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万种深情,终成灰飞烟灭
作者:飞天    更新:2021-12-03 07:56
  “这个世界上,沒有什么人是永远不死的,迷信永远不死的人,往往转瞬即死,化为飞灰随风湮灭,”
  我抽回了那柄刀,星星依旧闪亮,锋刃不留一丝血痕,
  傀儡师颓然跌倒,身子下面流出一道紫黑色的血迹,弯弯曲曲地沿着石阶流下去,
  “那是真正的‘逾距之刀’,突破时间与空间限制的至高无上刀法,,我原以为世间只有天哥能拥有这种超凡的力量,沒想到你也能……哈哈……你也能……”何寄裳挣扎着坐起來,眼神中混合着惊喜与绝望,
  我抢过去扶她,她猛地举手制止我:“别过來,我身上有毒,二十五种……毒一齐发作,这是我死的日子,其实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从她唇角滑下來的血已经变成诡异的墨黑色,在白衣上溅落为一幅诡异的图画,
  “‘盗墓之王’杨天绝迹江湖那么多年,小兄弟,你又是谁,怎么能参悟透彻他的刀法,”傀儡师的嗓子里不断发出皮球泄漏一般的嘶嘶声,那是中气不济、真元涣散的迹象,终生练武的人,只有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血一直落在石阶下的大道上,向蛇群缓缓淌过去,忽然长叹:“知道真相也沒什么意思了,这一次,我怕是真的要死了,小兄弟,最后我只想求你一件事,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总得知道自己死在什么人手上,求求你……”
  每说出一句话,他的嘴里都会涌出一小口鲜血,无力地落在前胸上,
  烟斗在他脚边三步之外,他艰难地单手撑地向前移动着,看样子是要拿回自己的烟斗,作为西南马帮的第二号大人物,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大概任何人看了都要感叹世事无常,都会抢上一步,拾起烟斗递回他手里,
  人人都有恻隐之心,特别是当对方即将死在自己手上之前,
  我不敢向前,反而向后退了半步,淡淡地一笑:“你已经用‘大卸八块’的死咒杀了卡库,还想‘泣血落咒’连我一起灭了,”
  何寄裳在我身后哈哈大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傀儡师,你的那些鬼魅伎俩在我们面前沒用的,他是谁,能够继承‘盗墓之王’杨天衣钵发出‘逾距之刀’的,还会有谁,”
  傀儡师终于拿到了烟斗,嘴角抽动着,迷惘地接着何寄裳的话尾反问:“还会有谁,他的兄弟,子侄,天下英雄,都想追随他练成那种刀法,却沒有一个人成功,小兄弟,告诉我你的名字,告诉我,,”
  说到最后,他声色俱厉地盯着我,愣怔了一秒钟,眼眶里陡然淌出两行鲜血,沿鼻梁两侧缓缓滑下,还沒流到唇角,身子便缓慢后仰,紧握烟斗的那只手也无力地摊开,烟斗落地,再次弹起來,翻滚到石阶下去,
  石阶下的人发出一声惨烈的怪叫,转身拔腿飞奔,浑然不顾满身缠着的毒蛇,他只跑出寨门五步,又是一声凄厉的大叫,一头栽倒,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最先咬中他的,是一条青红五步倒,你看,不多不少,出寨门恰好五步,”何寄裳的精神开始好转,把小指含进嘴里打了一声低沉的呼哨,像是傍晚时母亲召唤贪玩的孩子一般,蛇群一阵骚动,四散分开,重新消失在來时的小楼里,
  “我也要死了,五毒教的人自小便要在五脏六腑之间种下二十五种毒虫的卵,凭借它们的力量安然无恙地与任何毒虫为伍,傀儡师的幻术几乎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刚刚引发了虫卵的力量,我自身的力量已经无法克制它们,再过几小时,毒虫就会,,”
  不必她详细解释,在她的左侧太阳穴上便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一条青筋陡然鼓起约一厘米,汩汩跳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一样,
  “还有什么办法能挽回吗,”我的心正在逐渐下沉,她是大哥的女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这是……五毒教徒的宿命,同样的话,天哥也曾问过我……可惜每一个人都要坠入宿命,以毒杀人,最后自己也毒发身亡……”她的颈下有三条青筋同时迸跳起來,每一条里都有一个豌豆大的红点在缓缓蠕动着,
  她先从口袋里抽出手帕缠住手指,又垫着手帕取出一只银色的金属匣子,托在掌心里:“这个给你吧,我知道你需要……宝蟾,不要打开,毒虫感应到它的力量自然会远远地逃遁……如果有一天能见到天哥,就告诉他,我……我……”
  我接过这个扑克牌大小、厚度约一寸的匣子,谨慎地放入口袋里,再不放心地从外面拍了拍,为了得到它,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有太多的人送命了,其中包括年轻的飞月,
  何寄裳的眼神逐渐涣散,唇角的黑血流干了,额头、颧骨、颌下到处都有青筋跳起來,那些红点的蠕动速度也加快了数倍,
  “跟我來吧,我还有东西要交给你,,”她挺腰站起來,走向小楼,一阵风拂过,满头的青丝忽然飘落了大半,
  我不忍心再看,低头跟上去,踏上小楼的楼梯以后,眼前每一层阶梯上,都留着何寄裳带血的鞋印,古人有“步步生金莲”的佳话,但这一次,每多一枚鞋印,她的生命便要缩短一寸,直至最后的终结,
  从一楼到二楼,总共十七级台阶,鞋印越來越淡,
  “风,你知道吗,当年天哥建造木楼时,我刚刚十七岁,这座小楼见证了我所有的青春岁月,真的希望在死之前,再看到他,再看到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她走进秘室,左手依旧垫着手帕,从电脑旁边的暗格里取出那张水蓝的照片,举在眼前凝视着:“英雄美人,相得益彰,不知道天哥现在过得好不好,”
  环顾空荡荡的小楼,对于这个大哥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也感到丝丝留恋,
  “风,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就是当年襁褓中的婴儿,你跟天哥到底有沒有关系,”何寄裳腰肢一晃,倏地冲近我,想要抬手抓我的腕子,又硬生生地忍住,此刻,她是全身带毒的人,接触到哪里,就会把毒素传到哪里,
  “回答我,回答我,,”她的绝望化作眼泪,冲洗着先前流下的黑血,
  我挺起胸膛,一字一句地清晰回答:“我是他唯一的弟弟,杨风,也就是当年襁褓中的婴儿,”自从手术刀死后,我已经很久沒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了,说到这个“杨”字,一股异样的陌生感觉在心里油然生起,
  “果然是你,你看着我时的眼神与那时候相比一点儿都沒变,仿佛能一直看到我的心底里去,你的侧影,跟天哥那么相像,我真的很想有一天死在他的怀里,这个奢望今生也不会达成了……”她喃喃自语着,
  楼外的风从來就沒有停息过,此刻越來越凛冽,令这石阶上的小楼时刻都有“高处不胜寒”的凄惶,
  “如果大哥站在这里,会做什么,又能做什么,”有股**辣的液体倒灌入鼻腔、喉咙里,我知道那是自己流不出來的眼泪,又咸又涩又辣地滑进自己身体里,
  再过几秒钟,她握着照片的手也变得漆黑如墨,也许接下來改变的会是她的脸,
  “风,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死的样子,这张照片是我从天哥口袋里偷來藏下的,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他,替我说声‘对不起’,偷走了他最珍贵的东西,,”
  我接过照片,何寄裳立即做了个“快走”的手势,转身走向栏杆边,
  回到吉普车边,我再次隔着衣服按了按盒子,有了它,很快就能驱散蛇阵,穿过石隙了,未來的路还长,不过解开了目前面临的这个巨大的死结,总是值得庆幸的,
  发动车子,踩下油门,我头也不回地奔向來路,
  “何寄裳会怎么样,”毒虫反噬的下场奇惨无比,我不敢想象何寄裳那样的美丽女子会变成什么,只是专心致志地把握着方向盘,急速向前狂奔,也许我是在刻意逃避某个结果,任由何寄裳落到这个最终结局,我感到对不起大哥杨天,但我又做错了什么,
  如果苏伦不到西南边陲來,是否就不会牵累到何寄裳的古寨,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屠戮事件,世界上沒有“如果”,一个都沒有,苏伦也不是错误的根源所在,我只能默默地承受所有的结局,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小女子苗疆五毒教何寄裳,今生被教规所拘,身怀毒虫,不能得遂所愿,死后愿意化为齑粉碎末,坠入六道轮回,为鬼畜、为牛马、为蝼蚁赎我生前罪孽,总有一天,要嫁给‘盗墓之王’杨天为妻,七生七世,不离不弃,代代厮守,痴心一片,碧血可表,报请天地共鉴,,”
  “天哥,,”
  “天哥,,”
  “天哥,,”
  转过一道山嘴后,古寨方向蓦地传來何寄裳撕心裂肺、惊天彻地的长啸,字字句句清晰传入我的耳鼓,中气充沛之极,我知道,那是邪派中的“天魔解体**”,拼尽气血做最后一件大事,
  临死之前,她在叫大哥的名字,叫声激起山谷的回音,一遍一遍來回震荡着:“天哥、天哥、天哥……”她只叫了三声,天地之间却仿佛有几百个人一起纵声大叫一样,久久不绝,
  我忍不住在疾驰的车子上直立起來,呼啸应和着何寄裳的声音:“大哥、大哥,,”
  那个方向随即响起一道剧烈的爆炸声,从后视镜里能够清晰地看到,何寄裳的小楼已经陷入了大片大片的火海,石块、木头满天乱飞,
  我猛地踩了刹车,口袋里的匣子一荡,撞在方向盘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也许这是必然的结果,当一个人意识到无法收场时,便用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來结束一切,我猛然抱住头,伏在方向盘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何寄裳绝望的表情越來越深地镌刻下來,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令附近的地面都在恐怖地震颤着,我再沒有勇气回头去看,古寨、五毒教圣女何寄裳、大哥曾经住过的小楼都消失了,变成山林里普普通通的泥土碎屑,与岁月同朽,
  一股**辣的眼泪在我眼眶里打转,很难相信风姿绰约的何寄裳就这么一刹那间走向死亡,连同她曾年轻的过去、对大哥的刻骨思念还有我们共同看到的大哥的虚幻影像,
  足足有半小时时间,我全身僵直地伏着,身心俱疲,山林里的飞鸟走兽奔逃引起的喧嚣声停了,爆炸的余波也全部过去,再回头看,原先古寨的位置已然被一个裸露的石坑所代替,像是山坡上骤然出现的诡异伤口,
  我梦游一样重新发动吉普车,眼前金星乱冒,勉强支撑着前进,
  “丁零零、丁零零、丁零零,,”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十几遍,我都茫然不觉,直到它第二次震耳欲聋地响起來,我才腾出左手,摸索遍了衣服口袋找到它,木然按下了接听键,
  顾倾城焦灼的声音立即传出來:“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想回答她,但嘴唇干裂,喉咙也火烧火燎地疼起來,
  “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席勒苏醒了,”她大声地倒吸凉气,顿了一次,才把这句话说完,
  “什么……”我舔了舔嘴唇,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传遍了舌尖上的味蕾,游离不定的思想正慢慢安顿下來,
  顾倾城提高了声音:“席勒醒了,我想他能告诉咱们苏伦是怎么失踪的,不过有件事更加严重,,他已经出现了‘回光返照’的预兆,所以你需要尽快赶回來,嗯,要不要我派人回去接你,你还好吧,”
  我的脑子里再次“嗡”的一声,眼前金花飞舞,下意识地一脚踩下刹车,免得滑入侧面的山涧里去,
  轮胎摩擦山路发出“哗”的一声,尖锐刺耳之极,顾倾城骇然惊叫起來:“怎么了,可是你的车子出了什么问題吗,”她很关心我,但在队员们面前时,会巧妙地隐藏自己的感情,绝不随意流露出來,这一点,要比飞月高明得多,
  一想到飞月,我的心犹如被十几根钢针同时刺中,连身子都疼得蜷缩起來,
  “飞鹰……有沒有苏醒,飞月死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现在虽然拿到了‘碧血夜光蟾’,却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行动,”我无法向任何人交代飞月的死,最不敢面对的就是飞鹰,
  “怎么,到底,,”顾倾城急促地停止了自己的询问,人死了,再问原因,只会浪费时间,贻误战机,
  等她再次开口,已经换了淡然的口吻:“沒有,只有席勒醒了,卫叔正在向他体内灌输真气,现有条件下,他的死几乎是必然结果,我们沒有其他办法,”顾倾城黯然低叹,一个濒临回光返照的人距离死亡仅有半步之遥,天下第一流的神医都无能为力,
  “我正在往回赶,一小时后能到……”舌尖麻嗖嗖的,我不敢第三度发动“兵解**”,那样无异于饮鸩止渴,但是此刻体力下降到了极点,山路又崎岖难行,很难支撑下去,
  “风先生,我在驾驶台右面最底下的暗格里放了一些口服药物,或许可以帮你提神醒脑,当然,它们只具有轻微的成瘾性,并非毒品,,”顾倾城语气十分迟疑,
  我第一时间伸手拉开暗格,里面是个红色的塑胶盒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六粒透明的药丸,与日常服用的保健鱼肝油丸一模一样,
  “别怪我这么做,探险过程中谁都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我只是准备,,”
  她的话沒说完,我已经撕开盒子,把六粒药丸一齐吞进喉咙里,一股难言的辛辣气息直冲喉管,过了几秒钟,整个胃部也火辣辣地燃烧起來,犹如误食了全球排名第一的魔鬼辣椒一般,等这股剧烈的辣劲过去,我抹掉额头上的冷汗,精神果然振作起來,
  “我感觉好多了,马上回去,”
  丢下电话,我立即发动引擎,油门直踩到底,向前猛冲,席勒的消息对我们至关重要,至少他会说出失踪事件的來龙去脉,我希望早一秒钟看到他,虽然在北海道时非常讨厌对方,
  山崖和树木不停地从两边向后飞过,我进入了极度亢奋的状态,速度表的指针不断攀高,根本沒用到一个小时,提前二十分钟看到了营地里冒出來的炊烟,
  顾倾城站在营地入口处等我,隔着几百米便摇动着一面红色的旗帜向我打招呼,
  车子在她身边“嘎吱”一声停住,根本來不及熄火,我已经纵身跳下來:“他在哪里,还活着吗,”
  这些荒唐而突兀的话,若放在平常环境里,一定会引人发笑,但现在她和我都毫无笑意,连一个字的废话都沒有,
  “在,走,”她牵起我的腕子,向里面第二座帐篷直掠过去,这时才见缝插针地加了一句,“你好吗,”
  我只笑了笑,嗓子眼里焦渴得像要冒烟一样,一进帐篷,首先看见侧面桌子上的一大杯水,忍不住探手抓过來,就要向嘴里倒,那种药丸像是效果最猛烈的干燥剂一般,四十分钟内已经抽干了胃里的所有水分,现在我只希望跳进一个冰凉清澈的大湖里,仰面朝天喝个痛快,
  “不行,你现在不能喝水,得等药效过去,否则会把五脏烧烂,”顾倾城按住水杯,脸上突然现出极度痛苦的表情,按在杯子上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着,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两臂肌肉一阵僵直,缓缓地放下水杯,世界上沒有免费的午餐,那些药物的特效与毒性一定会成正比,
  顾倾城翻起手腕看了看表,歉意地笑着:“还有半小时,药效就能过去,那时候,就算把营地里的淡水全部喝掉,都沒人拦你,”
  坐在帐篷一角的卫叔突然轻咳了一声:“风先生,你能回來就太好了,这位席勒先生的身体到了朽木难支、油尽灯枯的地步,我的功力很难传入他的‘膻中’、‘丹田’等中枢脏腑,,”
  他的身边是一张仓促间搭起的行军床,白色的床单凌乱铺着,席勒侧向躺着,蜷着腰,像一只疲倦的龙虾,
  卫叔的右手一直搭在席勒的后颈上,自己也是满脸倦容,从顾倾城來电话到现在,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任何人这样连续不断地替别人输送内力,都是一件极其辛苦的工作,
  我走近床前,拂开席勒额前湿漉漉的乱发,左掌试探着贴在对方的太阳穴上,假如无法从颈后“大椎穴”传送内力进去,我还可以从两侧太阳穴、头顶百会穴着手,只要他是个正常人,就一定能够依靠我的内力生存下去,
  席勒慢慢睁开眼睛,眼珠滞涩地转动了几次,虚弱无力地叫了一声:“风……风先生,又见面了……”他脸上勉强堆起微笑,依稀还能看到原先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只是几周的昏迷下來,头发、胡子疯长,如同荒芜许久的耕田,毫无神气可言,
  “对,又见面了,苏伦去了哪里,你还有印象吗,”我加快了气息输送速度,通过太阳穴刺激他的脑部活动,让他能变得更清醒一些,
  这些话,顾倾城必定也早就问过了,因为这是任何人看到他苏醒后唯一关心的事,
  席勒摇摇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事都记不得了……抱歉……”
  他的唇也干裂了,有淡淡的血丝渗出來,动了动肩膀,想要挣扎着坐起來,以他足够强悍的身体素质,就算昏迷再长时间,也不可能羸弱至此,我相信在苏伦失踪的时候,他一定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打击,才导致身体严重受损,
  我拍拍卫叔的肩膀:“让我來吧,请先去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