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拆解寻福园(上)
作者:飞天    更新:2021-12-03 07:56
  10拆解寻福园
  顾倾城仔细地检视古琴。终于放下心來。
  门外的寒气传进來。渐渐把屋里的潮湿气冲散。
  我注意到她手里一直握着电话。猜到以她的效率。必定已经联络了前來接应的车子。总之。顾倾城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不错。间接冲淡了乃兄的市侩气。顾知今有这么好的妹妹。真的该感谢上天的厚赐。“二十岁的外表。三十岁的沉稳。四十岁的行事作风”。。这就是我对顾倾城的印象。
  “风先生。车子十分钟后到。札幌那边的机票也已经订好。咱们就此别过。”她双手托起古琴。连分别时的握手也免了。
  看着她小心翼翼走出门口的样子。手里捧着的似乎是世上最珍贵的玉器。我不禁黯然地想到:“以灵魂形式存在的藤迦。无力左右自己的命运。她是不是会每一日都陷在悲哀里。”短暂的解脱之后。她再度蜗牛一般进入被禁锢的轮回。肯定是件悲惨无比的事。
  跟她相比。普通人能在一百年的生命里。经历日日不同、多姿多彩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也就到了厌倦生命的地步。恰到好处地撒手尘寰。不能不说是另一种“幸运”。
  吸烟的狙击手重新藏进了黑暗里。但西北的瞭望塔上。竟然有人在低声唱歌。自己的位置更是暴露无遗。
  顾倾城环顾瞭望塔的位置。悠然浅笑:“美国专家的绝顶火力配备。加上中国高手一盘散沙一般的防守方式。简直就是街头小贩们做的‘中式汉堡’。不伦不类。味道槽糕到极点。对不对风先生。”
  不知王江南、霍克是出于什么目的。似乎这种松松垮垮的防御状态做得有点夸张过度。简直是拿神枪会兄弟的命在开玩笑。我已经开始考虑在拆解别墅的过程中。要不要把暴露在高处的狙击手全部撤掉。连瞭望塔也拆除。
  木碗舟山一带沒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物。呈一马平川之势。狙击手在高处能俯瞰全景。是优势也是劣势。因为敌人也能够将他们纳入狙击镜内。双方的处境几乎对等。剩下的就是靠运气与个人反应能力了。
  “风先生。或许是我太少见多怪了。竟然沒看懂这个‘九头鸟挣命局’的意义到底在何处。中国古典玄学博大精深。可否能指点一二。”她向主楼的两翼來回看了几遍。连连摇头。岂止是她。连先前跟随渡边城同來的日本猎命师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栋布局荒谬的大房子。几乎令每一个看到它的聪明人都感到大惑不解。
  我避开这个话題“死结”。取出那种支票來。在她眼前亮了一下。然后“嗤啦”一声撕成两半。顾倾城愣了。将古琴向怀里收了收。弓起身子。如同一只被惊动了的灵猫。摩拳擦掌。时刻准备与敌人展开搏斗。
  “嗤啦、嗤啦”连续两声。支票变成四片、八片。直到在我手里成为一把不起任何作用的碎纸屑。
  “风先生。你干什么。不会是想违约吧。”她的反应的确很快。立刻目光向四面瞭望塔上扫去。同时左臂擎住古琴。右腕一垂。五指分开。插入了胸前皮包的夹层里。百忙之中。还向腕表看了一眼。应该是在计算着援兵到达的时间。
  从她一秒钟内做出的全部反应动作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超一流的江湖高手。右手发动攻击时。应该是类似于飞针、飞镖的一发四支的暗器。否则也不至于要叉开五指。
  “琴我要定了。加价随你。。”她脸上仍有笑容。不过是漠然的冷笑。
  大门外的公路尽头。有两道车灯光芒闪出來。速度极快。只是几秒钟内便听到了清晰的引擎轰鸣声。
  “黑吃黑是古董行里最司空见惯的事。风先生喜欢玩这手。我也有兴趣奉陪。。”
  “哗、哗哗”三声。一楼的房间有三道门同时拉开。三个门口。分别站得是萧可冷与小燕、王江南与小來、大亨与关宝铃。六个人一出现。顾倾城更是如临大敌。眼角向南斜瞟着。随时准备逃走。
  小來反应极快。瞬间便拔枪在手。子弹上膛。平举着指向顾倾城的侧面。
  本來风平浪静的别墅里。一下子转换成了剑拔弩张的局面。几乎就在小來拔枪的那一刹那。四座瞭望塔上“唰”的亮起了强力探照灯。光柱劈碎黑暗。直射在顾倾城身上。可以想像。灯柱后面。随之而來的将是狙击步枪的乌黑枪口。
  看似松垮散漫的防卫状态。实际只是一种表面假像。伪装给敌人看的。
  顾倾城一声冷笑。索性大大方方地转身向着大门外。那辆疾驰过來的车子距离大门还有五十步。一阵急促的警铃声响起來。一道闪亮的钢栅门迅速封住门口。黑暗中。不知有几十只枪口一起对准了那辆被逼得紧急刹车的车子。特别在主楼顶上。突然架起的五支威猛的重机枪。一致发出子弹带清脆碰撞的叮当声。
  这是一次天衣无缝的狙击演练。顾倾城无意中成了触动八卦阵的小白鼠。她仰面看着主楼上的机枪手。无奈地长叹:“风先生。你赢了。”
  美国反恐专家绝非浪得虚名。否则五角大楼方面。每天高薪养着他们。岂不成了世界上的第一号冤大头。很显然。王江南对神枪会的这种快速应急状况非常满意。带头拍了十几下巴掌。可惜无人响应。
  众所周知。之所以能形成良好的防御阵势。全都是大亨的面子。在枫割寺门前对峙的时候。王江南的脸面早就被大亨踩在脚下。一万年不得翻身了。这时候做出这种动作。明显有谄媚的意思。
  我把碎纸屑丢进身边的果皮箱里。坦然地笑着:“顾小姐。你误会了。古琴可以送你。钱却一分不收。请把手拿出來。不戴鹿皮手套发射暗器。很容易伤到自己手指的。”
  从她发射暗器前的准备动作。我能料想到暗器的体积必定非常小巧而且锋利。能取代枪械。给人以致命的打击。
  很多前辈们都说过。闯荡江湖。最不能随便招惹的是病夫、女人、小孩这三种人。他们正是因为自己表面的弱小。才会更勤奋地练功甚至不惜采用淬有剧毒的暗器。务求对敌人一击必杀。
  顾倾城愣了:“什么。什么……”
  在感觉到藤迦的灵魂存在之前。我只是一味地单纯想把古琴运出日本。不让中国的宝贝落在皇室手里。却不会无偿赠给任何机构。知道藤迦的灵魂被禁锢琴中以后。我更关心琴的最终主人是谁。期望它不会落到粗鄙不堪的庸夫手里。所以宁愿分文不取地送给顾倾城。正是古人“红粉送佳人。宝剑赠壮士”的豪迈原则。
  我知道。这个决定会让其他人都沒法理解。更让顾倾城惊讶。
  “支票已经撕了。顾小姐。现在你可以带古琴上路。预祝你一路平安。”我向满脸迷惑的萧可冷做了个手势。她虽然满脸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地挥手示意。让瞭望塔上的人按动遥控开关。打开钢栅门。
  外面的车子驶进來。仍旧是我们遇到过的那辆计程车。车号的后四位是“零一九一”。
  大亨不满地“哼”了一声:“风。你对顾小姐倒是够大方的。。”不管他出于什么用意。要留住古琴。在我的拱手相送下。已经沒办法再插手进來。
  顾倾城慢慢抽回了自己的右手。重新抱紧古琴。仍然半信半疑:“真的。这样的结局的确是我从沒想到的。风先生。或许你应该重新考虑考虑。支票撕了不要紧。你随时可以给我电话。咱们的约定依然有效……”
  八百万英镑。是一个令港岛的中低收入人群可望而不可及的庞大数字。她绝不会相信我能说放弃便放弃了。
  穿着白色羽绒服、戴着白色棒球帽的年轻司机打开了车门。顾倾城梦游一样迈步上了车。一直紧紧抱着古琴。一想到藤迦的灵魂即将嵌在琴里。被一无所知的顾倾城抱走。我心里忽然有种难以抑制的悲凉。从认识她到十分钟前她的灵魂再现。只是几个月间发生的。她变了那么多。身份更是一变再变。直到大彻大悟。灵魂脱离**而去。
  “未來会怎么样。我还能见到她吗。”说不清这个“她”是指顾倾城还是藤迦。总之脑子里萦绕着这种挥不去的伤感。
  自始自终。关宝铃沒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定定地站在大亨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婷婷玉立着。
  顾倾城关上车门。试探着问:“风先生。那我告辞了。”
  我挥手告别。计程车立刻掉头。引擎轰鸣着冲出大门。顾倾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应该能满意而归了。接下來。我得解决属于自己的问題了。向寻福园大胆开刀。
  时间靠近半夜。风寒霜重。扭头走向大厅时。我又一次看到了关宝铃脖子下的齿痕。不知不觉又多了一枚。清晰如刀凿斧刻。
  沒有人开口发表看法。更沒有人问。我能觉察出萧可冷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困惑而疏远。或者在她心里。我撕掉支票只是为了取悦于顾倾城。是男人见了漂亮女孩子的表白天性。就像孔雀求偶时展开自己的漂亮尾巴一样。
  并不是任何富人都有勇气撕掉一张八百万英镑的支票的。大亨也未必有这种气量。他们都不明白。古琴是因为融入了藤迦的灵魂而突然身价倍增。卖掉它换钱。就等于是卖掉藤迦。这一点在我心里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我进了大厅。外面的人根本沒有尾随进來的意思。只站在原地默默看着。院里的气氛突然出现了冷场。我反手关上门。把所有质疑的目光都隔在外面。
  大厅里骤然安静下來。壁炉里的火燃到了末尾。偶尔有火星迸射出來。
  我仰面看着屋顶的水晶吊灯。一步步走向壁炉前。伸手抚摸着壁炉上方的青铜人像。自从进入寻福园。事情的曲折变化一如长篇电视剧的快速重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直翻翻滚滚地走到现在。
  沒有任何水泡声。一切奇奇怪怪的事都随枫割寺那边的战斗、死亡消失了。想起我曾为了莫名其妙的声音。半夜移动沙发。把大厅弄了个乱七八糟的。不禁自嘲地一笑:“不都是为了关宝铃吗。如果沒有她的深夜來访。又怎么会发生那么多故事。”
  无论如何。想到她的时候。心里涌起的只有铭心蚀骨的甜蜜。
  我信步走向洗手间。她的神秘消失已经成了沒人记起的过去式。自己经历的再怎么惊心动魄的事。于别人來说。都只是漫画书上的匆匆翻页。过去了就是陈年的黄历。不值得再度翻看。
  洗手间里干干净净。墙上的青铜镜、镜前的梳妆台。都被擦得铮亮。信子可能碰过某种空气清新剂。因为到处都能闻见茉莉花的淡淡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