?”
  因梦叹了口气:“我赢来的东西,其实连一文都不值。”她好像觉得很不满意的样子:“我只不过赢了韦好客的一条腿而已。”
  对别人来说,一条已经被砍断的腿确实可以说是一文不值。
  可是对那个断腿的人来说呢?
  “我一直认为韦好客是个聪明人,想不到他远比我想像的愚蠢得多。”风眼的词色依旧很冷漠:“他不该跟你赌的。”
  “可是这一次他本来以为自己有稳赢不输的把握。”因梦说:“他从未想到丁宁能活着离开法场。”
  “你呢?”
  因梦笑了笑:“你一向很了解我,如果我没有十分胜算,怎么会跟他打这个赌?”
  “莫非你早已知道丁宁能脱走?”
  “四天之前,就已经有人把丁宁这次脱逃的计划泄漏给我了。”因梦说。
  “是谁泄漏给你的?”
  “是牧羊儿。”
  “他怎么会知道姜断弦的秘密?”
  “因为他本来就是姜断弦安排好的一着棋,连煤场的管事老詹都是姜断弦安排的。”因梦说:“丁宁的身子被挑起时,恰巧越过烟囱,它的力量方向和角度,姜断弦当然也早已计算过。”
  风眼冷冷的说:“想不到姜断弦也是个心机如此深沉的人。”
  “只可惜他还是没想到牧羊儿会把这个秘密出卖给我。”
  “也许他早已想到了。”风眼的声音更冷淡:“牧羊儿的尸体已经被人像野狗般丢在乱坟堆里。”
  “你呢?”因梦问风眼:“我不信你没有发现烧窑里有人。”
  “我也不信。”
  “那么你为什么不揭穿?”
  “因为我一直认为窑里的人是你。”风眼说:“直等我接到你要人转交给我,约我在此相见的那张纸条子,我才知道你当时不在法场。”
  “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是的。”
  风眼说:“只不过我相信如果你不在法场,就一定有很好的理由。”他说:“你果然有。”
  因梦又笑了。
  “你果然很了解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了解我,”她说:“可是现在我却有一点不了解你了。”
  “哦?”
  “我实在想不到你会让姜断弦走。”
  风眼转过头遥眺远方的黑暗,过了很久之后才说:“姜断弦如果要走,世上有谁能阻留?”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没有。”
  宫灯已经熄了,是被因梦吹熄的,夜色青寒如水,人静如夜。
  静良久,因梦才悠悠的说:“我们已经有很多年不见了,当初我离开你的时候,虽然是情不得已,你一定还是会很生气的。”她的声音温柔如水:“可是现在已经事隔多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原谅我。”
  风眼的脸色看来也好像是水一样,冷如冰。
  水的特性,就是有多重的面貌,多重的变化,就好像一个多变的女人一样,就好像花景因梦一样。
  “如果你能够原谅我,我也不求别的。”因梦说:“我只求你替我去做一件事。”
  “只要你有一点可能追查出丁宁的藏身处,姜断弦就一定会留在那里保护丁宁。”
  “我也相信他一定会这样做。”因梦说:“他总认为我有点怕他,总认为只要有他在那里,我就不敢出手了。”
  “其实呢?”
  因梦又嫣然一笑:“其实情况好像也是这样子的,我好像实在有点怕他。”
  风眼冷冷的说:“我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你才会来找我。”
  “我承认。”
  “你是不是要我去对付姜断弦,好让你去把丁宁劫走?”风眼说。
  “是的。”
  因梦凝视着风眼。
  “你为我做的事已经太多了,我只求你再为我做一件事,我保证这是最后的一次。”她的眼中充满柔情:“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拒绝的。”
  天色更暗。
  风眼石像般静坐不动,谁也看不出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的确从未拒绝过因梦的要求。
  风眼冷冷的看着她,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纹,却又笑得那么阴寒尖冷,仿佛刀锋。
  “其实你根本就不用说的,你约我来,我就知道你是要我去替你做一件事。”他说:“现在我甚至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事。”
  因梦好像觉得非常惊讶:“你真的知道?”
  “现在丁宁的功力还没有恢复,姜断弦救人救彻,一定会替他找一个很隐秘的静养处。”风眼说:“可是现在你一定已经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了。”
  “这个地方既然如此隐秘,我怎么会知道?”花景因梦故意问。
  “牧羊儿既然已将这个秘密泄漏给你,当然也会把他带着丁宁从法场逃窜的秘道出口告诉你。”风眼说:“你既然知道出口处,当然就有法子追踪丁宁。”
  因梦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