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古龙    更新:2021-12-03 07:58
  “为什么?”
  “因为你,是你自已想要叫我这么样做的,—开始本是你在诱惑我。”
  纤纤笑了,冷笑——女人若以冷笑来回答你你若是聪明的男人,就不如赶快走远些好。
  金川却似已看不见她的冷笑“你若不是在诱惑我,为什么要替我补衣服,为什么要偷偷地把那件衣服故意撕破?”
  纤纤怔住,
  金川突然狂笑,狂笑着,指着她“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是个呆子T你以为?
  艺娴囊驯荒忝宰。俊?
  纤纤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在看着的,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她的确是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人。
  在他干净好看的驱壳里,藏着的那颗心,不但远比她想象中 丑恶,也远比她想象中冷酷。
  是什么使他露出真面目来的T是酒T还是他自知已无法再以 欺骗的方法得到她T
  无论如何,她发觉得总算不太迟。
  她静静地站起来,现在她跟他已无话可说,现在已到了该走的时候。
  就算她明知道一走出去,就无法生活,她还是要走出去。因为她对他的心已死了。
  金川瞪着她,忽然大喝:“你想走?”
  纤纤笑了笑,淡淡地笑了笑。此时此刻,她的笑简直已是种侮辱。
  她继续往前走,但他却已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抱紧。
  他的手立刻也开始对她侮辱,喘息着,狞笑着:“这本是你自己要的,你怨不得我。”
  纤纤挣扎,挣扎不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呼:“放开我,让我走“…/就在这时.门忽然开了。
  门本来已在里面上了闩,此刻也不知为了什么,门闩似乎忽然腐朽。灯光从门里照出去,照在一个人身上。
  这人长身玉立,白衣如雪,腰上系着条 掌宽的白玉带,除此之外,身上就没有别的任何装饰,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装饰。
  他背负着双手,静静地妨在门外,静静地看着金川,目光中带着三分轻蔑,七分厌恶,淡淡道:“她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T”
  金川看见这人脸色立刻变了,全身似也突然僵硬,过了很久,才勉强点了点头。
  纤纤的心又在跳,她果然没有算错,他果然是回来找她的,果然及时出现了。她也知道他既已回来拢她,就绝不会放她走。
  “小侯爷少女心动。
  何况他还是个临风玉树般的美男子。纤纤闭上眼睛,她所祈求的,都已接近得到,从来也没有如此接近过。
  侯门中荣华富贵,钟鸣鼎食的生活,珠光宝气的珍饰— 她现在几乎都已可看得到,甚至接触得到。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只要她一闭起眼睛,她心里却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倔强、孤独、骄傲、永不屈服的人。小雷。
  她纵已拥有世上的一切,只要小雷向她招手,她也会全都抛开,跟着他去流浪天涯。
  恨得越深,爱得也越深,这刻督铭心的爱和恨,却叫她怎生消受。
  “绝不能再想他了 现在绝不是想他的时候。”机会已经来到,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金川的手放开了,她立刻冲过去,躲在这小侯爷的身后,攀住了他的臂,颤声道:“叫他出去,马上出去。”
  小侯爷冷冷地看着金川,冷冷道 “她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金川咬着牙,目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毒,却终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小侯爷道:“她说什么?”
  金川道:“她……她要我出去。”
  说完了这句话,他全身都已因愤怒和痛苦而颤科,抖得就像是一条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狗。
  他终于也尝到了被人出卖的感觉,终于了解这种感觉是多么痛苦。
  小侯爷淡淡道:“她既然要你走,你为什么还不走?”
  企川紧握双拳,像是恨不得一拳打破这少年傲慢冷漠的脸。
  小侯爷却似连看都不屑再看他一眼,回过头,凝视着纤纤。
  看到纤纤脸上的泪痕,他目光立刻变得说不出的温柔。
  纤纤还在流着泪,但又有谁知道烛这泪是为谁而流?只要小雷能像他这样再看她一眼,只要.…—她的心一阵刺痛突然紧紧抱佐了他的臀失声痛哭了起来。
  小侯爷默默地取出一方丝巾,轻拭她面上的泪痕。他们好像根本不知道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金川咬着牙,瞪着他们,整个人都似已将爆炸 但却终于还是慢馒地放松了手,垂下了头“好,我走。”
  就在这 瞬间以前,这屋里所有的一切 还全都是属于他的。
  但忽然间情况已改变,所有的一切都已和他无关,本来已将做他妻子的人,现在看着他的时候,却像是在看着一条狗—一条陌生的狗。
  繁星满天,夜凉如水。金川垂着头,慢慢地走了出去——从他们身侧定了出去。
  没有人睬他,没有人再看他一眼”
  只有风从远方吹来,吹在他脸上,却也是冷冰冰的。这世界仿佛已忽然将他遗弃。
  被人遗弃,被人出卖,原来竟是如此凄凉,如此痛苦。
  他现在终于了解,可是他心里并没有丝毫悔疚,只有怨毒。他也想报复。
  黑暗的市镇,黑暗的道路。一眼望过去,几乎已完全看不到灯火。
  街旁有个简陋的茶亭,壶里纵然还有茶水,也已该冷透。
  金川走过去,在栏杆旁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风吹着道旁的白杨树,一条野狗从树影下夹着尾巴走出来, 本来仿佛想对他叫几声的助,但看了他两眼,又夹着尾巴走了,
  这世界为何如此冷酷7这结果是谁造成的呢?是不是他自
  他当然不会这么想,只有最聪明、最诚实的人,在遭遇到打击之后,才会检讨自己的过失。
  他也许够聪明,却绝不够诚实。
  “无论别人怎么样对我都没关系,我反正还有这些…。/想到这里,他嘴角又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情不自禁将手伸入 了系在腰上的革囊里。
  革囊里有一粒粒圆润的珍珠,一叠叠崭新的银票。
  他轻轻地触模着,这只手再也舍不得伸出来,因为这已是他最大的安慰,唯一的安慰。
  他只要还能触摸到这些,立刻就会有一种温暖满足的感觉从指尖直传到他内心的深处。
  那种感觉甚至比他抚摸少女的乳房时,更会令他满足欢悦。
  他己完全沉醉在这种感觉里,他开始幻想 双坚挺圆润的乳房……
  小雷伏在地上,已不知痛哭了多久,刚开始听到自己的哭声财,连他自己都吃一惊。
  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失声而哭,更未想到自己的哭声竟是如此可怕。多年前他曾经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他看见三条野狼被猎人追赶,逼入了绝路,乱箭立刻如暴雨般射过来,公狼和母狼狡黠地避人了山穴中,总算避了过去。
  但一条幼狼显然已力竭,行动已迟缓,刚窜到洞口,就被三根箭钉在地上。
  那雌狼显然是它的母亲,所以才不顾危险,从山穴中审出来,想将它受伤的儿子叼到安全之处。但这时已有个猎人打马飞驰而来.一刀砍入了它的背脊。
  它嘴里还叼着它的儿子,倒在地上,倒在血泊中,不停地挣扎着。
  只可惜它力量已随着血液流出,虽然距离洞口只差两尺,也无力逃进去。
  那公狼看着自己的妻予在挣扎受苦,一双黯灰色的眼睛里竟似已有了绝望的泪珠。
  雄狼的痛苦更剧烈,它身子也开始颤抖,突然从洞穴中窜出,一口咬在这雌狼的咽喉上,解脱了它妻子的痛苦,但这时猎人们已围了过来,这头狼看着自己妻儿的尸体,突然仰首惨
  掺厉的嗥声,连猎人们听了都不禁动容,他远远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热泪满眶.胃也在收缩,一直吐了半个时辰才停止。
  现在他才发觉,自已现在的哭声,就和那时听到的狼嗥一样.他几乎又忍不住要呕吐。
  泪已干了,血却又开始在流。哭,也是种很剧烈的运动。
  一个人真正痛哭的时候,不但全心全意,而且全身的力气都用了出来。
  小雷可 。
  他的脸磨檫着地上的砂石,也已开始流血。他不在乎。
  天黑了又盛,他已不知有多久没有吃过水米。他不在乎。
  可是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他为什么哭?
  他不是野兽,也不是木头,只不过他强迫自已接受比野兽还悲掺的命运,强迫自已让别人看起来像是块木头,这并不容易。
  微风中忽然传来一阵芳香,不是树叶的清香,也不是远山的芬芳。
  他抬起头就看见她怜仃地矗立在墓碑前,一身白衣如雪.
  她似已又恢复了她的高傲冷摸,美丽的眼睛里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是一直冷冷地看着他。
  等他始起头,她才冷冷地问道:“你哭够了么?”
  小雷仿佛又变成块木头。
  雪衣女道:“若是哭够了,就该站起来。”
  小雷战了起来。他全身都虚弱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可是他站了起来·
  雪衣女冷笑着,道:“我想不到畜性也会哭。”
  小雷馒馒地点了点头,道:“畜牲会哭,母狗也会哭。’
  雪衣女道:“母狗?”
  小雷道,“我是畜牲,你是母狗。。
  雪衣女的脸色苍白,但却没有发怒,反而笑了“你认得的女人若全是母狗,你也许就不会哭得如此伤心了。”
  小雷看着她显然还不明白她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