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作者:高阳    更新:2021-12-03 07:43
  昨天晚上我同王培利谈了好半天,我认为藏宝的地方,只有一处,至于是哪一处,要进去查看过再说。培利现在要请于爹想法子的,就是让我们进去看一看。』
  『这恐怕不容易,除非先把房子买下来。』
  『买下来不知道要多少钱?』
  『还要去打听。』朱家老婆说∶『我想总要两三千银子。』
  『两三千银子是有的。』朱家驹说,『我跟培利来说,要他先把这笔款
  子拨出来,交给干爹。『
  『那倒不必,』朱家老婆忽然问道∶『家驹,你到底想不想成家?』
  『当然想要成家。』朱家驹说∶『这件事,要请干妈成全。』
  『包在我身上。』朱家老婆问说∶『只要你不嫌爱珠。』
  爱珠是她娘家的侄女儿,今年二十五岁,二十岁出嫁,婚后第二年,丈夫一病身亡,就此居孀。她所说的『不嫌』,意思便是莫嫌再醮之妇。
  朱家驹却没有听懂她的话,立即答说∶『象爱珠小姐这样的人品,如说我还要嫌她,那真正是有眼无珠了。』
  原来爱珠生得中上之姿,朱家驹第一次与她见面,便不住地偷觑,事后谈起来赞不绝口。朱家老婆拿她来作为笼络的工具,是十拿九稳的事。不过,寡妇的身分,必须说明。她记得曾告诉过朱家驹,但可能因为轻描淡写之故,他没有听清楚,此刻必须再作一次说明。
  『我不是说你嫌她的相貌,我是说,她是嫁过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干妈跟我说过。这一层,请干妈放心,我不在乎。
  不过,『朱家驹问∶』不知道她有没有儿女?『
  『这一层,你也放心好了,决不会带拖油瓶过来的。她没有生过。』
  『那就更好了。』朱家驹说∶『干妈,你还有没有适当的人,给培利也做个媒。』
  『喔,他也还没有娶亲?』
  『娶是娶过的,是童养媳,感情不好,所以他不肯回江西。』
  『既然他在家乡有了老婆,我怎么好替他做媒?这种伤阴骘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一句话就轻轻巧巧地推脱了。但朱家驹还不死心,『干妈,』
  他说∶『如果他花几个钱,把他的童养媳老婆休回娘家呢?』
  『那,到了那时候再说。』朱家老婆说∶『你要成家,就好买房子了。
  你干爹今天会托人同姓王的房主去接头,如果肯卖,不晓得你钱预备了没有?『
  『预备了。』朱家驹说∶『我同王培利有一笔钱,当初约好不动用,归他保管,现在要买房子,就用那笔钱。』
  『那么,是你们两个人合买,还是你一个人买。』
  『当然两个人合买。』
  『这怕不大好。』朱家老婆提醒他说∶『你买来是要自己住的,莫非他同你一起住?』
  朱家驹想了一下说∶『或者我另外买一处。藏宝的房子一定要两个人合买。不然,好象说不过去。』
  『这话也不错。』朱家老婆沉吟了一会说∶『不过,你们各买房子以外、你又单独要买一处,他会不会起疑心呢?』
  『干妈,你说他会起什么疑心?』
  『疑心你单独买的房子,才真的是藏宝的地方。』『只要我的房子不买在金洞桥、万安桥一带,两处隔远了自然就不会起疑心。』
  听得这话,朱家老婆才发觉自己财迷心窍,差点露马脚。原来她的盘算是,最好合买的是朱宝如指鹿为马的所谓『王』家的房子,而朱家驹或买或典,搬入严进士家,那一来两处密迩,藏宝之地,一真一伪,才不会引起怀疑。幸而朱家驹根本没有想到,她心目中已有一个严进士家,才不至于识破
  天机,然而,也够险的了。
  言多必失,她不再跟朱家驹谈这件事了。到晚来,夫妇俩在枕上细语,秘密商议了大半夜,定下一条连环计,第一套无中生有,第二套借刀杀人,第三套过河拆桥,加紧布置,次第施行。
  第二天下午,朱宝如回家,恰好王培利来吃夜饭。朱宝如高高兴兴地说∶『路子打到了,房主不姓王,姓刘。我有个「瓦摇头」的朋友,是刘家的远房亲戚,我托他去问了。』
  杭州人管买卖房屋的掮客,叫做『瓦摇头』。此人姓孙行四,能言善道,十分和气,朱宝如居间让他们见了面,谈得颇为投机。提到买刘家房子的事,孙四大为摇头,连声∶『不好!不好』
  『怎么不好?』朱家驹问说。
  『我同老朱是老朋友,不作兴害人的。刘家的房子不干净。』
  『不干净?有狐仙?』
  『狐伸倒不要紧,初二、十六,弄四个白灼鸡蛋,二两烧酒供一供就没事了。』孙四放低了声音说∶『长毛打公馆的时候,死了好些人在里头,常常会闹鬼。』
  听这一说,王培利的信心越发坚定,『孙四爷,』他说,『我平生就是不相信有鬼。』
  『何必呢?现在好房子多得很。刘家的房子看着没人要,你去请教他,他倒又奇货可居了,房价还不便宜,实在犯不着。』
  话有点说不下去了,王培利只好以眼色向朱宝如求援。
  『是这样的,』朱宝如从容说道∶『我这个干儿子同他的好朋友,想在杭州落户,为了离我家近,所以想合买刘家的房子。他们是外路人,不知道这里的情形。我是晓得的,刘家的房子不干净,我也同他们提过,他们说拆了翻造,就不要紧了。啊,』
  看着王培利、朱家驹说∶『将来翻造的时候,你们到龙虎道张天师的镇宅神符下来,就更加保险了。』
  『是,是!』朱家驹说∶『我认识龙虎山上清宫的一个「法官」,将来请他来作法。』
  『孙四哥,你听见了,还是请你去进行。』
  『既然有张夭师保险,就不要紧了。好的,我三天以后来回话。』
  到了第三天,回音来了,情况相当复杂,刘家的房子,由三家人家分租,租约未满,请人让屋要贴搬家费,所以屋主提出两个条件,任凭选择。
  『房价是四千两,如果肯贴搬家费每家二百两,一共是四千六百两,马上可以成契交屋;倘或不肯贴搬家费,交屋要在三个月之后,因为那时租约到期,房子就可以收回。』
  朱宝如又说∶『当然,房价也不能一次交付,先付定洋,其余的款子,存在阜康钱庄,交产以后兑现,你们看怎么样?』
  『干爹,你看呢?』朱家驹问∶『房价是不是能够减一点?』
  『这当然是可以谈的。我们先把付款的办法决定下来。照我看第二个办法比较好,三个月的工夫,省下六百两,不是个小数。』
  『到了那时候,租户不肯搬,怎么办?』王培利问。
  『我也这样子问孙者四,他说一定会搬,因为房主打算让他们白住三个月,等于就是贴的搬家费。』朱宝如又说∶『而且,我们可以把罚则订在契
  约里头,如果延迟交屋,退回定洋,再罚多少,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付定洋,等他交产,余款付清,』王培利问∶『何必要我们把余款存在钱庄里?』
  『其中有个道理┅┅』
  据说姓刘的房主从事米业,目前正在扩充营业的打备向阜康钱庄借款,以房子作抵,但如出卖了,即无法如阜康钱庄知道他有还款的来源,情况就不同了。
  『我们存了这笔款子在阜康,就等于替他作了担保,放款不会吃倒帐,阜康当然就肯借了。』朱宝如又说∶『我在想,款子存在阜康,利息是你们的,并不吃亏,而且这一来,我们要杀他的价,作中的孙老四,也比较好开口了,这件事,你们既然托了我,我当然要前前后后,都替你们盘算到,不能让你们吃一点亏。』
  『是,是。』王培利觉得他的话不错,转脸问朱家驹∶『就这样办吧?』
  『就这样办。』朱家驹说∶『请干爹再替我们去讲讲价钱。』
  『好,我现在就同孙老四去谈。晚上我约他来吃饭,你们当面再谈。』
  朱宝如随即出门。他老婆为了晚上款客,挽个菜篮子上了小菜场,留着朱家驹看家,正好让他把存在心里已经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
  首先是谈他预备成家,同时也把他请他干妈为王培利作媒的话,据实相告,『我们是共患难的兄弟,我一直想同你在一起。』朱家驹说∶『我们做过长毛,回家乡也不易生活,杭州是好地方,在这里发财落户,再好都没有。
  你另外娶老婆的事,包在我身上,一定替你办好。『
  这番话说得很动听,而且由于朱家老婆这些日子以来嘘寒问暖的殷勤,王培利的观感已多少有所改变,因而也就很起劲地跟朱家驹认真地谈论落户杭州的计划。
  『刘家的房子,死了那么多人,又闹鬼,是一处凶宅,决不能住人。等我们掘到了宝藏,反正也不在乎了,贱价卖掉也无所谓了。你说是不是?』
  『一点不错。』王培利说,『与其翻造,还不如另外买房子来住。』
  『就是这话罗!』朱家驹急转直下地说∶『培利,我成家在先,要我成了家,才能帮你成家。所以我现在就想买房子,或者典一处,你看怎么样?』
  『这是好事,我没有不赞成之理。』
  『好!』朱家驹非常高兴地说∶『这才是患难弟兄。』
  王培利点点头,想了一会说∶『你买房子要多少钱?』
  『目前当然只好将就,够两个人住就可以了。培利,我想这样办,我们先提出一笔款子,专门为办「正经事」之用;另外的钱,分开来各自存在钱庄里,归自己用。